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故鄉(xiāng)的上方炊煙裊裊
黃河醫(yī)學院一九七七級分配到全省各地大醫(yī)院實習的同學們陸陸續(xù)續(xù)回到了學校，整個校園又熱鬧了起來。“內(nèi)科”和“外科”兩門重點課他們雖然早就進行畢業(yè)考試了，但是作為各們功課的重點，還必須作為考核課再考一次，大家都在為了最后的競爭而努力奮斗，因為只要考完了這兩門課，他們就等著拿畢業(yè)證和畢業(yè)分配通知了。
肖大富和戚明又成了高大河這個宿舍里的?？?，他們把在外地實習期間的見聞爭先恐后的向弟兄們傳遞訴說，弟兄們被各地的風景人情所吸引，每每都聽的樂此不彼。每當肖大富和戚明到來，孫長利都非常好客的給每人點上一顆大前門的香煙，吞云吐霧之間享受著同學之間在大學校園里的最后一抹晚霞。
夏天是昆侖山最美的季節(jié)，那一片片的野菊花正在盛開，有黃的，紅的，藍色的，還有那叫不出名字的無名花，萬紫千紅煞是好看。滿山遍野的黃稗草迎風晃動，錦緞般身軀一會兒貼地倒伏，一會兒挺胸站立，就像金黃色的海洋，讓人看了心蕩神怡豁然開朗，大自然太美了！弟兄們曾經(jīng)在山坡的草地上潛心苦讀，為了迎接考試而不知疲倦的默默背書，這里留下了同學們辛勤的汗水和心血；同學們曾經(jīng)登上昆侖山山頂，遙望著四周的美景而憧憬著美好的未來。馬上就要畢業(yè)了，每個人都表現(xiàn)出了戀戀不舍的情懷。
這天下午，孫長利脖子上掛著自己家中的那架上海牌120照相機正在給宿舍里的弟兄們照相。
他們先來到學校大門口，站在“黃河醫(yī)學院”的大牌子前照了一張合影，這可是一生的資本，這可是一生的記憶，將來拿出自己在黃河醫(yī)學院大牌子下和同學們的合影照，讓自己的親朋好友看看，那是多大的自豪。然后他們來到教室，穿著隔離衣在講臺前照了一張合影，然后每人又照了一張，將來看到在教室里的照片，就像當年的老師和同學在身旁，還有那歡聲笑語書聲瑯瑯，那是多么的溫馨？
照完了校園以后，他們來到昆侖山頂，對著遠處的群山，對著淄水河岸邊，對著他們有記憶的地方從各個角度照個不止，他們恨不能的把所有的記憶都留在相片上。
最后來到宿舍，這可是四年多來留下嬉笑怒罵歡聲笑語最多的地方，想當年，為了聽高大河講那個彈棉花的故事，弟兄們把覺都不睡了。還有在這里他們合伙把劉遠山的那碗“松蛾子燉肉”給搶吃了，做了那件永留史冊的最不講義氣的好事，想想都讓人作羞。還有為了懲治張小勇拿著大家試力氣，五個人合伙頓了張小勇的屁股，那樣的天真爛漫今生能有幾回？六個人合伙站在宿舍里的雙層床前合了一張影，床雖然有點破爛不堪，但是，這可是同學們四年多來在夢中憧憬美好未來的溫馨樂園。該留影的地方都照的差不多了，一個個都在想象著自己在照片中的模樣，那腰挺直了沒有？眼睛睜大了沒有？
突然孫長利不知從哪里來了靈感，從窗臺上抓起一塊曬干了的肥皂，在宿舍門前的磚墻上工工整整的寫下了“非團員留念”五個大字，拉著張小勇、楊綿羊和李少海三人站在那里，要給他們照一張別具一格的合影，劇情到此為止達到了一個高潮，笑的大家都前仰后合的。這是怎么回事？
原來，黃河醫(yī)學院一九七七級四班有四十一個學生，經(jīng)過四年多來的校園生活，大都積極向團組織靠攏，加入了共青團組織，最后只有三個人沒有入團。事情也太巧了，這三個人都在高大河他們這個宿舍里。說來也是有原因的，張小勇爭強好勝勇猛耿直剛正不阿，從來不屑向別人低頭，他是性格使然，合情合理。楊綿羊除了說笑話以外，從來就是一個兩耳不聞窗外事的主，入不入團無所謂，從來沒有主動要求，他不當非團員還有誰來當？李少海除了學習就是睡覺，很少和別的宿舍里的人打交道，他的理念就是只要學習好了，將來當一個大夫就行，所以非團員里面有他一個也不算多。
