第三章 我到底是誰

　　日子一天天過去，她不再是昏睡時候居多了，白日的時候基本能保持清醒。

　　女子每天早晨來為她帶來一本不同的幼兒讀本，以及上面所繪的各種事物。有的東西比較大，女子一樣面不改色的一揮而出，只是從來未帶來過活物或者讓她嘗試畫冊上的食物。開始幾天她還試圖睜大眼睛看清楚這些東西從何而來，漸漸地她發(fā)現(xiàn)再怎么一瞬不瞬地盯著，一樣看不出來，也就不感興趣了。

　　比起這看不懂的法術(shù)，她更想知道自己出了什么問題。女子除了傍晚會為她帶來一碗之前喝過的那種藥汁，從未為她帶過任何食物，而自己也不覺得餓。這也許可以理解成是一種修煉的仙藥，能讓人不餓而精神越來越好。但是每天清晨醒來后她總發(fā)現(xiàn)里衣上有那日所見的斑駁血跡，這讓她無法心安，所幸女子每天會為她帶來干凈衣物，不然這心里更加難受。她很想問，可惜語言水平還處于會對著實物一個個蹦詞的狀態(tài)。值得慶幸的是，隨著日子漸久，血跡量在慢慢減少，想來是那藥物之功，將來總會好起來的。

　　但是，這生活還是叫人郁悶，困在這方寸之地，她想看看外面的景色，可是不說窗戶推不開，就是每次女子出入時開門的一瞬看出去，只看見門外是一層永恒不動的霧氣。若真是霧氣，怎么會一動不動，何況有時候可以看見陽光大好，哪來的那么大霧？唯一解釋這也是法術(shù)，障眼法，障的就是她這個囚徒。

　　所以她每天的念想也就是女子來教她識字和送藥之時了，那天所見的男子則再無蹤跡，更沒有其他人，屋子里里外外也是極其安靜，沒有一絲聲息。女子沒來的時候，她就只有睡覺和把那幾本她快翻爛的畫冊翻來覆去看一看。那把她撞昏過去的罪魁禍首，那幅白衣女子的畫像則不見蹤影，想是被收了起來。畫后面的墻和別的墻沒什么不同，更無機關(guān)，她那天是白挨了那一下。有時候她覺得自己會被這樣關(guān)瘋掉。

　　好在雖然還不能溝通，女子倒是善解人意的，見她郁郁寡歡，有一日為她帶來一些紙筆，之后她還能對著畫冊臨摹下里面的字和畫。

　　女子則對她過目不忘的本事很是驚奇，無論帶來的畫冊是薄是厚，她學(xué)過一次便能記牢，有時女子對之前學(xué)過的內(nèi)容考校一二，她的回答從未出錯。之后帶來紙筆，她臨摹的字雖然筆勢錯誤有些難看，但是寫過一次便能寫的形狀一般無二，只需稍加指導(dǎo)筆序。然而對于她而言，這技能雖然看著挺厲害，于她目前的處境卻是毫無幫助，只會讓她的日子過的更加無聊。

　　終于，這日女子來時帶來的不再是畫冊，而是一本純文字的書，這讓她不由精神一振，這意味著她可以向同人交流的層面學(xué)習(xí)了。一上午下來，雖然只學(xué)會了“在下某某某”“閣下貴姓”“您用餐了么”諸如此類不痛不癢的話，好歹不再是只能自言自語的詞語了。而這次女子走時并不只留下那本教學(xué)用的書，而是留下了五、六本文字書。

　　這可讓她興奮不已，雖然這興奮沒多久就被打擊了。隨便翻開一本，十個字中竟然有九個她都不認識，若是要做標記，只怕整本書都被標記了。她嘆了口氣，思索片刻，開始找相同的字記錄下來，按照出現(xiàn)的頻率排列順序，只等著女子來時相詢。

　　如此度日，倒是沒有以前無聊了，女子對她的學(xué)習(xí)精神也頗為贊賞，有時下午的時間也會過來指點一二。她們漸漸開始能用語言交流，那些文字書她也漸漸能看懂，講的都是些做人道理的小故事或者歷史小故事，顯然是些少年讀物，就是不知故事是真是假。不過即使她失去記憶，也能感覺到書里講的這個世界，和自己原本的世界定然是不同的，這讓她有些惶惶然。而困惑在心里的那些問題，她也一直沒敢說出口。一來她語言尚不熟練，怕生出誤會，二來女子雖然溫柔和善，但是為何將她禁錮于此，始終是她的心病，而且如女子這般有著不可思議法術(shù)的人，她自知是絕對無法匹敵的。

