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呦,我現(xiàn)在總算是知道這些有錢小姐的日子是怎么過的了。你知道嗎?我根本就沒上街去擺攤,才把小鞋子拿出來,那群小姐就說‘好乖哦’、‘好可愛哦’,我表姐幫我說,這是我準備拿去賣的,有個小姐就說‘一角錢一雙夠嗎’,一角,我當時都嚇瓜了,腔都不敢開,結(jié)果她以為是少了,準備拿半圓,我趕緊就把一角捏了,雖然我也想賣半圓,但是我又怕宰狠了,壞自己名聲。那群小姐,你買一雙我買三雙,我就眨了哈眼,十雙鞋子全賣光了——一個大洋就這么來了?!?p> “她們一群沒出閣的小姐,買小孩子的鞋子做啥子喃?”李如不解。
“我也是那么問的啊。結(jié)果她們說,擺在桌子上當裝飾品。這些小姐都是穿皮鞋的,走起路來噠噠噠地響,又精神又氣派。紐襻、鞋墊也是這些小姐買的,買來送給她們媽媽、奶奶什么的?!苯徱还赡X地給她講在成都的見聞,“有個劉小姐說他們家有個賣成衣的鋪子,如果我們愿意可以把鞋子和紐襻放他們家鋪子寄賣,要大人穿的鞋子。她說,她大伯母以前纏過腳,后來不是不許嗎,他們這些人家多半都和政府有關(guān)系,為了支持,就把腳放了,現(xiàn)在這腳到大不小的,皮鞋是穿不了,布鞋也沒合適的,現(xiàn)在穿的鞋基本都是家里雇傭的老人在做,老人老了,針線上頭總是有些差錯。劉小姐說,這樣的人成都有很多,我們要是做出好穿又漂亮的,她們肯定樂意買?!?p> “這好穿難達到啊,我們又不曉得她們穿好大的。如果只是鞋面還可以?!崩钊缦肓讼胝f。
“鞋面啊?不知道可不可以寄賣,我當時怎么沒想到這個問題呢?!苯徲行┌脨?。
還有一件事,李如也想問,那就是“寄賣費劉家抽多少”,不過看江蓮這懊惱樣子,就知道她肯定什么也沒有問清楚。
江蓮確實什么都沒有問,她這幾天在成都的生活完全像是在做夢一樣。
她第一次吃了生日蛋糕,居然比壽桃還好吃;她第一次喝了一種叫可口可樂的飲料,倒在杯子里居然還冒泡泡,好喝倒是好喝,就是喝了讓人止不住地打嗝,羞得她躲到一個沒人的房間里不敢出來,后來表姐再叫她喝,說什么她也不喝了。說到房間,三舅的家真大,有花園、池塘還有假山,有一棟三層的主樓和一棟二層的副樓,還有一排供幫傭住的平房,主樓的堂屋——表姐他們管這個叫客廳——就有他們大雜院的院子大,客廳里的沙發(fā),母女倆第一次坐上去,忽地往下一陷,江母以為要掉下去了,還嚇得一把抓住江蓮的胳膊;三舅母安排她們住在三樓的客房,爬好幾圈的樓梯才到,房間里居然有茅房,茅坑是坐著不是蹲著的,旁邊有根繩,解完手就扯一下繩子,立刻有水沖得干干凈凈;每個房間都有電燈,連幫傭的房間都有電燈,一到晚上燈火通明,比戲園子還亮堂.......
“對了,我還帶了這個給你?!苯徲謴陌锾统鲆粋€小東西,看外表應(yīng)該是糖,“我只拿了三個回來,你嘗嘗。”
李如扯開包裝,是一塊棕色的東西:“這什么啊?”
“朱......對了,叫朱古力,你快嘗嘗?!?p> 李如依言放進嘴里,第一感覺是有點苦,苦味還沒放大,一絲甜味兒就鉆出來了,然后越來越甜,夾雜著絲絲縷縷若有若無的苦,末了還有濃濃的奶香。
晚上,江蓮走后,李如躺在床上開始根據(jù)江蓮的描繪想成都——霓虹閃爍、光怪陸離......
“大姐,我鞋子濕了,哇——”
“你不要哭,鞋子脫了,讓楊哥哥背你。你不要在一邊笑了,快背她走。”
“楊哥哥,楊哥哥,你是不是想當我姐夫哥?誒,快朝那里走,我看到劉小姐了,她要買我做的鞋子?!?p> “劉小姐,你要的龍鳳鞋,我做好了,你穿哈看,合不合適。嗯,穿起硬是好看。”
“誒,楊哥哥,你咋牽劉小姐的手喃?你、你們不要走哇,你們要朝哪里走哦!楊哥哥,你不當我姐夫哥了嗎?!”
......
一聲驚呼,腿一顫,李如猛地睜開眼,沒有那個看不清臉的劉小姐,也沒有穿學(xué)生制服的楊子橋,自己正躺在家里的小床上,透過窗戶看到外面一片漆黑,偶有一兩聲狗吠從遠遠的地方傳來——原來自己剛才是做夢了啊。
做出來的繡活最終還是沒有放到那個劉小姐的鋪子上去寄賣。當時別人就那么順嘴一提,她們哪里真好意思找上門去。李如只能和江蓮商量,如果下次再有機會碰到那個劉小姐,要把哪些具體問題問清楚。江蓮嘴里答應(yīng)著,心里卻覺得自己可能不會再去三舅家了。在三舅家里住得好、吃得好、玩得好,三舅一家對她們母女也都好,可江蓮還是覺得自己手不是手、腳不是腳,渾身上下都透著一股不自在,回家后問江母,江母說“金窩銀窩都不如自己的狗窩窩”。當然,后來江蓮還是被同樣各種不自在的江母以各種借口帶回娘家或成都和自己的三嫂見面,那是做母親的職責,這是江蓮無法猜到的后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