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豐易晃了晃神,上前小心翼翼地將竹蜻蜓的幾塊碎片拾起。
“修不好了?!?p> 蕭祁意識到他心中所想,果斷地搖了搖頭。
陸豐易臉色巨變,“可…可我不是有意的…”
該不會,因為無意打碎了竹蜻蜓,他就會被強制遣送回去,終止試煉吧?
看到了這一切的李宸年似乎很得意,他很快直起腰桿,趾高氣揚地迎視著眾人。
“小人得志。”
蕭祁搖搖頭,轉(zhuǎn)而將視線投向陸豐易,“陸公子,若是真被遣送回府,你打算如何?”
陸豐易牙根一咬,眼神瞬間變狠,他將手中無力回天的竹蜻蜓殘渣隨手扔開,大開闊步朝李宸年逼近。
“那也不能白來了這趟錦城!”
他做出逼宮態(tài),“大不了同歸于盡!李宸年!你還不束手就擒!”
李宸年面上露出一抹獰笑,他緩緩抬起雙手,朝陸豐易點了點頭,“好啊,就這樣把我抓走吧,本官向來清廉守法,你們也未必拿得出治罪的證據(jù)?!?p> 冰窖中的書,都被燒毀了!
沈知秋懊悔不已地錘了錘自己的腦袋。
還有先前蘇炳錯拿的那袋包袱,也交予李宸年了!
“我早料到會有變故,已經(jīng)事先處理了所有的贗品書籍?!?p> 李宸年昂起腦袋,“怎么樣?貴人們?”
“會有辦法的?!?p> 花清逸拍了拍沈知秋的肩,“知秋哥哥,不必擔憂。”
陸豐易咬牙切齒地上前將李宸年綁了起來,“殿下,接下來怎么辦?”
“皇朝派來的人自會善后,我們?nèi)ぬK炳?!?p> 扔下這句話,蕭祁便率先朝著來路返去。
證據(jù)!一定要把證據(jù)找回來!
沈知秋局促不安地跟在幾人身后。
如果丟失了證據(jù),那之前大家所做的一切,就全都白費了。
另一邊,蘇炳一腳踹在了李衷身上,后者嚎叫了幾聲后,便再也不敢輕易出聲了。
“話挺多啊?!?p> 蘇炳雙手叉腰俯瞅著他,“非得把嘴堵上才老實是吧?”
李衷驚懼地搖搖頭,嘴巴因為被堵住只能發(fā)出“嗚嗚”這般模糊不清的聲音。
“哼,安穩(wěn)待著,不出意外,你也快同你那位兄長見面了?!?p> 李衷似乎被刺激到了,身體激動地搖晃起來。
“還想掙扎?挺頑強啊?!?p> 蘇炳正預(yù)備著讓這家伙再長些記性,耳邊就不迭傳來了一陣喚他的聲音。
“蘇炳!”
哎?
蘇炳一轉(zhuǎn)過身,就見到沈知秋氣喘吁吁地從不遠處向他奔來,依稀能看到他臉上黑糊糊的一片,身上的布料竟有被燒壞的痕跡,看上去十分狼狽。
這家伙,難道受傷了?
蘇炳不由自主地開始揪心。
很快,花清逸、蕭祁和陸豐易也出現(xiàn)在沈知秋身后,蘇炳匆匆看了幾眼,“咦”了一聲。
“李宸年那家伙呢?讓他跑了?”
“關(guān)起來了,跑不掉的。”
地上的李衷又是一陣前仰后合,很快引起了眾人的注意。
“哦~這位才是李二公子吧。”陸豐易嘲諷般輕嘆一聲,“怎么樣,這家伙的賤樣我可是學(xué)了個十成十!”
李衷嘟囔著嚎了幾聲。
“哎,本少爺可是一直守著這個洞呢,你們從哪兒冒出來的?”
蘇炳疑惑地看著眾人。
“李宸年這個第一書官做的,怕是把銀子全放在制作冰窖上了。”
陸豐易忍不住道,“這下面的通道全是串在一起的,為了保存那批珍品書籍,他也真是夠下血本的?!?p> “這么說,事情都解決了?”
“還沒有。”
沈知秋語氣凝重地站出來,蘇炳近距離地看著他,竟是臉色一紅,說起話來也結(jié)結(jié)巴巴,“怎,怎么還沒解決?”
