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將一只眼睛放上去的話,還什么都看不見。
花清逸從腳邊的破碗中捏起一塊干巴巴的臘肉。他的目光再次投向門上的小洞眼。
實話實說,他的確沒有什么時間概念,他甚至不確定自己已經(jīng)在這里待了多久。
有人中途進來送過兩次吃食,東西少得可憐,而他也基本上不會動那些看上去就不干凈的東西。
他們還想把他關在這里多久呢?
說來也是可笑,現(xiàn)在他所經(jīng)歷的種種,竟與過往重合在了一起。
只不過當時關著他的那間屋子,比現(xiàn)在這間,大了一些,精致了一些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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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知秋第一個跳下車,目光遙遙地看了看天色。
“在天黑之前,我們也許可以找到一戶人家,問問有沒有花公子的消息?!?p> 蕭祁撫慰般地拍了拍沈知秋的肩頭,這才發(fā)現(xiàn)她一直緊繃著身體,從未放松過。
“那我們現(xiàn)在就上山。”沈知秋轉過頭,灰頭土臉不說,眼圈更是青的嚇人,更別提腦門上至今未消的腫塊了。
即使是現(xiàn)在這個模樣,也絲毫影響不了她眸中散不去的清輝,堅定如斯。
“好?!笨粗倪@副神情,蕭祁已經(jīng)無法說出拒絕的話了。
“蘇炳?”兩人見蘇炳一臉土色地從馬車中挪出來,似乎已經(jīng)散失了全部的力氣。
“我…也可以。”蘇炳深吸了一口氣,雙手做出氣沉丹田之態(tài),“我們上山!”
沈知秋又仔細看了看蕭祁,他墨色的眸子平靜如水,嘴角依舊帶著沉穩(wěn)的笑容。
“不用擔心我,照顧好你自己?!?p> 湊耳說完這句話,蕭祁就上前扶住搖搖欲墜的蘇炳,朝沈知秋溫柔地眨了眨眼。
沈知秋下意識地摸了摸額頭,心口熱熱的。一股從未感受到過的熱流從那里一直流淌在體內。
很酸澀,又很溫暖。
從這里到山頭,其實路途并沒有多遠。腳下除了硬硬的,很硌腳的石子外,也并沒有出現(xiàn)多難走的路。三個只要擠在一起就話很多,仿佛永遠都有用不盡力氣的少年,也并沒有…
一直沉默!
“眼睛看著點!不要每次都往我身上倒!”
“誰說每次了?之前都是不小心,還有剛剛,不是你自己被石子絆倒,然后倒在我身上的嗎!”
“那是被蕭祁害的!他推了本少爺!”
“我沒有。”
“哎哎哎,你怎么又往我身上倒?”
“說了是不小心!”
沈知秋一把推開蘇炳,蘇炳瞪了一眼一直拽著他不放的蕭祁,又重新把沈知秋拉了回來。
“我們一定要用這種姿勢走嗎?”沈知秋隔著蘇炳朝蕭祁喊話。
“山路難行?!笔捚钅坎恍币暤乜粗_下的路,“你們也都小心些。”
………
折騰了半個時辰,三個人同時瞅見了不遠處的暖色燈光。那一瞬間,相信不只是他們的眼睛暖了,他們的心,也跟著暖了。
蘇炳和沈知秋正欲沖上去,就被一左一右兩只手給死死拽住了。
“先聽我說?!笔捚钕肫鹱蛞乖S峰說過的話,眉心微蹙。
“一會兒如果我們被允許入內,千萬不要隨意行動?!?p> 沈知秋剛剛還熱乎乎的心瞬間冷靜下來。
蕭祁說得沒錯,潯州不是善地,這里的人家也不一定是善人。
“凡事不要單獨行動?!笔捚钜娞K炳一臉不爽,手下的力道也微微加大。“尤其是你,蘇公子,管好自己的嘴,不要亂說話?!?p> “我知道!”這幾個字簡直是從蘇炳的牙縫中擠出來的,蘇炳用力一甩袖,生生地甩開蕭祁的手,手腳并用地往燈光的方向沖了過去。
“…跟上吧?!笔捚羁粗K炳離開的背影,眉宇間染上一層陰郁。
三人火急火燎地趕到那扇閃爍著暖色燈光的門前,這才發(fā)現(xiàn),眼前的這扇門后,不僅僅是一棟小屋子那么簡單。
“還有這么小的客棧?”蘇炳仰起腦袋望著門上簡陋的匾牌,只覺得自己受到了欺騙。
“正好,”蕭祁毫不猶豫地上前扣起了門牌,“這樣我們就能光明正大的進去了?!?p> “可是我們沒有銀子啊!”一想起剛剛自報家門才幸免于難,沈知秋的臉色“刷”的變了。
“沒事的。”蕭祁柔和的側臉對著沈知秋,不慌不忙的樣子仿佛身上有著白銀千兩。
蕭祁身上,一直擁有這種令人安心的底氣呢。
不一會兒,三人面前的門就打開了,一位身形清瘦的男子將大門敞開了一半,露出一張清秀的面容。
“打擾了,我們是來潯州問客的旅人,前來借住幾天?!?p> “旅人?”那男子有些詫異,目光毫不掩飾地在三人身上來回掃視著,視線雖很直接,卻并沒有讓人感到不適。
“怎么?”蘇炳最討厭磨磨唧唧的人,見這男子行動緩慢,頓時整個人又跳脫起來。
“你們這客棧,還挑人進去住?”
