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泛舊心語，止于扉頁

　　紗霧巍巍，山林幽靜，被夜色籠罩著的大倉山脈，在星空下隱隱突兀著起伏蜿蜒的輪廓，山脊高低回環(huán)，延綿而遠(yuǎn)，山色越是昏暗，蟲鳴的聲響便是越熱烈，加之時不時傳來的幾聲鳥獸啼鳴，兀自給這山林增添了些幽深和神秘，一旦深入其中，自然而然地會讓人產(chǎn)生一種不敢輕易觸及的好奇或者說是畏懼，我想這便是包括人在內(nèi)，所有動物潛藏的本性或者說認(rèn)知恐懼。

　　今天秋叔帶領(lǐng)阿葉和我開始了進(jìn)山的第一天，第一天走的路程并不算遠(yuǎn)，主要是我自身對這馨香山林太過好奇和自身太過貪玩了些，這天耽擱了不少時間和路程，沒走多遠(yuǎn)，天色便昏暗了，一時間也是到了夜晚，無法看清山路，還好秋叔熟悉地形，在山腰處尋了一處巖洞，相對寬敞，容下三人還有諸多空余。

　　進(jìn)入巖洞后，我們便拾掇了些柴火，把篝火生了起來，沒一會兒四周便亮堂溫馨起來。我們?nèi)遂o靜地圍坐在干木火堆邊上，柴火燃燒發(fā)出的聲響配著篝火的光亮，溫暖著雙手和臉龐，因自己穿的薄了些，便自然地坐得離火堆近了些，三人就這樣坐著無話，但自己很不習(xí)慣這樣的氛圍，不想就這么沉寂，于是便是看向秋叔說道：“秋叔，這山里的晚上怎么像冬天一樣，凍的人都起雞皮疙瘩了！”

　　“自然是的，山里雨水多，這一處地勢又高，所以是要感覺冷些，稍忍耐下，阿葉正在烤紅薯，一會兒吃點熱的就暖和了?！闭f著便拿起一松枝撥了撥火堆，柴火燒的更旺了些。我見秋叔和阿葉都很疲憊，我也就不再過多言語，四下也是沒有什么事情，想了想，便是從旅行包里拿出了每日相伴的日記本，借著秋叔專門搭起的馬燈散發(fā)的柔和亮光，開始靜靜地寫了起來，那天雖是很疲憊，但一天見了不少山水景色，內(nèi)心感覺還是特別充實與開心，所以便是暗自做了個決定，一定要把自己所見的這一切都記錄下來，才不枉費走此一遭。

　　但是萬萬沒有想到的是，這竟是我在山里寫的第一篇，也是最后一篇日記，說起來倒的確是有些紀(jì)念意義的，如果說整件事可以構(gòu)成一個故事的話，下面這篇日記，倒是可以占據(jù)些扉頁，都是些我以為很平靜的事與物，可在之后的過程中，有的在我眼前是消失了，永遠(yuǎn)不見，有的卻一直縈繞和跟隨，到后來，我才知道我是個多么自私與邪惡的人，可惜的是，等我回憶起來，全都已經(jīng)太晚了?？赡苋缃駪?yīng)該下個結(jié)論，所有事情的始末，最不應(yīng)該存在于這個世界上的，應(yīng)該就是我，可是在我失去記憶之前，我的想法卻是完全相反的。

　　我想說，如果你真想知道之前之后發(fā)生了什么，那便從這唯一的一封日記開始吧。即使你一開始并不能從這里面留意些什么或知道的更多：

　　今天是我來到大倉的第二十六天，進(jìn)山的第一天，大倉的空氣很濕潤，一直都是霧氣縈繞的，進(jìn)山以后更是有些濕冷了起來，秋叔和阿葉撿拾了些柴火燃起了火堆，秋叔正烤著從家里帶來的紅薯和熏肉，阿葉在青石砂巖上弄了些沙耳洗凈后，放在鐵鍋里摻雜著蘑菇熬著湯。

　　今天行程還可以，一路走走停停，一個白天下來也走了差不多七八里山路，雖速度不算快，但各自也都是氣喘吁吁了，我們當(dāng)前在一處巖洞里生起了火，四壁還算干燥，柴火燃起后，四周溫暖了許多。秋叔還真是個心細(xì)的人，知道我平常有個習(xí)慣，那就是每天晚上都要寫點東西，晚上寫東西自然是需要有光才行。

　　為此，昨日秋叔居然在家中樓倉里翻整了一下午，最后竟是找出了一個看起來很老舊的馬燈，燈架好似是青銅的，看起來應(yīng)該是個舊物無疑，聽秋叔講是阿葉爺爺年輕時候，在這大倉山的一個洞穴里找到的，撿回后一直放在倉樓里，也沒人過多理會，一放就是幾十年沒拿出來過，秋叔找出來仔細(xì)清理干凈，并把一并找出的一個玻璃燈罩，完好地罩在外面，看樣子并不怎么相襯，但畢竟是秋叔專門為我找出來的，不好說不好，以免拂了他心意。