“是我的錯?!?p> 沈知秋秀麗的面容上是一覽無余的懊悔,看得蘇炳心下一動。
“你在說什么呢知秋哥哥。”
花清逸似是并不贊同她的說法,“知秋哥哥,這不是你的錯,我們會一起把證據(jù)重新找回來的?!?p> 沈知秋點了點頭,下定決心般握緊了拳頭,朝花清逸露出一抹淺笑,“嗯,謝謝你,清逸?!?p> 花清逸也望著她,眼中閃動著異樣的光。
不知怎的,蘇炳覺得眼前的景象格外刺眼。
“好了好了,那就一起去找證據(jù)唄,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p> 沈知秋聞言立刻回過神來,清了清嗓子。
“所以,我們接下來怎么做?”
“只能先在這里住一晚再啟程了?!?p> 蕭祁抬頭看了看天色,“回房休息吧,明日一早起來,再整理東西,隨時準備出發(fā)?!?p> 眾人紛紛點頭應(yīng)允。
蘇炳岔岔不平地瞪了沈知秋一眼,將李衷拖回竹林下。
“瞪我做什么?”
沈知秋只覺得莫名其妙,搖搖頭,跟著花清逸往回走去。
李宸年先前給他們安排的是一間偏房,專用來招呼遠親賓客,雖然位置極偏,但空間很大,居住起來也較舒宜。
但有一個難以忽視的缺點。
這么大的屋子,只有兩張床。
一張床上能睡下兩人,擠一擠至多也能睡下三人。
“清逸與知秋哥哥體型偏瘦,自然是能擠在一張床上了?!被ㄇ逡菟浪雷е蛑锏母觳病?p> 沈知秋腦門上冷汗直冒,“不必不必,我打個地鋪就是?!?p> 陸豐易疲憊不堪地打了個哈欠,“你們慢慢爭,我可撐不住了?!?p> 眼見著陸豐易抱住被子倒頭就睡,睡相尤其不雅,剩下的四人陷入了沉默。
“你在猶豫什么?”
花清逸拉近沈知秋,湊在她的耳邊,“跟血氣方剛的男子躺在一張床上,你知道有多危險嗎?”
“你不也是男子嗎?”
沈知秋小聲道。
花清逸眸子一暗,“你…”
“你們兩個在嘟囔什么呢?”
蘇炳眉頭直抖,“我說,這種事情,還是公平一點的好,不如我們…來拋空竹?”
“空竹?”
蕭祁揚眉,“別告訴我,你身上一直帶著這種小物件兒?!?p> 蘇炳從懷中掏出幾個上下尖銳的實心木制物件,形狀小巧,微微一旋便可輕易將它扭旋起來。
“規(guī)則你們都知道,誰的空竹先停止旋轉(zhuǎn),誰就是輸家?!?p> 蘇炳臉色微紅,如他一般的年紀,還將這種小物件隨身攜帶的人,著實甚少。
花清逸上前握住一只在手心,臉色稍有不虞。
沈知秋把玩著其中一只,臉上現(xiàn)出好奇,“我都沒玩過這種東西?!?p> 他望向蘇炳,“蘇炳,你們少時,就玩這種小東西嗎?”
“這些空竹不比我府上精工巧匠所制,玩玩就好?!?p> 蘇炳嗤之以鼻,看著沈知秋那生疏的手法,卻又忍不住道,“姓沈的你怎么這么笨啊,連空竹都玩不會。”
沈知秋臉色有些泛黑,此時也懶得與他計較,“誰說我玩不會了,一會兒你等著?!?p> 蕭祁修長的手指揉了揉額角,凈白的面孔顯露出無奈之色,“還真是一如既往的幼稚啊…”
“哼,說我們幼稚,堂堂皇長孫殿下難道沒有加入進來?”
“開始吧?!?p> 花清逸漂亮的眼睛眨了眨,神情雖淡,顯然飽含心事,不知在想些什么。
蘇炳不知從哪兒翻找出來一盒朱砂,分別在四只空竹上做了不同的標記。
“拿好,要開始了!”
蘇炳輕觸到沈知秋溫熱的指尖,耳邊忽然被染紅,許是被夜風(fēng)吹的的,他忙不迭將手拿開。
沈知秋瞅著他,只覺得這家伙著實古怪。
一陣夜風(fēng)襲來,幾人紛紛打了個寒顫。
四人同時旋開空竹,隨著“叮當”幾聲脆響,四只空竹隨即在桌面上跳躍起來。
四雙眼睛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桌子上的空竹,唯恐第一個倒下的空竹是自己的。
可空竹的操縱者再強,也不可能使它一直旋轉(zhuǎn),沒過一會兒,其中一只空竹就率先敗下陣來。
沈知秋緊張地瞪大眼睛望了過去,發(fā)現(xiàn)那一只居然是蕭祁的。
第一個倒的居然不是她的!
