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城,來到事先買斷的院子里稍微收拾一下,鋪好床鋪。
到灶房里燒了壺開水,從馬車里翻找一通,終于找到了祖輩都愛喝的青茶。
青茶是紫藍溪特有的柏樹針。一方水土養(yǎng)一方人,青茶要是配上紫藍溪那條主流上的水,那味道就很有回味。
喝過茶后,也到了該休息的時間了。躺床上,思考著剛搬下山,以后日子的怎么個活法才算滋潤又不累人。
當個小攤販,每天早出晚歸賺點生活開銷的余味?
山里出來的,山草藥材認識廣,去藥鋪當抓藥伙計?
手臂力氣大,能吃苦,去鐵匠鋪子打下手學(xué)點入門手藝?
跟父輩學(xué)來的淺顯木匠活好像也能干。
不行啊,這些都太難出人頭地了,都是些辛苦汗水不值錢的行當。
天還沒徹底亮明,龔橋就出門到小鎮(zhèn)上東邊的酒館等著開門了。
一些個趕早的商旅,都趁著太陽上班前,盡可能的多趕點路。
酒館老板是比龔橋早下山兩年的叔叔搞的,靠賣酒是賺不到什么,不過一些個送往永順城的家書跟寄出外地的信件都走酒館經(jīng)手,中間再抽個幾文錢,也能小富即安。
今天酒館里沒有信件要送。叔叔也就給店里小二放了一天假。要是喝酒的客人多了忙不贏,反正龔橋在也能幫忙。
東邊城門迎接朝陽,面館粥鋪酒鋪較多,行人入城出城絡(luò)繹不絕。
西邊則大多是城內(nèi)生活相關(guān)的裁縫鋪子,早市菜販,瓜果,花草,奇雜無比。
南邊是成片的農(nóng)田跟一些散落的房子,還有個馬場跟練兵場。雖說永順城安居樂業(yè),沒有兵馬動蕩,但城內(nèi)當官的老爺們都比較重視南邊的練兵。每隔一個月就要兵馬演練一場,城內(nèi)百姓總能看到戰(zhàn)陣對撞浩大場面,茶余飯后的談資讓永順城的民風(fēng)也就比較‘淳樸了’!
北邊則是永順城地方管理六部府衙辦公的各個機構(gòu)了。
永順城東邊街道外面一條山河奔騰,一路往南。
河道邊上就是城內(nèi)最大的街道了。
臨水而居好像在整個酒泉王朝都是這樣。
街道靠河的那一邊,往往鋪子后面都要有一個小渡口,每家鋪子后門口總擺渡有三兩條渡舟。
在永順城,不會喝酒基本上是沒什么朋友了,哪怕書香門第,也是喝酒成風(fēng)。
請我喝酒,喝了酒,城內(nèi)大小事物,能幫忙的一定幫忙。
所以永順城內(nèi)主簿官經(jīng)常被縣尉喊起談話。實在民風(fēng)淳樸也是難為了主簿官了。
縣衙主簿是一個年紀輕輕秀才出身,所以永順城里的年輕人輩俊彥都以為主簿只會之乎者也。
主簿是這里的???,經(jīng)常來這里拿從京城寄來的家書。也喝酒,就是酒品不行,跟這里的酒客吹牛,吹著吹著就要跑去上廁所要么見熟人反正一大堆理由就偷摸著跑路,經(jīng)常不結(jié)賬,美名其曰‘喝酒花錢非好漢’,往往同桌喝酒碰到主簿蹭酒,還不得不應(yīng)酬一下,有個官身就是好啊,出門喝酒不花錢。
今天主簿許詠林沒什么事,所以打算來酒鋪坐坐,喝杯茶聊聊天。
跟龔橋的叔叔也算半個忘年交了!
喝我龔林的酒不給錢還想跟我交朋友?管你是什么當官的賣米的殺豬的,跟我沒半毛錢關(guān)系。
不對,這小子還欠著我酒錢!
