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少時初見
故事回到許多年前。
“蕭墨，我好像看到你在德馨居喂我吃灌湯煎包，我卻把湯汁濺你一身的樣子了?！?p> 那時我才十五歲，和蕭墨認識三年有余。彼時他還是鎮(zhèn)國大將軍蕭瀚長子，也沒有之后那么多亂七八糟的事情。
他比我年長兩歲，已經(jīng)是驍勇善的少將軍了。此人清冷不愛說話，在認識我之前，喜好就是舞劍吹蕭，又尤其喜歡在他悉心培育的綠萼梅樹下。
綠萼梅，是梅花名品，也是最有君子氣質(zhì)的梅花。這倒和他的品性有點像。我第一次見他在梅樹下舞劍，也是留了一大堆哈喇子。
這綠萼梅花瓣白色，散落的時候就像漫天的飛雪一般好看。
后來在我的推薦下，又引進了美人梅。美其名曰：美人相伴，事半功倍。當然，沒少挨冷眼子，但是架不住我的氣勢。其實，我是偷偷聯(lián)系了工匠，移植過去的。
只不過后來這美人梅長勢極好，倒與這綠萼梅各占半壁江山，似乎要分庭抗禮似的。
美人梅花態(tài)近蝶形，瓣層層疏疊，瓣邊起伏飛舞，花心常有碎瓣，婆娑多姿?；ㄉ珮O淺紫至淡紫，反面略深，花心顏色也較深，所以在大雪皚皚的時候，還是非常占優(yōu)勢的。
畢竟這白雪紅梅景致顏色更豐富多彩些。但是綠萼梅就和他的主子一樣，高潔與世無爭的樣子，也不管美人梅開的如何，就這么默默地自顧自開著。
再說，蕭墨有一狂熱追隨者，便是當朝皇帝第十一子，軒轅奕。他可謂是跟屁蟲的集大成者，幾乎與蕭墨同進同出，就差一起手拉手上廁所了。
他的母親華貴妃位列四妃之首，也是當朝皇帝慶順帝非常疼愛的一位妃子。華貴妃一母同胞的兄長便是蕭墨的父親——蕭瀚。照理說，這家世地位，足以是皇位有利的競爭者，可是軒轅奕卻無心朝事，一心就想著逍遙快活。
時常和蕭墨結(jié)伴游歷江湖，也愛結(jié)交些江湖逍遙客。他最聽蕭墨的話，年少時賴在蕭府，常常就是一待好幾個月。
慶順帝也是很疼愛這個孩子，但是經(jīng)常不回宮，待在別人府邸也不像話。于是，他便讓蕭墨進宮伴讀，與太子和其他皇子一起學習。
我第一次與他們照面，是在兩年前的一個夏天。
那時候的我，不是什么曦月公主，更不是工部尚書慕年深之女，我只是街邊一個不起眼的小販。一個人無依無靠，三個月前才從人販子手里掙脫出來。只不過我在三個月前因為腦部重創(chuàng)，有了不一樣的記憶。
我腦子里常常冒出些稀奇古怪的想法，根本不受控制。所幸我會做點樣式奇特的小物件，嘴皮子又溜的很，所以街坊領(lǐng)居都很喜歡我，一些婦人也被我說的五迷三道，乖乖掏了銀子。
可也就在這天，我的人生發(fā)生了重大的轉(zhuǎn)折。
那時，我剛開張做完我的第一個生意，就被一蓬頭垢面的中年男子劫持。
只聽他唾沫星子亂飛地咆哮著：“都給我退下，不然我就殺了這女的。”然后拎著我，像拎著隔壁王大嬸家的母雞般，甩來甩去。
在頭暈目眩間，我看到了蕭墨和軒轅奕，兩人在高頭大馬上，一身銀灰色盔甲，看來是剛剛打了仗回來。
后來，在我的印象里，只記得這兩個人氣質(zhì)極好，尤其是蕭墨，就跟謫仙似的。
在我來不及反應的片刻，又出現(xiàn)了一個隊伍，為首的是一個武官，長的很魁梧，右臉還有一個碗大的刀疤，看上去有點嚇人。只聽到他一聲令下：“司馬進，還不束手就擒?！?p> “你們退后，不然我殺了她！”那男人吼道。
“動手，要活的?！?p> “大膽！章統(tǒng)領(lǐng)，十一皇子和少將軍在此?！敝宦牭揭蝗撕暗馈?p> “全部住手！末將京畿司章馮遠，拜見十一皇子和蕭少將軍。這賊人身犯重罪，是極度危險人物，末將奉命將其逮捕。不知十一皇子和蕭少將軍在此，還請恕罪?！?p> “章統(tǒng)領(lǐng)，你奉了誰的命令？你不知道本皇子和蕭少將軍此刻要從這重華門進宮向父皇匯報軍機戰(zhàn)況嗎？耽誤了進宮的時間，你還有命嗎？”
然而就在這說話的片語間，一枝箭已經(jīng)向我們飛來。我能感覺到男子想要把我拉開，可是這箭速太快，似乎起不到什么作用。
嗚呼哀哉，我深深感嘆道：我一剛出狼穴，又入虎穴，真是流年不利啊。
就在我打算迎接死亡的時候，只聽到一聲清脆的聲響，那只箭不知道被什么暗器阻擋，折成兩斷，箭頭沒入地里。