蕭祁皺起眉,露出難以理解的神情。
“蕭祁,你輸了?!碧K炳得意洋洋地笑著,模樣極其欠扁。
“我有眼睛自己會看。”
蕭祁難得不悅道。
可戰(zhàn)況還在持續(xù),剩下的三只空竹在原地旋轉(zhuǎn)著,一點也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
蕭祁雖已知結(jié)果,但還是好奇接下來的發(fā)展,仍然立在原地。
緩緩的,有一只空竹已經(jīng)逐漸有了停止旋轉(zhuǎn)的趨勢,花清逸眼眸一深,眸中黑云涌動。
“那個空竹,是清逸的吧?”
沈知秋廣袖一揮,無意中帶動一陣微風(fēng)。
而這陣微風(fēng),足以攪局。
蘇炳眼疾手快地截住他,“你小子!小心著點!”
在幾人熱切的注視下,兩只原本巍然不動還能支撐好長一會兒的空竹,開始不約而同地緩下了轉(zhuǎn)動的頻率。
蘇炳和沈知秋雙雙面頰一黑。
那兩只空竹越來越近,越來越近,居然在停止旋轉(zhuǎn)之前撞在了一起!
一聲脆響,兩只空竹同時停下了旋轉(zhuǎn)。
先前那只空竹倒是有驚無險,一直撐到了最后。
靜謐的空間內(nèi),惟獨剩下陸豐易的不斷傳來的鼾聲,一陣沉默。
“清逸贏了?!?p> 花清逸打破僵局,將自己的空竹抓在手中,他微微側(cè)過頭,視線在沈知秋身上多停留了一瞬。
“知秋哥哥和蘇炳哥哥,要怎么辦?”
“這種情況,倒是沒有料到?!?p> 蕭祁表現(xiàn)出饒有興致的模樣,“不如,你們二人再單獨賽一場?”
沈知秋頓時腦袋發(fā)麻,連忙搖動雙手,“依沈某看,還是我一個人打地鋪的好…”
“那怎么行!”蘇炳提高了音量,“若是這般,豈不是顯得本少爺勝之不武?”
你也沒勝啊…
“清逸有法子?!?p> 花清逸眸光極暗,他的身體向后仰去,仿佛能緩解疲憊似的,“剛剛?cè)舨皇侵锔绺鐭o意揚袖,蘇炳哥哥的空竹原本是不會提前倒下的吧?!?p> “?。俊?p> 這家伙,葫蘆里賣的什么藥啊。
“既然如此,就應(yīng)當懲罰知秋哥哥了。
“懲,懲罰?”
沈知秋后背一涼。
蘇炳也狐疑地瞇起眼。
“不如就罰…”花清逸低頭作思考狀,“就罰知秋哥哥今晚,不許躺下休息?!?p> 他抬眼觀察著眾人的神情,眸光忽閃,仿佛頃刻間沁滿天星。
喂,過分了吧?
“如此這般,豈不是太委屈沈兄弟了?”
蕭祁倒是沒有反對,他那雙極黑的瞳仁饒有興致地在眸中跳躍。
聽到花清逸的提議,蘇炳不知為何心底一空,幾乎無法迅速控制住自己的神情,“為什么?”
“哦?”花清逸挑眉笑了,“蘇炳哥哥,不同意?”
“?。课?,我可沒說不同意…”蘇炳紅著臉清了清嗓子,眼神偷偷瞄向沈知秋,“姓沈的這小子,若是夜里不甚著了風(fēng)寒,豈不是更拖累本少爺!”
“不知知秋哥哥怎么看呢?”
看著花清逸笑吟吟的眸子中隱約含有某種警示,沈知秋有些頭痛,“還能怎么樣?聽由你們安排便是了?!?p> “既然知秋哥哥同意了,那蘇炳哥哥,今夜,就委屈你同清逸一道睡嘍。”
蘇炳被冷不拎丁地叫住,面色一寒,神情帶有幾分不自然,“???哦…”
“那么,我也休息了?!?p> 蕭祁轉(zhuǎn)過頭,忽然想起床上已然躺著呼呼大睡的某人,禁不住蹙眉。
想必蕭祁從未有過與外人擠同一張床的體驗吧?
