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飔雨坊，初相見

　　“派出去的人可曾到了？”

　　“已入城了。”

　　“時候有無確定？”

　　“還沒有，說是有事未查清楚，需再等幾日。”

　　“鐵城那邊有無遣人過去？”

　　“鐘汀已在路上了?！?p>　　王朝東域鄲羽城內(nèi)的東街，一處名叫飔雨坊的樓閣內(nèi)，有一身著白衣敞衫的男子，正摩挲著一個紅玉扳指，兀自站在窗前，看著街市來往的車流和嘈雜人群，斷斷續(xù)續(xù)的向身后一名身著華服，頭發(fā)鬢白的老者問著話。此時窗外照進來的陽光，把男子的身影長長的投射在地面上，伴著微風(fēng)，男子披散的頭發(fā)，輕輕飄拂在光暈里，反射著光點，閃閃發(fā)亮。房間只有一處鏤窗，很是昏暗，陽光投射的光束里，能夠清晰看見游離在空氣里的塵粒，以及男子說話時，偶爾從嘴里飛出的沫星。此時，男子似是有些不適應(yīng)，抬手揚開了眼前那飄飛在陽光里的塵粒，用手遮了遮刺眼的光暈，閉上眼睛思忖片刻后，繼續(xù)問道：“莫老頭，你覺得鄲羽城好嗎？”

　　老者有些不明就里，便是疑惑地詢問道：“公子是想問什么？”

　　男子沒有回答，嘴角微微揚了揚，兀自說道：“漠城現(xiàn)在應(yīng)是天明了，這個時節(jié)，那邊的早晨應(yīng)是極好看的，那里空氣比這里要干燥些，所以生活在那邊的人，飲茶也自比其他地方多些。”男子頓了頓，淺笑了一下繼續(xù)說著：“記得她剛北上時也是這樣，特別喜歡飲茶，比誰都喝得多，好像得了瓊漿玉液一樣！不停的喝，不停的喝，好像永久也喝不厭一樣?！毕胫f著，聲音便越來越小了，到最后，那言語聲音也只有自己能聽見了。

　　佇立片刻，男子回過神來定了定，朝身后微微側(cè)了側(cè)身姿后，繼續(xù)說道：“暫且就先如此吧，時時注意著些，有消息便使人知會我一聲。坊內(nèi)也多提防著些，處在這鬧事中央，出入的人多，要摻雜個把蒼蠅蚊子進來，還是極有機會的，切記不可松懈了去?！?p>　　“老夫自是謹記公子之言。”

　　男子在房間來回踱步片刻后問道：“三月前派給你那些人教的如何了？”

　　“回稟公子，這三十個女子，才情智慧都是絕佳的，只是都是些體格較弱的人，來坊里前也都未曾張過弓，拿過劍，如今雖說是每日不間斷的練習(xí)，但比起有點根底的人來說，還是有很大差距的，所以，要達到公子的期望，還是得多使些勁力?！?p>　　“懂得些武藝，雖說是重要，但也僅是讓她們在特殊場合能夠防身罷了，自也不要太過于強求了，這些人都是我親自挑選，都是百里挑一的才佳之女，每個人身上都有其獨特之處，切要珍惜對待，不可泛而廣之，統(tǒng)一教習(xí)，應(yīng)從每個人獨特之處出發(fā)，刻意訓(xùn)教，才會有更好的效果，這才是至關(guān)重要的，切勿把勁力用錯位了，你應(yīng)自從此著手，才能激發(fā)她們的潛能，才能教習(xí)出本公子需要的人來?！?p>　　“按公子如此所說，那便比先前的計劃容易的多了，老夫之前還一直擔(dān)心這些女子過多習(xí)武，會對她們體格樣貌有所影響，而今若是按公子的法子，老夫倒是不用擔(dān)心太多了，那便請公子放心，老夫隨后便吩咐下去，更改教習(xí)計劃?！?p>　　“嗯，得抓緊些了，給我們的時間已是不多，按你剛才所說的狀況，怕是還得多些時日才行，再給你一月期限可還足夠？”

　　“回稟公子，足夠了，一月之后，老夫定按公子計劃，訓(xùn)教出可用之人?！?p>　　男子微微頷首，隨即又繼續(xù)問道：“當(dāng)前這些人里可有個把嶄露頭角的？”

　　“自然是有的，知曉公子會問，先前已使人去喚了來，這女子名叫展君，現(xiàn)正候在門外，公子是否要見見？”

　　“展君，就是那個得罪了田和，被其抄沒家產(chǎn)，自身也差點被斬首的慶州富商展正林之女吧？”

　　沉思片刻繼續(xù)說道：“我倒還模糊記得些的，這個展正林倒是有些命大的，也幸是趕上我前往凈月城辦事，不然，其早已身首異處了，我只知自己曾救助于他，卻不知你現(xiàn)在將其差使到了何處？”

　　“半年前救出后，就已是送到飔雨坊之內(nèi)，待北域風(fēng)聲過去后，便是為其易了姓名，更名穆詔，現(xiàn)安排在西巷箐廂酒館做掌柜，其本是北域富商，響當(dāng)當(dāng)?shù)拿^，如今安排其做個小小的掌柜，倒是有些屈委他了?！?p>　　“還算恰當(dāng)?shù)?，不算什么委屈，能夠保住性命就已是其莫大造化了，我東域也算是仁至義盡了。不過此人雖為商人出身，但脾性還算忠厚，為人又果敢剛直、不懼權(quán)貴，確是個能夠成事之人，日后切不可虧待了去，平日里也應(yīng)多加禮待與他，將來我定是有大用的?！?p>　　“老夫記下了。”

　　“把人喚進來吧！”

