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牛山形如臥牛,屬戴云山脈西支,西北與建州府的玳瑁山相接,東南與泉州府的河谷平原相望,山嶺連綿,地勢險峻。
伏牛山主峰三座,分別喚作雞角尖、玉皇頂、烏石巖。其中,玉皇頂為最高峰。而那黑風寨,就建在玉皇頂?shù)陌肷窖帯?p> 周一等三人到得黑風寨時,已是次日清晨。
……
“旋風!這就是黑風寨?”周一腦袋有些懵,他問身旁的旋風道。
旋風,是那名褐衣劫匪的名字,他是黑風寨的二當家。冬瓜劫匪名叫張有福,是黑風寨的三當家。
“是?!毙L低頭哼哼唧唧的說道。
周一聽后,恨不得一腳踢死他。
一般的土匪建寨,首選山勢險峻,易守難攻之地,寨墻、寨門、哨寨、烽火臺、兵營、糧倉、跑馬道等皆是布局合理,堅固異常。而這黑風寨,卻建在了半山處的一塊平地之上,毫無地勢之利,莫說什么兵營糧倉烽火臺,連像樣的寨墻和寨門都沒有,僅僅是一圈半人高的木柵欄圍起來的幾棟破茅草屋而已。
連夜走了大半天山路就來到了這么個地方,周一氣不打一處來??粗緰艡谏蠏熘耐嵬崤づ懼昂陲L寨”三個大字的破木牌,他火冒三丈,真想一把火燒了這黑風寨。
“這也配叫山寨?”周一大罵。
二劫匪垂頭不語,任由周一發(fā)泄。
……
外面的吵鬧聲似乎傳到了室內(nèi),只聽“吱鈕”一聲,一間茅草屋門打開,一個拄著拐杖的黑面年輕后生晃晃悠悠的走了出來。
周一止罵,定睛一看,只見這后生,年紀不過二十五六歲,生的雖黑,但卻目光炯炯;穿的雖破,但卻身姿卓越;一腿雖瘸,但卻舉止穩(wěn)健。只是眼窩深陷,身形瘦削,氣息稍弱,似是餓了很久的樣子。周一暗想,這后生,想必就是二劫匪的大哥了,倒是比二劫匪看起來順眼了很多,生的也正常了很多。
旋風和張有福見后生出來,瞬時感覺有了主心骨,他們呼啦一下圍了上去,又是噓寒問暖,又是捶背遞食,反而將周一晾在一邊。
“二弟、三弟,這位兄臺是何人呀?”后生見到周一,便問二劫匪道。
二人嘰嘰喳喳,但卻說的是亂七八糟,詞不達意,聽的后生和周一均是一頭霧水。
“兄臺勿怪。我這二弟三弟,不善表達。我叫黑虎,可否請兄臺移步室內(nèi)詳談?”見二人半天說不出個子丑寅卯,后生不好意思的笑笑,便直接對周一說道。
周一心想,這黑虎,倒是斯斯文文,看起來和旋風張有福完全不是一類人。他非常好奇,這樣的人,怎么會和他們混在一起呢?邊琢磨,邊隨著黑虎邁步走進了其中一間茅屋。
……
進來的似是一間議事廳。周一四下打量,只見廳內(nèi)土墻土地,陳設簡單,僅中間及左右首各一套木桌椅,再無其他。
二人坐定,黑虎打發(fā)二劫匪出去燒茶,才張口向周一致歉道:“請兄臺見諒!我兄弟三人皆是粗人,不懂禮數(shù),怠慢之處,還望勿怪?!?p> “他們是粗人,你不是!”周一直言直語,他可不喜歡這種虛與委蛇的客套。
黑虎哈哈笑了起來,說道:“曾經(jīng)不是,現(xiàn)在是了。剛才我那二弟三弟雖說的不是很清楚,但我也已知曉個大概了。此次,若不是兄臺出手相助,我?guī)仔值?,怕是再難相逢了。兄臺大恩,黑虎在此謝過。”
說罷,黑虎起身便要跪拜,但一條腿不便,拜了幾次卻都沒有拜倒。
周一眼睛就那么看著,待終于確定了黑虎不是裝模做樣之后,才伸手一把扶住了黑虎。
“黑風寨一貧如洗,早無待客之力。我二弟邀兄臺前來,想必是想仰仗兄臺之力,使我兄弟幾人能吃上飽飯而已。在此,我代二弟向兄臺賠罪?!?p> 聽黑虎這么一說,周一大為驚詫,他不由得佩服起黑虎的坦蕩來。之前的火氣也慢慢平息了下去。
……
“一個山寨,怎么就搞成這個樣子?”周一問黑虎。他觀黑虎,并不是草莽魯夫。此人,有胸懷,有能力,有水平。這樣的人,怎么能經(jīng)營不好一個山寨呢?周一困惑不已。
“實不相瞞,我等早先來此,并不是為落草為寇,實為避禍隱居耳?!焙诨⒖嘈σ幌?,緩緩說道。
“原本是想,幾座茅屋,幾畝薄田,我兄弟三人在此了此一生就行,但天不遂人愿??!”
黑虎拄著拐杖站起來,面向土墻,神色黯然起來。
……
黑虎原名趙黑娃,乃是山東曹州人氏。山東之地,孔孟之鄉(xiāng),黑虎家境殷實,便上了幾年私塾,自是與一般鄉(xiāng)間白丁不同。曹州尚武之風濃郁,耳濡目染,黑虎又練的一身好拳腳,一時在當?shù)匾菜闶俏奈潆p全,小有名氣之人。
龍德三年(即同光元年,公元923年),李嗣源進攻汴州時,黃河決堤,河水泛濫,曹州深受其害,梁朝曹州守將張漢倫又行堅壁清野之法以御唐軍,黑虎一家家業(yè)被毀,生計無著,被迫向汴州逃難。
逃至汴州,唐軍尾至,難民不得進城,無奈聚于郊野。水患之后,瘟疫橫行,亂兵至處,劫掠不停,待得梁末帝朱友貞自盡,守將王瓚開城投降之時,黑虎一家,活著的僅黑虎一人。
黑虎一路孤身南行,穿吳越而至閩地,結識了乞丐李二狗。
李二狗此人,原是吳越國婺州人士,自幼家貧。八歲時父母雙亡,之后,宗親欺其年幼,占其屋田,二狗被驅(qū)外出流浪,以乞食為生。
黑虎與李二狗相識之時,正值二狗為救被賣魚女子與惡霸家丁斗毆之刻,黑虎見二狗雖被打的不成人形,但依然以身護女,奮力搏斗,感其俠義之心,便出手相幫,助其解圍。后二人義結金蘭。黑虎覺二狗之名不雅,為之改名為:旋風。
之后二人便來到清水。
初來清水,二人以做苦力為生,饑飽不定,勉強度日。后至平和鎮(zhèn)張家莊,被地主張大亮雇為長工。
張大亮為人刻薄,苛待長工,鄰人寡婦張大娘感其二人可憐,時常接濟,二人感恩,便拜張大娘為干娘,做工之余互為幫助。
張大娘兒子早亡,只留有一孫,名為有福,時年十二,有屋一間,有地二畝,拜張大娘為干娘后,地中之活,皆有黑虎和旋風負責。一家四口,過的雖然貧苦,卻也其樂融融。
……
“那后來呢?為什么又到了這伏牛山?”周一問道。
“唉……”黑虎長嘆一聲,說道:“世事難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