但是這人都是有自尊的，他們幾個平時雖然嘴上說入不入團無所謂，但是當孫長利快要按下快門的時候，他們?nèi)齻€卻不約而同的一哄而散，只把那幾個“非團員留念”幾個字空蕩蕩的留在了墻上，讓人遐想悠遠。哎，人的感情太脆弱了，不就是一張照片嗎？鬧著玩罷了，平時那嘴上功夫哪里去了？用得著那么認真嗎？但是換位思考的話，放在誰的身上也不好受是吧？最后為了把那個笑話鬧的完整一些，孫長利拉著高大河站在那個用肥皂寫就的“非團員留念”的大字前面合照了一張照片。多少年以后，每當高大河翻開自己的影集，看到孫長利拿著一把破蒲扇，瞇縫著眼睛和自己照的那張照片，背景墻上“非團員留念”赫然在目的幾個大字，都要忍俊不禁的笑出了聲，那是后話。
沒幾天學校的分配方案下來了，鐘薇薇如愿分配到了那個屬于中央企業(yè)的礦務(wù)局中心醫(yī)院。未出鐘薇薇所料的是高大河和張小勇都分配到了南山區(qū)最南邊的革命老區(qū)加窮困山區(qū)去了。高大河頓覺五雷轟頂，兩眼直冒金星。
如果說世界上只有兩個人，那就是男人和女人，有人說男人是理性動物，女人是感性動物，女人的直覺感覺比男人高了不止一個層次，你說鐘薇薇的直覺也太準了吧？鐘薇薇簡直是料事如神。美麗加智慧，聰明與成熟匯集到一個女人身上，這不是標準的女神嗎？在這大千世界蕓蕓眾生之中要碰到鐘薇薇這樣一個完美的女神太難了。物以稀為貴，誰不想娶到一個像鐘薇薇這樣的智慧女神，高大河得到了，這件讓人夢寐以求的好事讓高大河求到了，這得有多大的好運氣，這簡直就像人們說的那個祖墳上冒青煙，這得幾代人的努力才完成的偉業(yè)。
黃金好不好？太好了！得到了的黃金又失掉了，那是一個什么滋味？寶貝好不好？太好了！那可是無價之寶！得到的寶貝又被別人搶走了，那是一個什么滋味？紅顏知己好不好？好!得到一個紅顏知己那是多少人的魂牽夢縈一命相抵的終身追求，就連秦始皇那樣天下獨尊的帝王，窮其所能賣盡風騷低三下氣奴顏媚骨卻不能得到村姑孟姜女的晴來，枉有三宮六院七十二嬪妃，還有那可憐的三千后宮佳麗，成為千古笑柄。讓歷史和世俗感到羞愧的是，高大河這樣一個看上去有點傻里傻氣憨頭憨腦的鄉(xiāng)巴佬在四年多的求學生涯中得到了一個美麗芬芳花驚四座人人羨艷的紅顏知己，這是一件讓高大河多么酣暢淋漓蕩氣回腸的美事。鐘薇薇的美麗風度氣質(zhì)足以讓高大河那男人的自尊達到了極致，高大河曾經(jīng)多少次在四周沒人時雙手合十仰望蒼穹默默感謝上蒼的饋贈。遺憾的是在那個錯綜復雜千絲萬縷交織而成的社會天網(wǎng)面前高大河束手無策，高大河雖然使出了渾身的解數(shù)，還是敗給了所謂的潛規(guī)則。失去鐘薇薇那是一個什么滋味?這對于高大河來講簡直是撕心裂肺肝腸寸斷刻骨銘心五內(nèi)俱焚痛不欲生情何以堪！上帝太殘忍了，社會太無情了！
同宿舍的那幾個兄弟孫長利、楊綿羊、劉遠山、李少海都分配到了城里的大醫(yī)院去了。這世事弄人，本來平起平坐的兄弟，一轉(zhuǎn)眼之間怎么就成了天壤之別了呢？美好的人生才剛剛開始，抬腳邁進社會大門的第一步就沒有邁到正地方，這不是一夜回到解放前了嗎？這不是輸在了起跑線上嗎？此時的高大河才明白那個畢業(yè)考試第一和三級運動員達標對于分配來說根本就沒用，“德智體全面發(fā)展”這個國家實行了幾十年的育人標準與畢業(yè)分配毫不相干，畢業(yè)考試第一與社會關(guān)系這個硬實力相比根本就一文不值！
