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巧,你對此人可曾熟悉?”
此時,窨樓的一處密室內(nèi),狄桓正站立在一油燈旁,右手拿著一修長竹簽,緩緩的挑著燈芯,左手從衣袖里伸出,向身后的狄巧遞了一張紙條,狄巧躬身接過,兀自打開一看,神情略顯詫異,思忖片刻后答言道:
“回公子話,巧兒自是知道此人,但我大體捋了捋,我也僅是與其見過幾面,搭過一些言語,說起來的話,也僅算是認識,熟悉自是談不上的,但聽陛下之前說過,此女已經(jīng)跟在陛下身邊十幾年了?!毖哉Z間微有思忖,兀自問道:“嗯,公子是覺得此人有什么問題嗎?”
狄桓聽言將手中的竹簽緩緩放于燈盞之側(cè),之后行至一楠木桌案前坐下,眉間微蹙,神情似有游離,微微搖頭:“我此番自也是不確定,此人正如你所說,是我和雪嵐自小在南鎮(zhèn)就已認識的,我自也是粗略知曉些其身世背景,按理說內(nèi)心應(yīng)無疑竇才是,但之前于前室觀其言行,似有捉摸不透之處,是故喚你來此問上一問。”
狄巧在狄桓言語之時,已是為其倒好了一杯茶水,答話間躬身遞與狄桓:“一個人的感覺往往是最真實的,公子既已有所疑慮,那可否允巧兒使人去查查?”
狄桓接過茶水淺飲了一些,起身面向墻壁微思而立,沉吟片刻:“此事先莫聲張,若此人確有問題,那便與我此番來漠城所謀之事未免有所關(guān)聯(lián),若果真有的話,那么事情便就復(fù)雜了?!闭f著眉間更蹙得緊了些。
“但此人自是要查一下的?!闭f罷轉(zhuǎn)眼看向狄巧,眼神深邃似有言露,狄巧聽言之際見狄桓看來也自看了過去。
“巧兒明白了!”說罷躬身行禮緩緩?fù)顺雒苁摇?p> 晌午時刻,西漠城之外又刮起了陣陣西風,地表的黃沙被兀自卷起,飄向空中來回翻滾,嗖嗖的聲響,游離在那微微波動的光暈里,輸送著一股股熱流,自那遠方的山坳里吹到山腰,再翻過山脊,掠過城樓,進入這彩綢飄蕩的宮室,鋪灑在廊窗前站立的兩人臉上,沁出淺淺紅暈來。
“這伏夏天氣可是越發(fā)熱了,我之前還以為這王庭宮室,與外面的三街六坊相比,自是更清寧些,想來這里頭也該涼快些的,可本姑娘待在這里面,也覺燥熱的緊。記得前些天,窨樓招了個自凈月山來漠城謀生的落魄孤子,有一日,我無意間聽到其與樓里人拉話,說凈月山北終年雪覆,冰川廣布,聽后我便試想,那些個冰塊,若是能弄來幾塊放于屋室里,那便是會涼爽許多的,我自是想那些個冰石塊子,之于這燥熱之地也算得是稀罕物件,想來應(yīng)是價值連城的,若是弄來了,也能值個千金萬金的,羽姑娘,你說是與不是?”
“巧姑娘還真是慧智蘭心,細致的緊,連個無名小廝的言語也能入了姑娘心里。不過,更讓羽兒佩服的是,姑娘卻是能將這些個閑扯,聯(lián)想到市易商流上來,還真不愧承了窨樓管事這一差事的,想是那些經(jīng)商聚財之道,姑娘早已是鐫刻入里,如今已是到了爐火純青的層界了。羽兒也是在想,莫說是那北荒冰塊子,就是這漠城外的糙土黃沙,放到姐姐手里搗鼓幾下后,流到市面上去也能換得了金銀錢糧了?!闭f罷遞了塊濕熱毛巾給狄巧。
“來,用毛巾擦擦臉散散漢熱?!?p> 狄巧雙手接過手帕微微擦了擦臉龐,拎著手絹豎起蘭花指,輕點了下舒羽額頭,似笑似怒的說道:“哈哈哈,好你個舒羽兒!你如此這般言語,若是傳出去了,可是要了本姑娘的命了,仔細聽的想想自覺虛妄不與置故也就罷了,不仔細聽的還以為我是個點石成金的主,莫不是又有一番虛妄流言了,這一傳十十傳百,再杜撰些言語往市井坊巷流去,如此這般我自不是個鼓噪視聽,擾亂世事之人,到時候自也被說成是了,這可是要觸王法的,今天你在此說說便也就罷了,還是可憐下姐姐我,莫要再說聽與他人,如此我才能在這世上多活幾日?!?p> 舒羽聽言,掩嘴笑道:“小小的幾句笑談,盡是被我們這狄大管事說得翻了天去了,王朝法度雖然嚴明,但也是有個究竟與說法的,自是這些玩笑言語傳了出去,來來去去也就是給人尋了個拉話的由子,自然也是無甚輕重的。還有就是姑娘您了,您可莫要在羽兒面前故作韜晦,自是這王城之內(nèi)誰不知道窨樓狄大管事的底蘊,誰要是敢亂傳姑娘的流言,那便是誰活的不自在,想去另一方世界耍耍去了?!?p> 狄巧聽言連忙擺手而言道:“你個死丫頭!言語越是犀利了,我自是不與你胡侃了,本姑娘在這漠城那么多年,除了我家公子,還就你能把本姑娘說慫了去,我看你若不是陛下身邊的人,本管事定要將你掰扯進窨樓,說服公子也任你個管事當當,試想有你我二人坐鎮(zhèn),這窨樓營生不知要好到哪里去了?!?p> “巧姑娘可莫要高抬羽兒了,我可聽說您家公子任用有點名目的人可是有番說道的,須是在南鎮(zhèn)待十年以上且文武兼?zhèn)?,最特殊的是須知道你家公子生辰和乳名,大體可以理解為就是要狄家自己的人,還不說其他就拿生辰和乳名這一條,羽兒也自是不知道,如此怎能入得了你家公子的法眼,你家公子又是極為嚴苛之人,豈會自毀了這原則!”
