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一曲悲歌乾坤定（七）
城內(nèi)靖遠(yuǎn)門樓下，隨著擠過來的百姓越來越多，人們爆發(fā)的歡呼喝彩聲也越來越響亮，一時間好似整個大梁城的百姓都涌到城北來了，所有人都爭相仰望城門緊閉的高墻外，焦急地想看清外面究竟是個什么情形。
城外吊橋跟前，慕謙雙手高舉自白書，泣血跪告，此情此景令在場所有人動容。
“陛下，所有禍亂皆因罪臣而起，罪臣甘愿領(lǐng)受任何責(zé)罰，但八萬北征將士無辜，諸位相公無辜，諸公家眷親族更是無辜，罪臣懇求陛下，為所有枉死者洗冤正名！罪臣代北征將士和諸公叩謝圣恩！”
他從頭到尾都沒說過一句為自己和門人求情的話，因為他覺得諸位相公慘遭誅殺和滅門，他們都已無法為自己辯白一字，他又有什么資格單為自己的親人求情呢！
自二十日大梁驚變以來不過短短幾天，帝都上下便已流了太多的血，那些凄厲的哀嚎，那些血腥的畫面，那些有天無日的噩夢，無論是軍還是民，心口都深刻地烙印著血紅的傷痛。此刻聽得慕謙如此悲切的求告，城內(nèi)百姓積壓在心中數(shù)日的恐懼、憤怒、悲痛、委屈等等在此刻盡數(shù)爆發(fā)，放聲嚎哭喊冤。
“冤枉啊陛下！”
“慕公沒有通敵叛國，他不是叛國賊！”
“我大魏八萬大好男兒?。∷麄儾皇桥衍?，他們死得冤哪！”
……
但見城內(nèi)靖遠(yuǎn)門樓下，百姓推推搡搡擠作一團(tuán)，一如那日潘樓街口刑場百姓們撼動天地的吶喊，這一聲聲發(fā)自肺腑的含冤不?？蹌又菢巧纤腥说男南?。
那日，天被蒙蔽了雙眼，所以沒有聽見百姓的心聲，今日，金烏在天，再沒有什么能蔽天聽了吧？
可就在這時變化再生，只見天色漸暗的皇宮方向突然升騰起耀眼的火光，直將皇宮所在的上空映照得火紅一片，隨風(fēng)搖曳的烈焰夾雜著滾滾濃煙在皇宮上空瘋狂起舞。
緊接著，人們便聽見皇宮方向傳來一片哭嚎，宮女太監(jiān)們慌亂地奔跑出皇宮，邊跑邊喊：“陛下自焚了！陛下自焚了??！”
皇宮大內(nèi)，崇華殿。
但見整座崇華殿幾乎都籠罩在熊熊燃燒的烈火中，而在這片將尚未完全黑透的天際照得恍若白晝的火海中，一抹潔白倩影靜靜地矗立在烈焰籠罩的大殿前一動不動，那窈窕圣潔的身影在沖天的烈火前顯得那樣渺小，仿佛隨時都會被無情的烈火吞噬。
連城雪右手緊握著楚隱交給他的那卷玉軸圣旨，一襲雪白衣裙被烈焰和寒風(fēng)極致的碰撞裹挾得四下翻飛，群紗亂舞，那畫面凄美至極，也悲壯至極！
然后，她默然轉(zhuǎn)身，不再看身后被烈火焚燒的大殿一眼，頭也不回地走出了崇華殿，徑直朝靖遠(yuǎn)門走去。
================================
大梁城北，此時靖遠(yuǎn)門樓下已聚集了近千百姓，門前的道路被百姓堵了個水泄不通，連道兩旁小商小販攤位間的空隙都被占滿了，幾乎找不到一塊兒空地。
原本大家的注意力都在城外的慕謙身上，而當(dāng)皇宮方向燃起火光時，所有人的注意力又都瞬間轉(zhuǎn)移到了那邊，先前還是一片喧鬧壯觀的場景瞬間就靜了下來。