主簿許詠林要了一壺?zé)疲坏}花生,一盤燒雞。
就這些,可以坐到中午午休了。睡個午覺再出門釣魚,要是運氣好,晚上還能吃個魚火鍋。
龔橋的叔叔龔林從后面忙完出來之后,也不用許詠林叫,就主動坐下陪這位地方官小酌。
其實秀才出身的許詠林,剛來這邊是不喝酒的,入鄉(xiāng)隨俗嘛。
聽叔叔說這家伙在京城是跟人打了一架被皇帝給趕過來的。讀書不行,才考了個秀才,家里人嫌棄丟人現(xiàn)眼,來永順城這么多年,也不見京城家里長輩來這邊探望過。
許詠林十二歲才考上童生,十五歲考上秀才,同年背著家里跑去邊關(guān)入伍。
在酒泉王朝,以文治國,軍伍出身于廟堂之上話語權(quán)極少。這也是這些年,京城家族長輩不來看許詠林的關(guān)鍵之一。
雖說酒泉王朝以文治國,但是有層軍伍出身,對于仕途多少有些好處。
就說皇帝身邊六部的大佬,除了禮部、戶部、工部基本沒有軍伍出身的官員,可還有吏部、刑部、兵部這三部大多都是軍伍出身。
只是在朝堂上話語權(quán)比較輕,這跟軍伍出身很難進中書省、門下省有關(guān)。軍伍出身一般高位尚書令、兵部尚書,內(nèi)閣成員極少。
許詠林當初瞞著家里去邊關(guān)入伍,家里馬匹有些,對馬沒那么陌生,所以入伍之后直接做了游弩手。
當兵三年,從伍長到標長。
酒泉王朝跟鄰居大明王朝經(jīng)常會拉出來練兵。其實就是試探兵力,互相吞并的心思都已經(jīng)擺上桌面了。
當兵第二年,一次練兵,許詠林還是伍長,當時帶著兄弟刺探軍情被大明王朝邊關(guān)刺候發(fā)現(xiàn),五十人被兩百人包圍。
最近的紅葉鎮(zhèn)駐兵及時救援。那一次鎮(zhèn)長的兒子沖殺最兇,被大明王朝隨軍武夫針對。
當兵第三年,當了標長,一次外出任務(wù),帶著標里弟兄去跟大明王朝接壤的紅葉鎮(zhèn)護送一批軍需補給。從京城來的,押送官是戶部尚書的兒子李剛。
在紅葉鎮(zhèn),鎮(zhèn)長許酉獨女,十八歲,知書達禮,小家碧玉。本來有個哥哥,出了名的調(diào)皮。
李剛來到紅葉鎮(zhèn),鎮(zhèn)長許酉接待。
李剛在京城是出了名紈绔,這次押送軍需物資也是家族要他收收性子,到軍伍鍍鍍金。
晚上李剛喝了點酒,找到許酉獨女,說要教她一些琴棋書畫。
只是當天晚上,許酉家里著了大火,李剛沒有被及時救出,許酉跟女兒雙雙落難。標長許詠林護送失職,戶部尚書追責(zé)。
整個京城才知道許家公子,十五歲的秀才,消失三年,十八歲回到大眾視野的時候已經(jīng)成了邊關(guān)最重要的游弩手,還是標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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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簿許詠林,在酒鋪喝著燒酒,吃著燒雞,店老板龔林陪坐,也不多喝,小酌一杯。
許詠林酒量不好,喝了酒就喜歡趴桌子上午睡,剛來永順城上任的時候,龔林最煩這個酒客,每次占座喝酒就是大半天。不過后來就習(xí)慣了,好歹喝了酒之后不吵不鬧。
其實是喝了半年酒之后,有一天來了七八個坐在馬背上的年輕人來找標長許詠林,后來大家才知道這個愛蹭酒喝的年輕人是縣里主簿,還曾經(jīng)當過軍伍里的標長。
到了中午,店里客人只剩這個主簿了。
龔林拉上龔橋陪著這個主簿大人喝酒,互相認識了一下,酒杯碰撞下就是‘以后在這永順城有事你找我’。
不過很多酒友找許詠林辦事,許詠林都沒答應(yīng)就是了。