　　“是?！崩险呗犙月顺龇块g，待老者走出房門之后，男子好似有些疲憊了，來到屋里軟榻邊坐下，用手輕輕揉著雙腿，心想：“今天是怎的了，竟如此疲憊了起來，怎的感覺這天氣竟是在變涼，倒著實有些奇怪的?！?p>　　未及片刻，房門開啟的嘎吱聲響傳來，進門的正是剛才那須發(fā)老者，老者進門后，對著眼前的男子躬身行禮后，隨即揖首而言：“公子，展君已是帶到?！?p>　　“嗯，喚她進來吧，你且先退下！”男子并未抬頭，依然繼續(xù)揉著腿。

　　“是?！崩险唠S即退出門外將門合了合。

　　老者退出之時，一雙臉滿是泥痕的女子，從老者身后緩緩走出，仔細看處，其身著粗布麻衣，發(fā)絲挽束，灰頭土臉，全身上下，布滿了泥垢，一眼看去，竟認不出其是女兒之身，一身男兒裝束，且好似在泥里打過滾似的，不細心看處，還真當(dāng)作一瘦弱男子了，但其行走間卻是體態(tài)輕盈，步伐穩(wěn)宜，溫婉秀弱，此番神態(tài)，定是要一溫婉女子才能具備的。

　　女子緩步走到男子跟前，揖首而言：“展君，見過公子！”

　　男子抬頭看了看女子，神情并無過多變化，兀自詢問道“你如今每天受此勞苦，你可曾怨我？”

　　女子聽言，微微頓了頓說道：“展君不敢！”

　　“看來你還是怨我的，你本可過過安樂生活，如今卻因我卷入這是非亂流之中，你不怨我，我也自是怨我自己的?！?p>　　但女子還是不作任何言語，男子見女子始終低頭，蹙眉不言，似有會意，便繼續(xù)說道：“你不用擔(dān)心你父親，他現(xiàn)在很是安好?！?p>　　女子聽言，神情驟變，上前一步急切的問道：“你見過我父親了？他現(xiàn)在在何處？可還安好？”說著便是一把抓住了男子的手臂。

　　男子見此情形，竟有些猝不及防，兀自看向女子，女子見男子看來，也是向前者看去，兩人對視之余，女子似是感覺到自己確是有些失態(tài)了，覺察之際趕緊收回雙手，躬身認錯道：“展君失態(tài)了，請公子見諒，切勿掛懷！”

　　“我已是說了，你父親如今很是安好！”男子頓了頓繼續(xù)說道：“你父親就在鄲羽城，現(xiàn)已是安排在莫遷手下做事，一切都很安好的，只不過，再好也比不過你們從前了?！?p>　　“真的嗎？那公子能否讓展君與家父見上一面？”女子聽言，兀自欣喜而言。

　　“你父親就在箐廂酒館，我既與你說了他的所在，自然是允你去見他的，你若想見，自便尋個空閑去看看便是，但為確保你父親和你的安全，切記不可暴露了你父女二人的身份?！?p>　　“多謝公子大恩！展君謹記！”女子說著便跪拜在地。

　　“罷了，快起來吧！我最不喜這些個繁文縟節(jié)，以后在我面前，就把這些都統(tǒng)統(tǒng)省了去，既然成了飔雨坊的人，以后也定要活得有尊嚴些才是?！蹦凶訑[手說道。

　　女子聽得此言有些驚異，心想這世上，除了父親以外，從未有人對自己如此溫厚，也從未見過如此親和之人，這世間還真有這樣的人么？正在其思忖之時，男子走到其身前說道：“聽莫遷之前言語，你似是眾人之中習(xí)的最好的一個？”

　　“只是小有長進而已，不足在公子面前說道，以前在家中也習(xí)得些琴畫技藝，自便有了些基礎(chǔ)，所以到了坊中也自是能修習(xí)的快些?！?p>　　“原來如此?！蹦凶诱f罷，來回踱步思忖稍許，繼續(xù)說道：“既如此，那你明日便帶著你的配琴，隨莫遷來我府里一趟?！?p>　　“到底所為何事，莫遷之后自會與你說明，你且自先下去吧?！蹦凶铀剖遣碌秸咕龝?，便徑自開口答言。

　　女子眉間微蹙，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見男子如此說，便也不便做過多詢問，于是便應(yīng)聲而言：“好的公子，展君告退！”說罷，便緩緩走出了房間。

　　男子未有言語，輕輕揚了揚手，示意退去。

　　展君隨即緩緩?fù)顺鲩T外，待展君走出之后，莫遷隨即走進屋內(nèi)。

　　“剛才所說之事，你可曾聽見了?！?p>　　“回稟公子，老夫皆已聽明?！?p>　　“那便下去安排吧！對了，給眾人多準備幾套像樣的衣裳，盡給人穿那些粗布麻衣，也不嫌丟了你這飔雨坊的氣度和你這張老臉！”

　　莫遷有些疑惑，但略微思忖處，似是想到了什么，便急忙揖首回應(yīng)道：“老夫有過，還望公子恕罪，老夫這便使人去置辦?！?p>　　“行了，你自是弄好便行了，我已是出來多時，估計府中那些人已是開始尋我了，你快些給我備匹快馬，我也是該回去了?！?p>　　“公子稍待，老夫這便去準備?！闭f著便快步出門準備去了。

　　未及片刻，飔雨坊后街一布衣男子打馬飛馳而去，其頭部已是被一黑色斗篷全部遮掩，已無法看清其樣貌。此時，飔雨坊二樓一處廊室窗前，一女子正靜靜看著男子馳去的方向，定眼看去，正是之前與男子談話的女子展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