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南有比翼鳥

　　因為是入宮探視，又打著指導(dǎo)婚禮的名頭，所以剩下的時間都用作探討相關(guān)事宜了。

　　本來給的時間也不是很長，兩位長輩又很在意赫連瑛的婚禮，到最后，又變成她自己懵懵懂懂聽著三人對話。還好身邊還有個寧安在，倒能讓她安慰自己不必太過尷尬。

　　自那日過后，赫連瑛在婚嫁準(zhǔn)備上意外積極了很多，作為她的禮儀教習(xí)姑姑，榕溪對此是贊不絕口。靜妃每次瞧見了，就打趣著自己女兒讓她也跟著學(xué)上一學(xué)，總能鬧得寧安哭唧唧地挎著張臉。

　　時間在落霞宮日漸高漲的熱鬧里，晃悠悠地走過一天又一天，昨兒個在赫連瑛離開時，靜妃交代了喜服即將完工的消息，囑咐她在今日早些過來。提早試穿，也好讓織衣司及時返工，以免誤了婚事安排。

　　至于式樣如何，赫連瑛其實并不在乎，能在那天穿出去見人就行。雖然明面上這婚事結(jié)得是大齊和羅滇永修秦晉之好，可日子畢竟是給人過的，相比計較那些虛名，赫連瑛更愿意把心思放在怎樣盡好自己的責(zé)任。

　　落霞宮內(nèi)，榕溪姑姑指揮著織衣司宮女將嫁衣呈上，靜妃先行展開衣服仔細(xì)查看起了邊角處，赫連瑛的目光隨著她動作之處流連折返，最終停留在外衫上一對并肩相依的鳥兒上。

　　在她印象里，鳳凰并非是這般模樣。

　　雖然此鳥以金線勾出輪廓，羽毛卻是少見的青赤色，及至尾羽則由紅色一點(diǎn)點(diǎn)蔓延出燦爛的金黃。盡管民間傳說里鳳凰也有雌雄之別，但大體上還是以龍鳳為尊。何況這鳥兒頭挨著頭，赤目熒熒如火，兩兩相望間竟做癡纏之態(tài)，實是與那鳳凰大相徑庭。

　　“南方有比翼鳥，飛止飲啄，不相分離，死而復(fù)生，必在一處?！?p>　　靜妃的聲音適時解答了疑惑，赫連瑛聽后情不自禁地?fù)嵘媳纫眸B的翅膀，“原來這就是傳說中的比翼鳥，真是讓我驚喜！”

　　“光看多沒意思，快穿上讓我瞧瞧，長這么大，我也就看過大皇姐出嫁時的樣子！這樣在跟前近近看著的，還是第一次呢。”

　　赫連瑛聽后無奈一笑，自己這個即將嫁人的正主還沒發(fā)話，等在旁邊看戲的寧安倒是比她還要著急。不過寧安說得倒也沒錯，衣服不試上一試，如何知道到底合不合身，索性就在榕溪姑姑的幫助下在屏風(fēng)后面換了衣服。

　　相較于日常穿著，嫁衣明顯是更繁復(fù)了些，果真好看的事物都是要承擔(dān)代價。本來已經(jīng)適應(yīng)了漢人衣物的赫連瑛，感覺自己又回到了初來大齊時，面臨著裝穿戴上的尷尬境遇。

　　“姑姑，還要穿多久啊，雖然近來天氣涼快了不少，可這樣干站著實在不太舒服。”

　　“這還不算什么，等到大婚那日，公主就知道今天這陣仗也不過如此了。”

　　替赫連瑛在腰封處系上一枚祥云紋鳳凰環(huán)佩，榕溪姑姑仔細(xì)打量了個遍，這才扶著她從屏風(fēng)后面轉(zhuǎn)了出來。

　　“娘娘瞧著可還妥帖？奴婢斗膽，倒是覺得這嫁衣好生明艷?！?p>　　“姑姑所言不差，明明是端莊雅致的正紅色，可穿在瑛姐姐身上，卻與之前皇姐給我的感覺截然不同?！?p>　　一旁觀望著的靜妃遲遲不語，柳葉眉不自覺緊蹙，藏在廣袖里的指尖狠狠戳向掌心，才終于回過了神。

　　她好久沒這樣失態(tài)了。

　　即便是正式確認(rèn)了赫連瑛的身世，也沒有像今日這樣引自己目眩神迷。大抵閨中閑話時，兩人幻想里的新嫁娘就該是這樣吧！倘若沒有那些陰差陽錯，當(dāng)年的陸清池會否穿著一襲嫁衣，笑容比春日里的陽光還要好看。

　　那時，她一定會嫌棄自己婆婆媽媽地啰嗦個沒完，面上還要裝出一副乖巧聽話的樣子，然后趁自己不注意偷啃口糕點(diǎn)。

　　她的清池妹妹和別家姑娘不一樣，成天就知道舞刀弄槍，琴棋書畫只學(xué)了個皮毛，女紅也是差強(qiáng)人意。同齡人的心機(jī)術(shù)算一概不知，性子又執(zhí)拗純厚，她總怕那顆赤誠真心被人輕易辜負(fù)了去，到頭來落得傷神傷情的下場。

　　如今看得眼前人，也只希望赫連瑛走不上陸清池那條路子。

　　清王溫和中正，有宜皇貴妃教育在前，定然值得托付。而她唯一擔(dān)心的，就是這場和親背后，不要再摻雜些朝政上的隱秘謀劃，否則一旦日后東窗事發(fā)，就只有勞燕分飛的結(jié)果了。

　　“母妃，你怎么不說話?。恐惫垂炊⒅憬阕魃?，怪滲人的?！?p>　　“沒什么，瑛瑛穿上嫁衣很漂亮，母妃看著就想起了自己未出閣時的光景，一不小心晃了神而已?！?p>　　“靜姨覺得可以，我自然沒有意見，就這般定下可好？”

　　靜妃點(diǎn)頭應(yīng)下，織衣司的宮女得了命令，當(dāng)即行了一禮離開此地。這邊榕溪陪同赫連瑛更換衣服，靜妃隔著如意繁花屏風(fēng)開口又道，“如此，嫁衣就放在我這保管，你出嫁那日也在落霞宮里安排，也省得手下人失了分寸。”

　　“有勞靜姨，后面就全權(quán)聽您安排了?！?p>　　照常在落霞宮待了半多日，赫連瑛陪著寧安用過晚膳，就晃悠著步子當(dāng)做消食往回走去。白天里，寧安時不時地總要問上一句，“快要嫁人了，會不會害怕？”之類的。幾個來回過后，饒是赫連瑛心態(tài)平穩(wěn)，也是被她問地膽子發(fā)了憷。

　　回到殿內(nèi)，赫連瑛遣散了一眾宮女，獨(dú)自坐在窗邊眺望。夕陽已沉，庭院內(nèi)黑沉沉一片，游廊上的宮燈在晚風(fēng)中搖晃，在地上流瀉出點(diǎn)點(diǎn)光斑。視線里，一從薔薇漸成頹勢，顯然是花期將盡。

　　正當(dāng)她看得出神，卻聽耳畔有風(fēng)聲極淺，險些就被她忽視了去。側(cè)耳聽了片刻，赫連瑛直接以掌做刀向窗子左側(cè)狠劈了下，竟是被來人一把攔了下來。

　　因為來者不明，赫連瑛出于自保已是用了很大力道，按理來說，一般人是不能輕易接下這一掌的。想到這里，她心中雖有些急躁，卻仍是竭力逼著自己冷靜下來，然而還未等她開口，那人竟當(dāng)先出了聲。

　　“別怕，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