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蘿跟景云走了,曲迎風在城門口酒肆的二樓灌酒,只是他哪怕醉眼迷蒙,也沒離開松蘿絕塵而去的方向。
我凌空而望,還真是兩個不同的世界,曲迎風這人啊,還真是沒來由地讓人想哭……
我閃身出現(xiàn)在他對面,他依舊舉著杯盞敬向遠方,我轉頭而望,我目力所及的盡頭似乎殘留些被吹散的衣擺殘影。
“你不去守著她嗎?”
“這點距離,我打個哈欠就趕上了,我想讓你送送我?!闭f著,我奪過他手中的酒杯,一揚手撒向了樓外,“好甜的酒!”
曲迎風聞言看向了我,“你若是喝不出酒中的烈勁,那不過就是喝了杯糖水罷了?!?p> “烈是什么?人間八味,酸甜苦辣咸澀鮮香,沒有烈呀?”
曲迎風輕笑,“你果然是不通人間情事?!彼诛嬒乱槐傲?,是填海的意志,也是不渝的決心,更是無悔的守護?!?p> 我瞧著他霜打茄子的模樣十分不屑“說什么矢志不渝,你不是也一樣棄她不顧!”
“我不能讓我的矢志不渝成為她的負擔啊……”曲迎風閉起了眼,眉間打架似的顫著,再睜開時已是滿眼通紅。
“什么意思?”
“我不愿她去救雪策……我眼里只有她,打從那天在山門口再看見她,我便滿心滿眼都只有她,說我無情也好,忘恩負義也罷,是我背叛了師門知遇之恩,罔顧父母養(yǎng)育之德,只要她愿意留下,天下易主又與我何干?”曲迎風有些醉了,說的話開始零零碎碎,“可是她心里沒有我啊!沒有我……沒有我!”說著竟癡癡得笑了起來,“呵呵呵……哈哈哈哈……也沒有景云……可是景云好啊,景云對她是恭恭敬敬的師徒情誼,他站在她身邊坦坦蕩蕩……他還教我進她房間不可閉門……可笑……太可笑了啊……”
曲迎風越說越笑,笑著笑著就哭了一臉,可他還是不停地說,說得破碎不堪,仿佛被那些零散的故事扎得千瘡百孔?!坝兴庞芯霸疲庞辛宋摇瓫]有了他,卻有了大義,要大義也不要我……”說著泄憤似的將酒盞掃翻,卻沒有掃多遠就昏昏睡去。
我就半日沒見曲迎風,他似乎知道了很多令他很苦惱的事,我欲問下去,曲迎風卻醉得不省人事,我估摸著八成是鄭玉卓這個臭小子,我怕錯過影響松蘿命譜的因果,匆匆復刻了一段曲迎風的平生境便去追趕松蘿。
松蘿與景云日夜兼程行軍七日方才趕到雪策境外,攝政王兵馬已然嚴陣以待,將雪策山圍得水泄不通,陣前蘇笑領兵苦戰(zhàn),卻如何都不能突圍,敵方似乎洞察了他們所有的動向,雪策營內(nèi)排查了所有人員,也并未找出奸細。
“我潛去雪策營抓出奸細!”
“你別沖動,蘇笑沒抓住你就能了?!”秦遠滿面愁容,景云這會兒壓根兒聽不進任何話,一心想回雪策,方寸大失,而自己這邊兒比雪策軍好不到哪兒去,派出去的先鋒都被攔得死死的,莫不是葉白的援軍里也有細作?
“鐵騎雖然驍勇,但畢竟經(jīng)歷了當年秦府之亂,縱有葉白的支援,始終兵力懸殊,貿(mào)然突進只會打草驚蛇,為今之計,里應外合是為上策!”松蘿言之在理,可這眼下情況不正是少了那個里應之人嘛!
“我去!我一個人去,必沒人能發(fā)現(xiàn)!”景云身手一流,為人機敏,確是潛行不二人選,卻依舊被秦遠攔下,“你冷靜點!你去了大軍怎么辦?誰指揮去!”
景云一拳將秦遠打出數(shù)丈遠,“你家的軍隊,憑什么讓我指揮!”
一時間整個營帳都陷入了沉寂,秦遠趴在地上,抹一把嘴角的血絲,一拍地板,起身回敬景云一拳,“你說的是人話嗎?!你當外面的將士是什么?!想要就要,想扔就扔?!”
“對面是我的師門!師門!”
“外面是你的將士!他們指著你活命吶!”
二人就是兩頭對吼的兇獅,誰也不肯退讓,等到兩人都冷靜下來才各自收起狼狽,講了個久遠的故事。
秦遠抬袖擦了一把嘴角的血絲,癱靠在景云身邊,“你還記得你處置的宋林嗎?”
提及宋林此人,景云啐了下口中血絲,一副十分不屑的模樣。
秦遠目光灰蒙地說著過往“他原本是我的好兄弟?!?p> “我爹打小就讓我在軍中歷練,八歲在軍中操練,十二歲跟著我爹征伐四方,干過伙房,當過小兵,守過糧倉。我爹雖明面兒上對我十分嚴厲,不許我用將軍之子的身份有什么優(yōu)待,但也沒讓我真遇過什么危機,認識你之前我從未真正打過仗。”說著秦遠帶著些自嘲淡淡一笑,“這老頭子的私心怕是都用在我身上了,跟我同時進來的小兵少說也去當沖鋒兵了,而我還在校場擦兵器。后來我就遇到了宋林,他帶我打仗,分我軍工,就這樣慢慢地我跟他都當上了千夫長,也正當那個時候,秦府受壓,一部分將士歸順了朝廷,一部分將士選擇追隨父親,我自當是跟隨父親的,宋林本想歸順,可卻隨了我?!?p> 說到此處,秦遠沉默了很久,似乎在整理思路,又像在整理情緒,半晌才不動聲色地繼續(xù)講起來,“我記得……當時他說,橫豎都是要打仗的,跟誰打都一樣,總是不能把槍頭對著兄弟的?!鄙倌暌鈿?,誰又沒有過呢,秦遠想著宋林當年意氣風發(fā)的神情,景云望向松蘿,想起她當初豪言壯志要闖蕩江湖的模樣淺淡一笑,松蘿也想起了一個人,平生境中是祁禮救她的時強振勢氣模樣。
“也是那時,我告訴他,我父親是秦梁,我沒得選,可他還有。我知道當選擇秦家軍隊有多危險,我只是不想……”秦遠頓了頓,收住了話頭,轉而道,“后來朝廷說我爹叛變,秦府被抄,祁大哥讓我躲在軍中,切莫出頭,再后來祁大哥受了連累,我更是不敢做聲。秦家軍一時間如同一片散沙,我只能和宋林一點一點地整合,后來你就來了,你說你是父親兒子?!?p> 景云突然間笑了起來,“你那時候總是來找我打架,打不過還找宋林一起來打?!?p> “我總不能讓你搶了我爹的軍隊,我又不能說,我能怎么辦!”
二人笑了起來,松蘿看著二人親如兄弟的樣子,笑得柔和。
景云笑了一會兒,說起宋林,不禁又疑惑了起來,“可是我處置了宋林?!?p> 秦遠長嘆口氣,苦笑,“那天他在菜里下了迷藥,我卻因為酒醉吐了大半,他來偷我的玉佩,起先我也不知他為何要偷我的玉佩,可后來是你把玉佩送了回來。我便大概知道他去做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