沈知秋用腳尖輕輕碰了碰蘇炳,示意他別說話。
“…自然不是?!蹦凶硬]有被蘇炳的囂張氣焰給嚇到,甚至神情都還是淡淡的,“失禮了,請進。”
這般氣度,莫非是這家客棧的老板?
沈知秋暗暗訝異。
可是這人看上去還不到二十,這么小的年紀應該不大可能是老板吧?
“不知店家怎么稱呼?”蕭祁唇角含笑,令人如沐春風。即使問出的問題不合時宜,也不會讓人覺得有所冒犯。
“叫我斯楠就好,”男子轉過頭瞥了蕭祁一眼,并沒有因他的問題而表現(xiàn)出任何不悅?!拔抑皇强蜅@锏囊幻』镉?,不是店家。”
接下來斯楠就沒有再主動說話,他將三人帶到大廳內,空蕩蕩的屋子里似乎沒有生人的氣息。
“這客棧不會就你一名伙計吧?”蘇炳直截了當?shù)膯柍隽舜蠹叶枷胫赖膯栴}。
“我們潯州地辟荒涼,本就沒什么客人?!彼归炊紱]看蘇炳一眼,神情和語氣都是淡淡的,似乎已經(jīng)沒有什么能引起他的興趣。
“那你們客棧的老板呢?”沈知秋還擔憂著花清逸的下落,東看西看卻也沒發(fā)現(xiàn)有第二個人在。
“他不會出來接客。”斯楠看向沈知秋,終于有了一絲反應,“你們找老板做什么?”
沈知秋微微一愣,是她的錯覺嗎?這個斯楠的眼中,竟然充斥著讓人難以忽視的戾氣,即使轉瞬即逝,還是留下了印記。
就好像一道刺骨的疤痕,永遠停留在某個部位…
“我…”沈知秋本欲辯解幾句,可當她的目光隨著眾人一起轉移到大廳的臺階上時,她頓時就不知道該說些什么了。
一名身姿曼妙的女子從臺階上緩緩走下,她有一雙非常動人的眼眸,仿佛只要與它對視,就能勾走你的魂。她的膚色并不白皙,甚至比一般的男子還要黝黑幾分。但她身上那份獨特的韻味,卻是多少同齡女子都無法匹及的。
可她最能吸引人的地方,卻是面上那道燙傷所致的疤痕。不大不小,占據(jù)了她半張臉的位置,從眼下一直延伸至耳垂下方,觸目驚心。
沈知秋并沒有一直盯著她看,她偏過頭,卻發(fā)現(xiàn)斯楠正以一種及其復雜的目光注視著這位女子,片刻都不曾移開過。
“我就是這所客棧的老板?!迸右婚_口,才讓人驚覺她的年紀并不大,不過十七八歲光景,與沈知秋差不多大。只是她面上的神情,卻不像是她這個年紀應該有的。
自始至終,蕭祁的目光都不曾變過,他坦然自若地直視著對方,眸中還噙著一抹笑意。
“原來您就是老板,沒想到這么年輕?!笔捚畈粍勇暽嘏c對方寒暄起來,面上沒有任何不自然的神色,斯楠看了他一眼,似乎有些發(fā)愣。
蘇炳倒是也沒什么太大的反應,怕是知道自己多說多錯,他環(huán)胸立在沈知秋身邊,一言不發(fā)。就是目光抑制不住地總往那女子臉上瞄去。
那女子終于緩緩踱步來到大廳中央,美眸定定地流連在幾人面上,“真是稀客,沒想到還會有這般俊美的客人愿意來到我們小店?!?p> 斯楠面無表情地走到女子身后,垂手而立。
剛剛一直沒有注意到,雖只是一座小小的客棧,但不論是自定義為店內伙計的斯楠還是這個自稱為是老板的女子,他們身上的衣飾都華貴于她印象中客棧伙計和老板的樣子。
更不用說,這所客棧還一直沒什么客人了。
肯定有古怪。
沈知秋正神游著,飄忽不定的眼神就忽然對上了女人那雙勾人的美眸,雙目對視之間,有某種電流在空中“滋滋”作響,沈知秋腦袋有些眩暈,下意識地扶住了手邊的桌角。
“一間上房?”那女子并沒有因此受到任何影響,她聽到蕭祁的要求,語氣中帶有些調笑之意,“三個大男人擠一間房,會不會不太合適?”
蕭祁看了沈知秋一眼,語氣中隱隱帶了幾分笑意,“我們銀子不夠,只能出此下策?!?p> 哎?現(xiàn)在就要住進去嗎?沈知秋拼命用眼神示意二人,重點是詢問花清逸的下落??!
“上樓左數(shù)第二間是嗎?”蕭祁像是沒看見沈知秋的擠眉弄眼一般,依舊眉目帶笑,“好,多謝?!?p> 什么?就這么完了?
直到沈知秋老老實實地跟著蕭祁和蘇炳去到三人的房間里,蕭祁都沒有多說一句話。
“蕭…”
“先別說話?!笔捚钍稚蟿幼鞑煌?,他抬眸看了沈知秋一眼,眸中還帶著一絲笑。
啥?
眼看著蕭祁上前在蘇炳的下腰處點了兩下,沈知秋才終于明了,蘇炳剛剛是怎么忍住一直不說話的。
被解了封的蘇炳立刻彈跳起來,手腳并用地朝蕭祁撲過去。
沈知秋眼疾手快地抽走蕭祁身后的香爐,任兩人扭打在一起。
打一架也好。
沈知秋若有所思地望著扭打成一團的兩人,連自己都沒發(fā)現(xiàn),她的唇角揚起一抹快意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