那頭，章馮遠嚇得一身顫抖，噗通跪下，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說道：“末將京畿司章馮遠，罪該萬死，罪該萬死?！辈贿^他只是一味的磕頭賠罪，就是不說奉了誰的命令。
“恩，確實該死?！敝宦牭民R上的十一皇子笑道。
“末將不敢，是誰放了箭，給老子站出來。蕭少將軍恕罪，只是奴才奉旨，要不惜一切代價捉拿此賊?！?p> 章馮遠很聰明，他沒有讓十一皇子恕罪，只讓蕭少將軍恕罪。大家都知道，江陵的十一皇子那可是很難纏，一旦被他糾纏上，想脫身就很難了。
而蕭少將軍清冷不理世事，又是唯一幾個能讓十一皇子閉嘴的人。
“十一，莫要耽誤了時辰?！敝宦牭媚穷^一男子說道。
“哦。只是這狗奴才也太猖狂了些。算了算了，那走吧?！?p> “末將謝蕭少將軍?！闭埋T遠顯然松了一口氣。
我這頭一聽，不對啊。
我死里逃生后又要被無辜挾持，敢情我的命這么不值錢，一而再再而三。他們不管此事，那么我今日注定是兇多吉少。
萬惡的封建社會，無關(guān)痛癢之人的死活自然是不足惜。
皇帝老子不會被彈劾，官吏不會被扔雞蛋，那些看戲的百姓還是該干嘛干嘛。
我怒火中燒，顧不得脖子上的刀了，準備拿出我語言的天賦縱橫捭闔。腦子里是藺相如手拿和氏璧準備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畫面，氣勢上是荊軻刺秦的決絕。
?。⒌纫幌掳。。?p> 好吧，我語無倫次了。
也許是上天憐見我的臨終遺言太low，所以準備給我個活命的機會。
那些士兵沒接到殺無赦的命令，自然不敢再動。畢竟剛輕舉妄動的同伴現(xiàn)在就躺在冰涼的地上，殷紅的血緩緩地流淌出來，但是沒有人敢?guī)退仙夏请p驚恐的眼睛。
?。⒂迫?，要活命，得靠自己?。⑽夷钪睦飬s始終想不出個辦法來。
這大腦，關(guān)鍵時刻，毫無用處。
嘴皮子很溜的我，現(xiàn)在卻結(jié)結(jié)巴巴。
等等，置之死地而后生！
“喂，江陵皇城，天子腳下，爾等如此濫殺無辜，就不怕遭報應嗎！還有你，上次在凌云居我不就偷你一破玉佩嘛，你現(xiàn)在卻要我的命？果然是公報私仇、草菅人命??！”
我盡量挺直著腰板，指著蕭墨怒罵著，其實心里卻抖的要死。
畢竟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是最說的上話的人。
也只有他能夠救我。
但是看這架勢，他殺了我不就跟他吃飯睡覺一樣平常嘛！
我感覺我就是獅子面前的獵物，明明已經(jīng)危在旦夕，卻還要去拔獅子的毛，這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方法不知道管不管用。
那時候的蕭墨同志似乎沒有料到我有此舉動，微微皺了眉頭，但身旁的那些個蝦兵蟹將早已經(jīng)按耐不住了，個個躍躍欲試的好像要把我身吞活剝，尤其是軒轅奕，已經(jīng)開始他的新一輪護主行動了。
誰知，＂哈哈，說得好！＂
這洪亮的聲音來自哪里？來自哪里？
原來是綁架我的這位中年男子。
我當時特想告訴他，你老跟著湊什么熱鬧。一、拿刀要殺我的人是你；二、目前你還在綁架我；三、你是出門忘吃藥了嗎？
你一個綁匪稱贊人質(zhì)，是幾個意思啊。
難道？斯德哥爾摩綜合癥進化了？
斯德哥爾摩效應，又稱斯德哥爾摩癥候群或者稱為人質(zhì)情結(jié)或人質(zhì)綜合征，是指被害者對于犯罪者產(chǎn)生情感，甚至反過來幫助犯罪者的一種情結(jié)。
現(xiàn)實雖然相反，犯罪者對被害者表示認同，那我何不再一鼓作氣！
我假裝表面上支持犯罪者，讓犯罪者對我產(chǎn)生同情，這樣至少不會對我造成致命危險，同時將這種迷惑的現(xiàn)象呈現(xiàn)在第三方面前，把事情攪亂，說不定能起死回生。
當然，我這也算是死馬當活馬醫(yī)了。
我心生一計，又指向那個京畿司章馮遠，本想把這水攪的越渾越好，說他在蕭少將軍班師回朝期間還帶兵絞殺亂賊，不知道是不是不安好心之類的誅心之論，結(jié)果就被一股熱流滋了一臉。
我摸了摸我的臉，攤在手上一看，全是血，嚇得我七魂少了三魄！