狄巧聽得此番言語,兀自驚詫,內(nèi)心霎時間已是翻滾起伏,但身為窨樓管事,自也是經(jīng)歷過許多世事的,竟是暗自控制住了,神態(tài)姿儀并未有任何顯露,心想:“果如公子所言,此女確實有問題的,還好沒有派下頭的人來查,以此女心性,來人必然是要暴露了去,到時候豈不誤了公子大事?!?p> 思忖間已是微笑言語道:“你這妮子,本姑娘也就是玩笑說說罷了,你待陛下身邊已是比待在窨樓要百般好的,昨晚窨樓里,我可是看在眼里了,如今陛下可是對你極好的,我自是想即使公子有心用你,你這妮子也是不愿的!”
“好姐姐,您切莫再折騰羽兒了,羽兒現(xiàn)在是真搭不上您的話了!”舒羽聞得此言,自覺已是找不到對談之語,不知所措之余急忙上前拉著狄巧胳膊撒嬌道。
狄巧輕輕點了下前者鼻尖:“認輸了吧!好了,自不與你戲說了,對了,這都已晌午了,想來陛下也是該回來了吧,看來本姑娘自是沒這做女王的命,被關(guān)在這宮室里,可是要憋悶死了去?!?p> “想來應(yīng)是快回來了,姑娘自是忍耐些,可莫要出了門去?!?p> “放心,姐姐我有分寸的!”說罷便是伸手取過桌上一串葡萄,兀自吃了起來。
“巧姑娘似是餓了,我出去叫人給送些點心來?!?p> 狄巧聽言,摸了摸肚子訕笑道:“倒的確是有餓了,有勞羽兒了!”
時間一點點的過去,漠城上空飄蕩的云朵兀自少了些,日暮西斜,天邊的晚霞漸漸的絢麗了起來,站在宮城最高的地方朝西望去,鐵城上的哨火已是緩緩的蔓延上了那連綿山巒,好似一條飛龍騰在霞光天際之間,隱隱傳來的幾聲狼嚎預(yù)示著黑夜即將來臨,兀自眺望之際,王城東門外傳來了噠噠的馬蹄聲響,不多時一輛車駕便是出現(xiàn)在了眼前,天色尚明,城門還未關(guān)閉,車駕到了東門,便是徑直飛馳而進,看其走向應(yīng)是朝窨樓方向去了。
“應(yīng)是陛下回來了,好啦,本姑娘終于可以回窨樓了?!?p> 舒羽點點頭:“巧姑娘,您自收拾一番,馬車已在樓下側(cè)門等候,我這就去把外頭的人遣開了去。”說罷,徑直下樓去了。
西北的天色著實是變得有些快的,未及多時夜幕已是來臨,子午巷上的兩頭,車轍緩緩轉(zhuǎn)動的聲響,游蕩在淺暗的夜色里,四圍俱靜,偶爾吹來的氣浪,裹挾著零星的沙粒刮蹭著地面斑駁的石板,車轍聲響越來越明,距離越來越近,空氣也是越來越沉悶,沉悶的有些壓抑,壓抑的讓人有些喘不過氣來,突然,王城上空傳來一聲嘶鳴,一黑鷹沖破云霓,打破了亟待爆發(fā)的沉悶。
“動手!”此時,巷路左邊的樓閣屋頂上三五黑影徑直奔向車駕,锃亮的新月刀刃自黑影腰間瞬時出鞘,電光石火間已是到車駕跟前,正當要殺入之際,車廂突然爆發(fā)開來,木屑橫飛之際,六名紅衣徑自騰空而起,霎時長鞭四去,鞭刃交匯,火光四濺,飛土橫飛,好不一副廝殺場景。
正在紅黑交錯之際,巷路右側(cè)不遠處的一坊樓二層回廊,一青衣男子持扇而立,靜靜的看著眼前的廝殺場景,佇立片刻,微微搖頭,轉(zhuǎn)身躍下城樓消失而去。
“撤!”沉悶的嗓音突然響起,五名黑影齊身躍起,翻身而出,四散而逃。六名紅衣見此也不追趕,各自頷首,霎時騰躍而起閃入了昏暗的夜色之中,巷路再次回歸沉寂,黑鷹也已消失了蹤影。
“果真如你所料,看來對方還是沉不住氣了!”窨樓頂層前室內(nèi),五人站于廊窗之前已是將子午巷發(fā)生的一切,盡數(shù)看于眼中,穆雪嵐晃動著手中的茶杯,茶水蕩動之際,隨意淡然的話語,從其口中傳出。
狄桓眉宇微皺,兀自看向眾人,有些忐忑的說道:“你們看到了嗎?今夜來的可不止一路人馬?!?p> “公子說的可是那靜觀之人,堇兒以為此人可能和那些黑衣是一路的,只是,觀其身法極為敏捷,其自應(yīng)是一個武藝極高之人,若是其出手,我方六名紅衣合力也不是其對手,但其卻是靜立旁觀未有動作,自是有些讓人琢磨不透?”
