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的一生,不過亂葬撒灰
你知道關(guān)越山嗎?
山匪之地。
不,那是英雄之墓。
“誰說英雄戰(zhàn)無不勝,亂世真情無用?!蹦屿献谕ぶ?,手邊一壇酒,銀月高掛。
少年不再風(fēng)流,肆意難耐,眉目如初,江山不知改。
“怎么了,想到你父親了?”夢竹哄完許栩睡覺便來到墨子煜院子里。
“來了?!彼闷鹉菈坪攘艘豢冢缓笸碌沽说?,搖搖頭輕笑,“嘖,這么快就沒了?!?p> “喝喝喝,我釀的酒還不及你喝的?!眽糁褡呦蛩?,似有些責(zé)怪,取過他手中的酒壇放到一旁。
“睡了???”墨子煜問道。
“嗯,估計累了一天,小丫頭還挺能折騰的?!眽糁耥槃葑侥屿吓赃叄〕鰭煸谘g的竹笛緩緩吹了起來。
夜色墨翻,月影疏疏。
笛聲揚起,清亮悠遠,入耳時心神一靜。倏忽間,風(fēng)起搖曳,笛聲陣陣萬壑驚聲,像廝殺后的悲鳴,像別離時的哀怨,清清瑟瑟。
那女子黛眉長斂,膚如凝脂,柔荑纖手,好不溫柔。
那男子黑衣如墨,目如朗星,鋒芒暗藏,少年不再。
一曲作罷,余音猶在。
“九歌,你知道什么是關(guān)越山嗎?”
夢竹不解,疑惑道:“不是流煌山匪之地嗎?”
“你真這么想?”他笑,涼涼凄意。
夢竹看了他好一會兒,也轉(zhuǎn)過頭輕笑起來,“也是,傳聞而已,就咱們寨中這些所謂的山匪,能有幾個是真的兇神惡煞、殺人不眨眼的?!?p> “那…為什么?”
為什么流煌的關(guān)越山從來不敢有人靠近?為什么要將那些山匪傳的這么可怕?要隱瞞的又是什么?
“我父親是因為什么死的?!碧岬礁赣H,墨子煜臉上閃過一絲怨,隨即又消失。
“因為什么?”夢竹一愣,“你是說皇…”皇陵?
“流煌的皇陵在這里?”夢竹到是真的被嚇到了,流煌的皇陵不是在北默山一帶嗎,怎么會在這種荒山老林里。
墨子煜點點頭。
“不止?!?p> “還有什么?”
“英雄之墓。”
英雄之墓,說來悲切。
“什么意思,我怎么聽不明白?!眽糁裨铰犜胶?,“什么叫做英雄之墓?這不是流煌皇陵嗎?”
“九歌,許栩的爺爺許風(fēng)華你知道嗎?”
“我聽說過,四十年前流煌戰(zhàn)神?!?p> “許家曾世代效忠皇朝,后來許風(fēng)華卻帶著許家退出朝堂。”
四十年前。
“將士忠君,埋骨關(guān)山,這也是他們?yōu)檫@個國家能盡最后一點力了。”
“可是圣上,一旦這樣做勢必會引起百姓不滿,朝廷動蕩?!?p> “都埋了吧,就不會有人知道了。”
“可許家…”
“朕自有安排。”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乾慶十五年,三年前許風(fēng)華領(lǐng)軍擊敵,百萬將士凱旋而歸,今招選部分將士奉命守陵,為期一年,護我流煌國脈。欽此?!?p> 在各國將士守陵是一種榮耀,因為那守護的不止是陵中世代帝皇,更是一國的命脈。
三個月后。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天災(zāi)流煌,北默洪流,我流煌無數(shù)好兒郎殞命皇陵,國喪哀哀,朕甚是心痛。減稅三年,撫恤將士親屬,天下大哀,皇族素簡三年,民間三年不可大興,以慰將士亡靈。欽此。’”
流煌天災(zāi),去往北默山守皇陵的將士們一個都沒回來。
“眾將士跟我百戰(zhàn)疆場,如今皇陵殞難,許風(fēng)華不敢享富貴榮華,就此帶許家退出朝堂,永不歸回。”
“從今往后,許家子嗣,不論嫡系旁系,世不入朝堂。”
世人只知許風(fēng)華悲戚跟隨了他多年的將士沒死在戰(zhàn)場上卻埋骨天災(zāi),卻無人曉許風(fēng)華明知這是一場無情亂葬卻無能為力的悲哀悔恨。
“這關(guān)越山埋的可不只是帝皇將相,還有我流煌那些忠心為國的將士們,那些百戰(zhàn)沙場后來卻亂葬皇陵的英雄兒郎?!?p> 聽完墨子煜講的這一切,夢竹簡直不敢相信,一國的帝皇竟然將他的將士亂葬埋骨。
“為什么要這么做?他瘋了嗎?許風(fēng)華呢他為什么不阻止?”
墨子煜搖搖頭。
“誰知道呢,皇家的事誰說得清楚?!?p> “許風(fēng)華又怎么樣,他又如何能憑一己之力攔下這場所謂的天災(zāi)?!?p> 皇家無情,可偏偏又有無數(shù)人擠破腦袋也想將自己囚禁在那里面。
夢竹不知該說什么,她以為西域已經(jīng)夠黑暗了,原來每一個國家都有自己的悲哀。
“墨子煜,不要忘了自己是誰?!?p> 腦中忽現(xiàn)過這么一句話,好像想起什么,突然收起了恨意,笑了起來,星眸中又有了點光與暖意。
轉(zhuǎn)頭看向一臉神色不明的夢竹,他啟唇,“至少埋骨家鄉(xiāng),就算冤魂,也沒忘了自己是誰?!?p> 也只能記得自己是誰,冤魂還是冤魂,亂葬埋骨,英雄之墓。
“別忘了自己是誰…”夢竹低頭喃喃。
“九歌,出來這么久,別忘了自己是誰啊?!闭f著,墨子煜不知道又從哪里拿出一壇酒,掀開上邊兒的紅塞,直直灌了一口,衣襟浸濕。
“嗯?”夢竹眨了眨眼,似乎真的忘了自己是誰。
別忘了自己是誰?我是誰?
“我還能是誰,夜九歌啊?!彼话褗Z過墨子煜手里那壇酒,大口喝下,可能喝的太急,嗆了一下。
“咳咳咳…”
“不是,你慢點呀?!蹦屿陷p輕拍著她的背。
夢竹不知道想到什么,眼中淚珠閃爍,眸色一下子變得不清晰,渾身再沒了那樣的溫柔,好像一切都不那么真實。
墨子煜想起了第一次見到夢竹的場景,那時候他也覺得這個人就像是一場夢,后來這些年被這夢欺騙了,漸漸忘記眼前這個人到底是誰。
“雖然無人的時候我也總喚你九歌,可說到底還是夢竹好一些?!?p> “我不會忘了夜九歌是誰,也不會忘了夢竹是誰?!眽糁耖]上眼,臉上劃過一道痕跡。
名為九歌,實為夢竹。
將士埋骨,也終將成為一場夢。在夢里,有人為榮耀而戰(zhàn),有人為名譽墮落,有人嘆,有人唱。
唱勝敗,嘆興衰。
英雄的一生,何曾是亂葬撒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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