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千綺站在三步之遙的地方,冷冷的看著面前的徐浮游。
高空中的長風(fēng)吹的他們的衣擺獵獵作響,徐浮游沉默的看著浮千綺,突然開口:
“我不相信?!?p> 他向前走近一步,浮千綺就退后了一步。
“你信不信我?與我又有什么關(guān)系?”
她做出輕薄至極的面容,接著說到:
“什么蕓蕓眾生,什么紅塵萬丈浮生萬相,我有什么可在意的。”
“左不過是過眼浮云,浮空之塵罷了,說到底他們的生死又與我有什么關(guān)系呢?不過是你,看重這些虛物罷了,我不過是裝作你會認(rèn)同的模樣再借此博取你的幫助罷了。”
“可沒想到你竟是個廢物,體內(nèi)那股說不清道不明的能量也終究沒能幫助我分毫?!?p> “那我何必浪費這個時間呢,不如去尋些保命的法子算了?!?p> 徐浮游靜靜地看著她,到她沒有再說話為止才輕輕地開口:
“說夠了嗎?”
浮千綺冷冷的盯著他,心中約莫有些不安,沒再開口。
“浮千綺,你真的傷到我了?!?p> “那又怎樣?反正我們......”
“到這個時候你還要用你拙劣不堪的演技來飾演一副搞笑的荒唐劇情嗎?”
徐浮游的眼底泛起一絲難過,又夾雜著浮千綺從未見過的脆弱。
“你是什么樣的性格,是什么樣的一只樹妖,或許比不過你的杏姐姐,但我也是清楚的,我不知道是不是這件事給你帶來了什么危機感,但你不必急于甩開我?!?p> “我說過的,無論何時,無論發(fā)生何種事,我都會陪在你身邊,君子一言,駟馬難追?!?p> “你給予過我全部的信任,而我,亦然如此?!?p> “或者……在你眼里難道我就是個貪生怕死的膽小之輩么?從浮云山上初相見,你給予我全部的信任那時開始,我也已經(jīng)試著開始慢慢了解你,這將近一年的時間里,或許很短,但我至少不傻,愿意傾心與你,與你誓言,并非戲言。”
“是真真切切的,愿意陪你去看人間的風(fēng)雨,去看人間的一切,無論遇到什么苦難和劫難,都愿意與你一道。”
浮千綺微微的顫動著,快繃不住臉上冷酷的表情。
“而有關(guān)李承歡的一切,我是知道的,那又怎樣呢?難道在你眼中,我是個不能托付的人嗎?”
“所以你要刻意刻薄的說這些話,來支開我?可是你大可直接離去,只有你這種笨蛋,才會當(dāng)著面,把狠厲的話全部拋出去,我又不是跟你一樣的傻子。”
徐浮游抬起頭,微微的笑著,嘴里說著平常浮千綺最不愛聽的話,此刻卻融入她的肺腑,叫她覺得這份心情莫名的熾熱。
叫她的胸口發(fā)燙,仿佛升起一輪旭日。
“所以?!?p> 徐浮游伸出手,對著三步之外的浮千綺,溫柔的笑著。
“不要在躲開我了,好嗎?”
浮千綺努力地抿著嘴巴,雙手握的緊緊的。她惡狠狠的瞪著徐浮游,終于繃不住酸澀的眼睛,眼淚一滴一滴的往下落。
她紅著眼眶,依舊惡狠狠的瞪著徐浮游,
“開什么玩笑......”
她使勁的捏了捏手,然后緩緩的松開,
“說的什么爛煽情的屁話......”
浮千綺終于繃不住臭臉,大聲哭了起來,接著帶著哭腔一下子撲到了徐浮游的懷里:
“那可是會死的?。?!”
徐浮游輕輕的笑著,把浮千綺擁在懷里,慢慢的向著下方的山林降去。
“你說我是傻子,你明知道會死卻非要留在我旁邊,你才是傻子......”
徐浮游拍著浮千綺的背,聽著她悶在他的胸口憋聲憋氣的說道。
“全人間最大的傻子......”
“全人間最不可理喻的大傻子......”
剛過了新年,山林江海,還洋洋灑灑的落著冬雪,天地間本是天寒地凍一片,卻突然在這冰雪覆蓋的山林里,露出了厚厚云層陰霾下的暖陽,有了少有的溫暖。
在這污糟冰寒的人間,他們尚有彼此,便不懼任何苦難。
山林中,二人相互依偎著,聽著浮千綺抽泣著斷斷續(xù)續(xù)的說她的猜想。
浮千綺靠著徐浮游,時不時扯著他的衣服抹眼淚。
“你的意思是?整個事件從溯源花開始都是李承歡設(shè)下的計謀”
“嗯,雖然只是猜測,但是許多事情往先不知道是為什么,如今也解釋的通了。如果我猜的沒錯,那個殘破的意識碎片應(yīng)該就是李承歡的愛人的。不知道是要用我的神魂潤養(yǎng)的原因,還是那個意識碎片受到李承歡的排斥,總而言之,他設(shè)下這個計謀是希望能借我的手尋找到五方鬼?!?p> “怪不得......所以說我們現(xiàn)在最好的方法就只有以靜制動,什么都不去測算?”