高大河本來以為自己很聰明，可怎么在那個莫名其妙的潛規(guī)則面前就一敗涂地的敗下陣來了呢？啥叫潛規(guī)則??？怎么在海底游了半天泳，還是沒明白潛規(guī)則是啥意思呢？
在這里可以告訴高大河的是，如果潛規(guī)則那么好明白的話，那還叫潛規(guī)則嗎？
畢業(yè)離校的那一天鐘薇薇跑到高大河宿舍來，不顧眾人的圍觀，痛哭失聲的哭的死去活來，神鬼同悲天昏地暗江河垂淚，怎奈是天地卻不應(yīng)聲。上帝需要關(guān)注的事情實在太多了，他不可能為了某個人的悲哀榮辱而破了天條。
此時宿舍的那幫兄弟才明白原來高大河和鐘薇薇早已真情相愛了，一個個都識趣的躲了出去，把最珍貴的時間和空間留給這對即將天各一方的癡心愛人，也算是沒白同學一場吧！
面對鐘薇薇的悲傷和依依不舍，高大河難過的死了一般，只覺得五味雜陳心如刀絞。是啊，就憑高大河那智力那體力還有那超強的適應(yīng)能力，生在農(nóng)村長在農(nóng)村，從小啥樣的苦沒吃過？啥樣的罪沒受過？為了鐘薇薇就是上刀山下火海高大河也不會皺一下眉頭的，分配到哪里他也能活下來，關(guān)鍵是失去鐘薇薇他接受不了，這也太殘忍了吧？高大河強忍著悲憤抬頭仰望那極盡的蒼穹，高高的藍天上依然是陽光燦爛白云悠悠，成對的鳥兒在空中自由自在的展翅飛翔，不時結(jié)伴向遠方飛去尋找那幸福的愛巢。高大河大聲的喊道：“天地不公啊，我高大河忠厚老實，一向嚴格要求自己，寬以待人嚴以待己，從不賺任何人便宜，何錯之有？何罪之有？天地何以如此無情待我也？”
蒼天無語大地無聲，只有那強勁的風兒在嗚咽著刮個不停！
當高大河拖著疲憊的身體垂頭喪氣的回到家中時，沒想到自己高中時的班主任王國梁老師已在家中等候多時。王老師告訴高大河，他的那個老同學已經(jīng)盡力了，只是在最后公布畢業(yè)分配結(jié)果的時候上級下達了強硬性命令：“家在川中區(qū)南部的畢業(yè)生一律到南山區(qū)南邊的革命老區(qū)去，為那里的老百姓送去黨和政府的溫暖。”王老師一邊說一邊把高大河的禮物拿了出來，面帶歉意的解釋說道：“我的老同學本來是想把你分配到川中區(qū)來以后，再給你送回來，他是怕送回來早了讓你失望，影響你的實習。這次看來是非送回來不可了?！闭f完這些以后王老師再次代表老同學向高大河一家表示歉意！
高大河被感動了，人家鄒鵬副校長冒著那么大的風險給自己辦事，雖然事情沒有辦成，但是人家盡力了，應(yīng)該感謝人家才對??？可人家卻什么也不要，盡力以后又把那點拿不出門的東西給送回來了，這也太說不過去了吧？仔細想想人家可以算得上是有組織有原則有情義的人。對人有恩不圖報，正可謂是來去分明真丈夫也！
當高大河把王老師送到村頭，看著王老師騎著那輛漂亮的永久牌自行車走遠了的時候，突然想起一個問題：哎，不對??？那個本身就家在南山區(qū)南部的趙文武怎么分配到了淄水市中心醫(yī)院呢？按照學校的分配原則他應(yīng)該留在南山區(qū)的南部山區(qū)才對啊？這是怎么一會事??？思緒萬千無所適從的高大河突然想起了鐘薇薇，暗自咐道：問鐘薇薇吧？對！問鐘薇薇去。高大河下意識的喊了一聲“鐘薇薇”。
群山巍巍，天空遼闊，淄水河在原野上靜靜流淌，四處空曠無聲，故鄉(xiāng)的上方炊煙裊裊。高大河猛然意識到，鐘薇薇已經(jīng)化作一朵云霞飄走了，走了，鐘薇薇再也不回來了，再也見不到鐘薇薇了，天地間再也沒有那個美麗動人讓人魂牽夢縈的鐘薇薇了！一股滾燙的淚水從高大河的眼角緩緩流下！
《不舍黃河東流去之大學里的青春》到此結(jié)束，要知后事如何，請君靜等下集《山重水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