“不是你琢磨不透,只是你不想說出來罷了,此番事態(tài)是越發(fā)復(fù)雜了!”狄桓看向堇兒,微微搖頭而言。
“但敵友未分之前,還是不能下結(jié)論的?!钡已孤勓缘ǖ卣f道。
狄桓微微頷首,隨即又說道:“此番還有一路,你們是否知曉?”
“車夫!”狄巧此時上前一步徑自回答道。
“對!”狄桓頷首接過話來,見其余三人甚是疑惑,便繼續(xù)說道:“我們此番派去的兩名車夫,都是我讓狄巧親自挑選,兩人在窨樓做事多年,父母妻兒都是窨樓供養(yǎng),是絕無可能有異心之人。在馬車行進子午巷的一開始,兩人都是在的,但當馬車分別自南橋和北橋行出之時,兩人卻是相繼不見了蹤影,連車內(nèi)的六人都未曾發(fā)現(xiàn),之前我也自是使人試探過,兩人確實沒有什么武藝的,此番卻是兀自消失,其中緣由我自是不用說,各位想想也就明白了。”
狄巧聽得此言兀自驚恐,急忙上前躬身請言道:“公子,請允巧兒派人查探!”
“不用了,等到天明自是能見分曉的,若是兩人回來了,這一路人便不是敵對之人,我們自不用擔心,若是沒回來,此番事態(tài)便更是復(fù)雜了些,接下來的事情就得好好謀劃一下了。”
穆雪嵐聽言,暗自思忖了一會兒后,似是有些乏累,看了看眾人,個個也都是困乏的緊,隨即起身說道:“那便等天明吧!好了,累了一天了,大家都有些疲憊了,都各自休息一下吧。”
“好!堇兒,你且領(lǐng)陛下和舒羽去客房休息?!?p> “是,公子!”
“狄巧,你去屋里把我披氈取來?!?p> “是,巧兒這便去取?!?p> 說罷,眾人退出了前室,未及片刻,狄巧拿著一件紫綢披氈,走進了前室。
“那人如何?”
“那人已不是那人?!钡仪陕牭脝栐捤接袝猓W暂p聲回答道。
狄桓聽言極為驚詫,連手里茶杯也差點落地,沉吟片刻看向狄巧:“你且坐下細致與我說來。”
狄巧聽言,兀自坐在茶幾旁的一木椅上,將今日宮內(nèi)之事,細細給狄桓說了一番,從頭至尾極為詳盡,繪聲繪色,連細微神態(tài)都說的極為清楚,語言表露更是深刻細膩。
“果真如你所言,此人隱藏如此之深,倒是個行里角色,還好你此番將其試探出來了,不然后果還真是不堪設(shè)想!”
“公子,那我們接下來該如何做?若是任其待在陛下身邊,陛下豈不是很危險!”狄巧有些擔憂的說道。
“此間各方形勢不明,當前其為保全身份,自是不會對雪嵐有所動作的,我們自也不要打草驚蛇,不過,平日里你倒是可以多與其接觸些,擇其時機也可以送些消息與她,此人日后還有些用處。”
狄巧聽得此言,似是想起了什么,不覺心生佩服:“公子真是智慧!”
狄桓頷首:“此件事你我知道便罷,堇兒和雪嵐她們就先不告知了?!?p> “巧兒明白。”
“好了,接下來就看你收獲多少了,你且去準備吧?!?p> “是,公子。”
“對了,那兩人回來以后,便讓他們帶著一家老小離開吧,記得多給些銀錢,如此他們能找個稱意的地方置辦田宅,這樣也能不虧欠他們了。”
“好的,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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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小木
工作和生活中有諸多不安與煩惱,茶余飯后,若是做些閱讀,心靈將會清澈許多,可能還真跟古人說的那句話一樣,腹有詩書氣自華,慢慢的去體會,抒發(fā),去記錄,這文字里有你有我,有這世間的萬古滄桑與亙古橫流?!鹅V月有歸》,伴隨你我!若是喜歡,那便收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