“也并不是全然的以靜制動,畢竟如果我們長時間停留在一個地方的話,還是會被他找到,而一旦被他找到,以我們兩個的實力,如果被他察覺到了我們的用意,那么他可能會強迫我們?nèi)y算。到時候就算爭個你死我活,魚死網(wǎng)破,我們也不是他的對手,對他而言只是增加了麻煩而已?!?p> “不如我們在行走的途中尋找一下解決的方法?比如千機閣,那個說與你有造化之恩的老前輩??蛇@世間誰能對付一個界外神呢?”
“我不知道,但除此之外我們沒有任何可以對付李承歡的方法,只是在拖延時間而已,所以我不希望你會一直留在我身邊,畢竟你沒有卷入到這件事中?!?p> “誰說的,”
徐浮游抱了抱浮千綺,
“我早就卷入進(jìn)來了?!?p> “......哼......”
“那不如這樣吧,反正你也要好好看看這人間,我們在接下來這段時間里就一起去好好游歷這大好河山吧?!?p> “可是......”
徐浮游站起來身了個懶腰,回頭對著浮千綺伸出手:
“沒有什么可是的,李承歡想要馴服五歡鬼還要取得他的信任,這個過程想必也是很漫長的,在很長一段時間里我們都不會有人打擾,不如我們就學(xué)著你說的那個青繯的故事,一起做一對游歷的夫妻怎么樣?”
浮千綺接過徐浮游的手,任憑他拉著自己站了起來,側(cè)過臉小聲說:
“哼,誰和你是夫妻......”
“反正就李承歡找五鬼的速度來說,只要我們在你的識海里封印住溯源花,不再啟用,那么想必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里,他也只能在四處找我們,但他要想找到我們也沒有那么容易?!?p> “那么......第一站去哪兒呢?我的夫人?”
徐浮游逆著冬日璀璨的陽光,站在浮千綺的面前,微風(fēng)掠過,直晃的她眼疼。
“趁機占我便宜!臭道士!誰是你夫人了!”
浮千綺迎著陽光向前走一步,看著遠(yuǎn)處璀璨的山河,與他并肩:
“去江南吧,我想去,江南?!?p> ......
除卻一切煩惱,不必在乎前程未卜,他們就像一對并肩行走世間的旅人,尋常也少用法術(shù),只是用一雙腿或者馬車到處趕路。
時不時悄悄行俠仗義逞個英雄,或者是幫助一些落魄的心善之人,他們近乎細(xì)膩的用自己的腳步走遍這個人間。
江南的水鄉(xiāng)以及胭脂;
南方小島各種稀奇古怪的水產(chǎn)以及秀麗的海岸;
北方的大漠以及茫茫的草原,浮千綺拖著徐浮游等了很久才在那片草原里看到了青繯曾經(jīng)見到過的魁美極光。
他們所游無方也居無定所,卻樂意至極樂此不疲,一起過了許多的中秋節(jié),許多的上元節(jié)和過了許許多多的新年。
這就是,她曾經(jīng)和杏姐姐心心念念的人間啊。
他們尋遍四方,也去千機閣尋見的那位老人,卻被告知老人在他們走之后,就已經(jīng)飛升了。
羽化期的修士,既然已經(jīng)過了渡劫,不過是去除自己身上的極濁之氣,飛升只是時間問題。
那她曾經(jīng)留下那片玉石,不過是留在這人間,想要還清浮千綺這個因果罷了。
于是他們只得繼續(xù)行走。
見過太多至善至美,也見證了太多極丑惡之事,人性,人心,可怕的天災(zāi)。更可怕的人禍。這些她都一一看過了,她的修為雖然上漲了一些,但卻沒有徐浮游那么夸張。
二十年的時間,他就從渡劫期初期到達(dá)了渡劫巔峰。
他也沒有怎么修煉的好吧!為什么他的境界漲得這么快!浮千綺這樣氣鼓鼓的想著,又恍惚中覺得似乎有哪里不妥。
她不知道徐浮游是不是為了她才這般努力的提升境界,但她總覺得這樣貿(mào)然的提升境界并不是什么善事。
這股不安被她深深地埋在心里,幾次三番差點在午夜夢回時詢問溯源花,卻終于沒有動用。
而后他們回到了浮云山,浮千綺帶著徐浮游在她的本體旁邊做了個小屋子。
那里本來有一棵杏樹,如今卻是空空如也。
徐浮游問她:
“樹妖一般都會把自己的本體帶在身邊,這樣對自己的修為的提升,以及對自己境界的鞏固和對敵的時候都更為的方便,也可以更好的保護(hù)本體,為什么你要把它留在這里?”
她回過頭,看著那個在風(fēng)中矗立著的小屋,輕輕的說:
“我不知道自己下山能不能找到杏姐姐,但是如果我把本體留在這里,那么至少,她回來的時候,不會覺得孤單。”
徐浮游愣了一下,暗罵自己多嘴,然后熟練地從背后抱住了浮千綺,說:
“沒關(guān)系,你不會再孤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