　　秋叔還真是考慮周到細(xì)致，這燈今晚還真就用上了。秋叔就著已有的燈芯，加了些松油進(jìn)去，之后將其點亮，用樹枝撐在巖洞口，一時間整個巖洞便是微光閃閃，就著眼前的篝火，很有一些古老的味道，也很是溫馨，看著看著似是忽略掉了這簡陋的環(huán)境，漸漸的從內(nèi)心生發(fā)一種很是珍惜的感覺。也不知后面的行程還會不會繼續(xù)留有這種心情，現(xiàn)在自己有幸將其收入囊中，就像是得了什么珍寶一樣，深怕弄丟了就永遠(yuǎn)得不到了，我相信每個人都是一樣的，對期盼或消失已久的事物，終于顯現(xiàn)在自己眼前時，都會有某種貪念或向往吧。

　　但是，自己能夠清晰感覺到的是，自走進(jìn)山林的那一刻起，內(nèi)心好像多了些什么東西或者說是心情，自己最初設(shè)立的無所事事、自在游玩的初衷，好似漸漸模糊了起來，我不明白這是一種什么感覺，是對山林的畏懼，還是過分尋求自由而形成的焦慮，更或是對前路的好奇心情，我越是猜想感覺就越是模糊，或許都有，也或許都沒有，索性便不想了，但那種感覺總是縈繞著的，就像這山林巖洞里點起的燈火，它炯炯燃燒，吸引你靠近它，讓你離不了它，離不了那種感覺一樣。

　　今天雖說是走了七八里山路，但自這巖洞看出去還能一眼看見蒼溪，還能看見村落，依稀能夠看見幾處燈火，偶爾還能聽見幾聲狗吠，自己粗略的算了算，一路走來也就上上下下幾個山頭，但直線距離終究是近的。今天一路前行的很平靜，也欣然地觀看了一路的景色，或許是自己真的疲倦了城市生活的緣故，又或者是自己只想走走路，走累了便坐下休息，就像現(xiàn)在一樣，一切都是隨著身體的感覺和思考而來，一切都漫無目的，唯一有計劃的事好像只有一個進(jìn)山。我知道秋叔他們帶我來，也不是為了讓我陪著他們?nèi)グ卜虐⑷~爺爺?shù)倪z骨，之于我而言，更多的還是想讓我體驗下大倉山，感受一下山林的氣息，他們就是對我這樣好的，此時我竟更貪心了起來。

　　前天霽月就離開了，應(yīng)該已經(jīng)到那邊了吧，老天也真是待我好的，我的世界里找不到個知心說話的人，卻是給我從另一個世界尋著了個知心好友，一個能夠讓我寫些東西給他看并給我回信的人，一晃兩年多也已過去，如今竟有些依賴了，如同做夢一般那么不真實，但就是的的確確發(fā)生了，我一直在想這絕不是偶然，貌似背后牽扯著什么，就是這樣感覺著的，我就是一個對未知事物充滿擔(dān)憂的人。盡管最近我確實受了不少恩惠，也尋得了一些自己一直向往和追求的東西，但我深深的明白這世間絕無平白無故的事情，所以我也是好奇著這一切到底最終有何指引或目的。

　　但是，對于阿木，對于這個我從未見過的人我卻是起不了半點戒心的，可能是我們內(nèi)心有共鳴之處吧，我能感覺得到他是個用心之人，也能感覺得到他內(nèi)心在尋求著什么，而他所尋求的這一部分正是我能給予的，相反，之于我對他也是一樣的。既然如此，那么就讓彼此在這所謂的異域空間里保守這份依存吧，就當(dāng)是另一個世界的自己了?？磥砝咸煲彩菢O為懂我的，無論這背后是出于利用還是無私，我也都無所謂了，我都是欣然接受的。

　　可能吧，這一切就像未定結(jié)局的電影一樣有所安排，就如霽月和阿木的出現(xiàn)，自己離開喧囂的城市，來到這安靜的大倉，行走的每一步以及遇見的每個人好似都已設(shè)定，只不過需要演繹一個結(jié)局，而這結(jié)局前的關(guān)鍵之處正是需要我參與的，那我何不認(rèn)真去演一演呢？如此我便每天都有所期待了，也許這才是生活所應(yīng)達(dá)到的狀態(tài)和意義吧。

　　篝火里的柴枝還在喀嚓作響，零零碎碎的火星時不時的順著火苗飄向高處，一切還是那么靜默與自然。此時秋叔烤的紅薯和熏肉已是散開香味了，阿葉正翻騰著滾沸的湯汁，明天還要走很多路，我也該吃點東西了，今天就寫到這里了。

　　那晚，我就這樣平平靜靜的寫完這篇日記，平平靜靜的感受和自己對話，我想生活在這個世界的人都是如此的吧，在自己遐想時，有些時候，總能比在其他事情上找尋到更多的平靜，或者說是自在。我不知道別人如何，但我知道自己對此是樂此不疲的。

　　我現(xiàn)在已是找不到具體的根由，這或許是我選擇任性折騰一番的一點期盼，我不知道為什么會那么極端，憎恨？厭惡？現(xiàn)在的我是一點都感覺不到了，但我居然就相應(yīng)的失憶和朦朧，感受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快樂，或許這是整件事下來，唯一正確的東西或著說是對自己所作一切的諷刺吧，而且之于現(xiàn)在的我來說，都是可以接受，而不做任何排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