剛綁架我還在夸獎我的中年男子已經(jīng)硬邦邦的倒下，而我以為要和大地來個親密接觸的時候，卻倒在了他這個肉墊子上。
我完全愣住了，哪見過這種場面，腦子里想的就是要不要裝死之類的混過去。
?。⒋竽懙髬D，竟敢謀殺朝廷重犯，來人給我就地擊殺?！敝宦牭媚穷^章馮遠已經(jīng)下了命令。
“住手，這刁婦如此膽大妄為，就這么死了太便宜她了?！避庌@奕說道，“給我綁了，游街示眾后再殺吧?！?p> “這。。。”章馮遠為難道。
我很是好奇他們的眼睛到底長在哪里，能說出這樣一番話。
我明明前一秒還是個受害者，現(xiàn)在卻變成了殺人犯。
真當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p> 既然他們想找一替罪羊，那么這個鍋看來我是背定了。
我一瞬間又沒了生的機會。
在倒下的那一刻，這個中年男子給了我一樣東西，我攥在手里，用余光一看，應該是婦女耳飾一類的東西。
只聽得他說：“姑娘，對不起了。如果活下來。。?！?p> 如果活下來，怎么樣？
“喂，喂，你說話別說一半?。 ?p> 我被那些士兵用繩子綁的結(jié)結(jié)實實，儼然是快要下鍋的粽子。
“慢著，這位王爺，那日我眼拙，大膽偷了蕭少將軍的玉佩，現(xiàn)在我都快死了，能讓我做件好事，物歸原主嗎？我想死后在閻王爺那里也能討個好名聲?！蔽已鹧b哭著說道。
軒轅奕顯然沒想到我的舉動前后反差這么大，而我也已經(jīng)抓住這短暫的時機，走到蕭墨的跟前，把那個耳環(huán)側(cè)著給他看了一眼。
“十一，放了她吧。她只是無端被卷入的老百姓。殺人者另有其人。我確實遺失了一枚重要的玉佩，但并不是這位姑娘手中的這塊，臨死之前能知錯就改，就給她條生路?！?p> 說著，我見他的一位下屬翻轉(zhuǎn)著這位叫做司馬進的中年男子，然后從他的脖子處找到了一枚細小的銀針。
能在這短短時間內(nèi)，又當著這么多人面，殺人于無形，此人的武功真的是高深莫測。
難道軒轅奕，蕭墨沒看到？
還是說這章馮遠也沒看到？
亦或者是他們看到了只是當做沒看到？
太多的問號在我心中，但是我也顧不上許多，畢竟保住了這條命。
“哥，這。。。好吧?！避庌@奕又是一愣，今天是怎么了，一向不愛管閑事的哥竟然讓他放了這個潑婦，還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
“那好吧，既然我哥都這么說了，真是便宜了你這潑婦！章馮遠，你都看到了，此事與她無關(guān)，放了這潑婦吧?！?p> “這。。。是，屬下遵命?！闭埋T遠領(lǐng)命。
畢竟十一王爺是陛下身邊最得寵的兒子，回去是要封王的。
還有這蕭墨少將軍剛打了勝仗回來，說什么也不是他能得罪得起的。
“哎，你潑婦潑婦的有完沒完，老子一堂堂貌美如花大姑娘。。?！碑斎唬@些送死的話我是不會說的，只在心里腹誹到。
嘴里還一臉討好的說道：“謝謝各位爺恩典。只是，我這小老百姓承蒙天恩，僥幸能在這江陵城生活。但是眼下的事情已經(jīng)打亂了我的生活，你看我的小攤也被砸了。小女子無以為繼，又很感恩蕭少將軍恩典，愿意為奴為婢，感謝少將軍不殺之恩?！?p> 其實，我也是沒辦法，說這話的時候看著蕭墨顯然底氣不足。
我雖然不知道這耳飾有什么作用，但是他既然幫我隱瞞玉佩這件事，就說明這個司馬進給我的耳飾還是有一定作用的。
如果今天就這么放他們走，章馮遠這廝礙于權(quán)勢今天放了我，他后面的主子如果知道這一出，指不定是要殺人滅口的。
寧可錯殺一千，不可放過一個，在他們眼里是再簡單不過了。
所以，我得為我尋求一個護身符，而這個蕭墨，無疑是現(xiàn)在最大的一棵樹。
“十一，走吧?！?p> 軒轅奕瞟了我一眼，眼里滿是嘲諷的意味，他指不定心里在想：“簡直癡心妄想！饒你狗命還不知道感恩，竟然想飛上枝頭變鳳凰！”
我看到很多他的下屬都似乎在嘲笑我，有些章馮遠的下屬都抹著嘴偷笑。
笑吧，笑吧！
人要活著，哪還顧得上臉面這事兒！
我不再理會他們的眼神，既然如此，我拍拍屁股上的塵土，抹了一把血漬吧啦的臉，走了。
“嘿，這潑婦。。還。。?！?p> “十一，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