沈知秋暗嘆,這場試煉,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還真是磨練人心啊。
她也轉(zhuǎn)過身挪動腳步,卻發(fā)現(xiàn)原本應(yīng)該離開的蘇炳還倚在門框前,眼神捉摸不定地望著她。
意識到了沈知秋的注視,蘇炳連忙轉(zhuǎn)移開目光,掩飾性地咳了咳。
又一陣夜風(fēng)襲來,恰好涌入青年的胸腔,蘇炳憋紅了臉,假咳變成了真咳。
“咳咳…咳咳咳咳咳!”
沈知秋上前一掌拍在他后背,“你不會自己著涼了吧?”
這一掌與蘇炳而言無異于如打在棉花上一般綿軟無力,縱然如此,他面上的余溫卻沒有褪下絲毫。
“你的臉怎么也這么紅?”沈知秋狐疑地湊上去,“還說我會著風(fēng)寒,依我看,弱不禁風(fēng)的人是你才對?!?p> 蘇炳后退兩步,與沈知秋拉開距離,一面掩面看向一邊,“哼,就知道你小子愛記仇。”
一陣沉默。
沈知秋摸不準他,百無聊賴地打了個哈欠,腦袋里開始盤算起今晚的去處。
“呃,你,你小子打算今晚睡在哪兒?”
蘇炳不偏不倚地問道。
沈知秋抬頭望了望天,順手回身將房門帶上。
“沒幾個時辰就要天亮了?!彼龘u搖頭,“眸中一片清明,“就當是,我來守夜好了?!?p> “咳,你的臉…”
“嗯?”沈知秋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臉,帶下一團黑污,“我沒受傷,這個是在冰窖下面被熏的?!?p> “…哦?!?p> 沈知秋瞅了他兩眼,只覺得奇怪,“你怎么還待在這兒?現(xiàn)在不去好好休息的話,以后可就再沒機會了?!?p> “干,干你何事?”蘇炳被撲面而來的夜風(fēng)吹的面頰發(fā)紅,身上也是一陣瑟縮,“今夜的風(fēng),有些蕭瑟啊?!?p> “那你還杵在這兒做甚?進屋去吧,我再吹吹風(fēng)?!?p> 沈知秋正被剛剛發(fā)生的事情攪得頭大,夜風(fēng)一吹,只覺得渾身舒爽。
等了許久無人回應(yīng),她扭頭,看著蘇炳通紅的面頰,暗自咋舌。
一個不留神,蘇炳的腦門上多了只手,掌心溫熱,貼上額頭的同時,一股好聞的香味襲來。
那張瑩白的面孔此時正離他極近,巴掌大的小臉上,一雙桃花目攝人心魂,在天色漸深的夜幕中,眸光明亮得能讓他看清自己在其中的身影。
這一切僅僅發(fā)生在那一瞬間。
待蘇炳反應(yīng)過來時,沈知秋已經(jīng)將手拿開,“額頭有些燙,你這家伙,該不會已經(jīng)著涼了吧?”
“嘖,我沒事…”
蘇炳有些悵然若失地撫上自己的額頭,“我是大夫,大夫…不會有事。”
“真著了風(fēng)寒,可不要拖累我。”想起蘇炳剛剛親口說的話,沈知秋有些報復(fù)性地開口道,“快些進屋吧,清逸還在等你呢。”
“哼…”
蘇炳偏過臉,似有不甘,“清逸說的話,你不會當真了吧?”
“???”
“清逸向來喜歡說笑,怎會當真不許你休息,這也太過苛刻了。”
可這一次他確實不是說笑呢。
沈知秋苦笑,“我自然明白…”
“算了,對牛彈琴!”
蘇炳咬了咬牙,兀自轉(zhuǎn)身離開。
沈知秋目送著他回屋,幽幽地嘆了口長氣。
花清逸,我究竟是該感謝你還是該埋怨你呢?
屋內(nèi)
花清逸翻過身,微微睜眼,蘇炳正輕手輕腳地鉆入被子里。
“蘇炳哥哥。”
他朗聲喚道。
蘇炳渾身一個激靈,“嚇我一跳!清逸,你還醒著?”
“外面那樣冷,蘇炳哥哥為何一直不進屋?”
“呃,屋子里太悶…我,出去透透氣?!?p> 蘇炳摸了摸通紅的面頰,做賊心虛般轉(zhuǎn)過臉,“夜深了,快些休息吧,明日可還要趕路?!?p> “…嗯?!?p> 兩人各懷心事,一夜難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