　　月余過去，她們終于能夠正常交流而不再借助于指手畫腳地比劃了。而女子為她帶來的書也開始涉獵廣泛，涉及史家記載、人文風(fēng)情、地理風(fēng)物、詩歌醫(yī)學(xué)。這天教學(xué)之后，女子放下幾本新書，正要離去。她終于鼓起勇氣，叫住女子。

　　“怎么了？”女子見她揉著衣帶，一臉糾結(jié)的樣子，先開口問道。

　　“我，我能問問老師你的名字么？”自從學(xué)會老師一詞，她便如此稱呼女子。初時女子尚且推辭，但是那時候她語言不熟，分辯不清，就隨她去了。時間一久，兩人便沒想著改。

　　聽聞此言，女子噗嗤笑了，“我那時讓你不要如此稱呼，可惜你聽不懂。你身體好以后，師傅可能收你為徒，你當(dāng)稱呼我一聲大師姐?！?p>　　“大師姐？”她感覺有點吃驚。

　　“嗯。我的名字叫周夢熠?！?p>　　“夢中的回憶？”

　　“并非，是熠熠生輝的熠?！敝軌綮谛α诵?。

　　“師傅”她想了想，醒來后唯二見過的人便是周夢熠和那名男子，“師傅可是那天和老師，和，和大，大師姐說話的人么？”

　　“呵呵，未來小師妹博聞強記，怎么說話結(jié)巴了?！敝軌綮诤退嗵帟r日不短，已甚是熟悉，見她羞赧，忍不住打趣了一下，“不錯，這木屋一向是師傅清修之所，不讓門內(nèi)弟子靠近，只是小師妹在此養(yǎng)傷，男女有別，師傅才讓我上來照顧你。”

　　原來這里不止不是什么囚室，倒是個圣地，她有些為自己的疑神疑鬼羞愧，“那我到底受了什么傷？”

　　聽此一問，周夢熠皺起了眉頭，思索道，“我之前問過師傅，但是師傅說他也不知道是什么傷了你。只說找到你的時候，你已經(jīng)受了重傷，性命危在旦夕，而且十分脆弱經(jīng)不起觸碰。所以師傅在他清修之地畫了個修復(fù)法陣，將你溫養(yǎng)在這里，甚至打開了整座山峰的防御陣法。師傅往日都住在此處，很少回重安宮的住處，自將你安置此處，這兩年都住在重安宮了?！?p>　　“什么兩年？”她大吃一驚，一個人能昏迷兩年醒來么？

　　“是，你已經(jīng)昏迷兩年了?！敝軌綮诳隙ǖ?，“若非前幾個月師傅告知我來這里為你送藥喂藥并告訴我原因，我也不知道師傅突然打開望月峰防御陣的原因，這防御陣本是為了妖獸大舉來襲抵御不住時作為最后一道防線用的，只不過我居此近百年來未曾遇過如此危機，所以也不曾見過此陣開啟。防御陣開啟，那時門內(nèi)弟子議論紛紛，但是師傅未曾言明原因，便也無人敢問。”

　　周夢熠看了看她一臉震驚的樣子，停了停讓她消化一下信息，其實周夢熠自己也是滿腹疑竇，需要開啟望月峰防御陣守護，這個小師妹到底受了什么嚴重的傷，而師傅看來對她真是無比重視。

　　頓了頓，周夢熠續(xù)道：“而幾個月前我和師傅第一次來的時候，即使在這靈氣濃郁之地溫養(yǎng)了兩年，你依然渾身浴血，那時一天要給你喂三次藥，換三次衣服，還需師傅在外一刻不停地主持修護陣法，以至于三個月下來，師傅頭發(fā)都花白了，如今尚在修養(yǎng)，而你換下來的每件衣服都被血濕透了?！闭f到此，周夢熠皺了皺眉頭，她是心疼師傅，但是也不可能埋怨傷的這么嚴重又毫不知情的小師妹吧。

　　聽到此處，她整個人都傻了，她如今身上已經(jīng)很少見到血跡了，然而聽周夢熠描述，那時的場景何等慘烈，別人為了救她又付出了多大代價，甚至那個師傅的頭發(fā)花白，也是因為她。她卻一直對恩人警惕防范，真的感覺無地自容。

　　“那，那，”她結(jié)巴道，“我到底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