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了,月籠著星河,夜色卻很涼。
元府里一陣風(fēng)刮過,只留下一層陰翳。
院內(nèi)擺了些箱子,而元震青正邁著腳步朝后院走去。
婢女甚至來不及稟報,就見老爺闖了自家小姐的閨房,將人提出了屋子,一把扔在院子里,抄起鞭子就要打。
阿著死死護著,身上被抽出了血印。
元安撐著地,艱難起身,“不知女兒做錯了什么,讓爹爹如此動怒?!?p> “孽障,你竟還有臉面喊我爹?!彼莺輷]手,鞭子打在元安的發(fā)飾上,精致小巧的發(fā)釵飛入院子里打理好的叢林中。
元安坐著不語,只是一雙眼倔強的看著元震青。
元震青瞧著又是狠狠一鞭,“你私自贈禮,毀了一樁親事你可認(rèn)?”
“女兒認(rèn)。”
“你可知我為了這件事里里外外忙了多久?”
“女兒知。”
元震青一鞭入臂,上好的衣料破損,中衣露了血色。
“你可知這門親事若是結(jié)成,我元家便可在這大晉國土牢牢占據(jù)一席之地?”
“女兒知?!?p> 元安吃痛,卻緊緊咬著唇,不討?zhàn)垺?p> 元震青眼中滿是失望,他不知,從小悉心教導(dǎo)的女兒怎會成了這么自私的人,行為舉止怎會如此沖動。
院中默了一瞬,只聽元安微弱的聲音,“爹從來沒有想過...問問女兒的想法。”
元震青斂了眸,也是頓了頓。
自懂事起,她便活成了行尸走肉,要聽話,要乖巧,要做大家閨秀,要成為翼城才藝雙絕的女子,要嫁最有權(quán)勢之人,要結(jié)交家世好的朋友,要一步步往上爬,光耀元家門楣。
她有一個不懂得知恩圖報的姐姐,為了一個男人險些抗旨,為了自己的安寧日子要與家中決裂。
她有一個不成器的哥哥,日日混跡街邊,與混不吝的紈绔們喝酒賭博,三夜歸家一日。
她的婚姻是一場賭博,就像哥哥在賭桌上,毫不猶豫的扔出銀子,隨意喊了句押大,接下來是生是死,都在那骰盅里。
姐姐入了宮,再沒出來過,她想,以后便更不可能出來了。
哥哥追尋浮華生活,自不會一夜之間回頭。
一時,她成了元家剩余最優(yōu)良的砝碼。
她并非牲畜,亦有自己所思所想,可為了家族大義,為了這吃人的權(quán)柄,她把自己藏在皮囊里。
古往今來,女子皆是盲婚啞嫁,權(quán)貴家的女子更是如此,犧牲自己的一生,淪為一顆棋子。
從前她不覺得如此行徑有何荒唐,可直至姐姐入了宮,性情大變,從一個明朗聰敏的官家貴女子,成了宮中權(quán)謀的犧牲品,乃至元氏一族的踏腳石。
她瞧見隔壁府的姑娘早早出嫁,往日音容笑貌不現(xiàn),面色憔悴,淺笑應(yīng)付他人。
不得不說,她怕了,可更多的是由內(nèi)心攀至全身的荒涼,難道女子合該如此?低聲下氣,了全此生?
不行,元安懂事的早,卻是個極有主意的人,她知道頂撞父親的后果嚴(yán)重,可她卻也不得不試一試。
她怎么甘心,讓自己活成那樣,伏低做小,凄苦一世。
她至少要尋個合眼緣的,能同她認(rèn)認(rèn)真真走過一世的人,晚些尋到也無妨,尋不到也罷了。
至少日后的日子能過得喜樂,便夠了。
她不要變成母親這樣的,曲意逢迎。不要變成姐姐這樣的,活的像個木偶。
她朱唇動了動,正想說些什么,元震青這頭卻泄了氣,將鞭子扔下,負手離開了。
元安闔眸,聽著阿著關(guān)切哽咽的語氣,笑了笑,“...賭對了?!?p> 姐姐性子烈些,還未入宮前與父親隔閡已深,而父親慣來是個吃軟不吃硬的人,她若像姐姐一樣,怕是早被打死了。
兒女情長,終歸是擋在權(quán)勢前的絆腳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