城內(nèi)騷動的百姓滿臉疑惑，城樓上不明所以的禁軍驚疑不定，城外完全看不到城內(nèi)情況的將士更是焦急地伸長了腦袋使勁兒朝里望，卻是被高墻阻隔，什么也看不到。
就在這時，皇宮里那些受驚的宮女太監(jiān)們也都驚恐、慌亂地奔跑著、哭嚎著從四面八方跑出皇宮，在大梁城里像無頭蒼蠅似的到處亂竄，其中有些就跑向了靖遠(yuǎn)門這邊，邊跑還邊哭嚎：“不好了！陛下自焚了！陛下自焚了??！”
靖遠(yuǎn)門上下所有人都懵了，開什么玩笑，堂堂一國之君竟然火燒皇宮自焚了？！那這天下豈不是要亂套了？！
瞬間，前一刻還在慶祝救世主歸來、動亂終于可以平息的軍民轉(zhuǎn)眼就陷入了騷亂和不安。
閘樓外，慕謙聽著滿城的喧鬧和呼嘯的寒風(fēng)，忙沖閘樓上的伍尚喊道：“厲雪！”
被靖遠(yuǎn)門城樓那邊傳來的喧鬧聲吸引去的伍尚聽見慕謙的叫聲，趕忙又回過身面朝閘樓外吊橋邊仍跪著的慕謙。
慕謙急問：“城內(nèi)因何如此喧嘩？起火之處可是皇宮？究竟發(fā)生何事！”
伍尚回頭望了望喧鬧聲越來越大的城樓方向，眉頭一皺，轉(zhuǎn)回頭來對慕謙道：“慕公，起火之處的確是皇宮，有慌亂跑出宮的宮女太監(jiān)說……說……”
伍尚支支吾吾不敢說出口，慕謙卻是急得不行，聲音轉(zhuǎn)嚴(yán)厲問：“他們說什么！你倒是快說?。 ?p> 伍尚眼一沉心一橫，脫口而出：“他們說陛下自焚了！”
“?。?！”
慕謙雙眼暮然瞪得滾圓，猛地一下站了起來，結(jié)果因為起得太突然太猛，他眼前一黑，險些就朝著結(jié)冰的護(hù)城河一頭栽了下去！
幸虧璩華反應(yīng)及時，一把拉住了他：“慕公！”
慕謙只覺眼前雪花滿天飛，大腦一陣天旋地轉(zhuǎn)，腳底像踩了棉花，身體找不到重心，也無法維持平衡，渾身使不上勁。
“慕公你怎么樣！”璩華見慕謙半天沒回應(yīng)他，便又喊了一聲。
慕謙使勁地甩了甩頭，好半天才緩過勁來，抬頭滿臉沉痛地望向城高墻厚的大梁城，眼中滿是不可置信。
陛下自焚了？！這怎么可能？！
就在這時，閘樓外眾人聽得城內(nèi)猛然爆發(fā)一陣高漲的哄鬧和驚疑聲。
緊接著，從靖遠(yuǎn)門正樓、箭樓到閘樓城門都大開，伴隨著越來越近的哄鬧喧嘩聲，慕謙看到一襲白衣的連城雪在萬眾矚目下走出了閘樓，身后是當(dāng)朝太師裴清、定南王符文彥以及宰相顧節(jié)，每個人手里都舉著一個托盤，皆蓋著黃綢，可以說當(dāng)朝的文武核心都在這里了。
而在他們身后還跟著兩列全副武裝的禁軍，當(dāng)然領(lǐng)兵的人便是楊慎。
緊隨他們之后走出來的便是適才城內(nèi)簇?fù)淼慕О傩眨粫r間靖遠(yuǎn)門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擠滿了人，有兵、有民、有臣，還有君，雖然這個君只是個代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