龔橋酒量不行,喝了一杯之后就已經(jīng)暈暈乎乎了。
之后就聊到想去邊關(guān)報效國家,自己從小住在山上,爬山涉水體力還行。
兩個年輕人吹牛打屁還算聊的來,店主龔林就真的只是陪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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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北府衙,縣尉李陽,本土舉人出身,妻子是城內(nèi)豪族高氏嫡女。
高氏在永順城內(nèi)有一處賭場,經(jīng)常給一些賭徒放款,城內(nèi)一些人口失蹤也跟這家賭場有些關(guān)系。
一些還不起債的賭徒大多被賣到附近一座煤礦挖煤。
軍伍出身的許詠林,當初護送軍需不利,戶部尚書獨子在紅葉鎮(zhèn)‘意外’被大火燒成灰,尚書雷霆大怒,運作關(guān)系把許詠林的父親許望發(fā)配到永順城附近的一座煤礦挖煤。許望是讀書人出身,哪里干得了這些臟活累活,剛來這邊的時候,經(jīng)常會唉打唉罵。
許詠林來這邊多年,沒有去看過父親,就只是讓隨行來的書童偷偷去礦場塞些錢打點關(guān)系。
縣尉李陽曾經(jīng)入京趕考被尚書相中,一直入住戶部尚書家。
許詠林經(jīng)常來酒鋪收家書,大多是煤礦這邊父親寫來的一些近況。父親能夠平安無事,沒落個礦場‘意外’,許詠林就很知足了。相信只要許詠林敢踏入礦場,父親所在的礦洞絕對會‘意外’崩塌。
許望在礦場挖煤,一些被高氏賣過來的賭徒就經(jīng)常搶這個外地人的包子吃。如果不是許詠林偷偷塞錢,這些小事就夠許望喝一壺的了,小小主簿還管不到這邊。
京城許家當初為了消李尚書的怒火,許望成了棄子,許詠林被軍伍領(lǐng)導(dǎo)勸退,一標之長,這在酒泉王朝不算小的官職了,不過在李尚書眼里也就那樣,不能明著弄死許詠林,那就把許望弄到礦場挖煤,父子不是陰陽兩隔勝似陰陽兩隔。
許望在礦場挖煤也有五年了,剛開始的白皙皮膚也變得黝黑,身上沒什么肉,不過氣力大了很多,百來斤的礦石,能一口氣挑出礦洞了。
前些天永順高氏賣來一個賭徒,是個練家子,很快在礦場當了大哥,許望的日子便過的更清苦些了。
在永順城內(nèi),大小事務(wù)都是知縣敲定,縣尉實行,陽奉陰違多少有點。主簿就只是管一下民風(fēng)民俗,市井調(diào)停,沒什么實權(quán),只是官方勸架的,手下除了當初帶來的書童,就只有兩個本地的練過武的小捕快了。
高氏賣到礦場的練家子就是這兩個捕快的師兄,當初一起在武館拜師。
師兄弟三人都混了個捕快的差事,只是師兄在縣尉李陽身邊當差,兩個師弟在主簿許詠林身邊。
走了不同的路,性格也隨之改變。師兄有了閑錢就喜歡去酒樓喝花酒,去賭場小賭怡情。把國家發(fā)的俸祿全給了高氏,所以深得李陽信任。
兩個師弟除了練武之外也喜歡看書,跟在許詠林身邊潛移默化之下言談舉止都能讓人高看一眼。
讀書總是用處不明顯,卻溫其如玉。
小城內(nèi)捕快不多,所以兩個師弟在城內(nèi)屬于搶手貨。
小城內(nèi)五姓三家,趙、高、劉、孫、李五個家族分庭抗禮,儒釋道三家深得人心。
許詠林除了喝酒之外更多時間是去靈溪觀請教道法。
龔橋來小城也半年了,就一直在叔叔這邊打下手,叔叔每個月給五貫月錢,一有時間許詠林就喜歡拉著龔橋去靈溪觀跟觀主討論道法。
今天許詠林是一個人來的道觀,請教完道法之后,觀主突然問道:“想清楚了嗎?這一去之后可就很難回來了,你父親那邊我可以答應(yīng)你讓他少受點罪,龔橋這邊我也可以做他的半個護道人,只是你父親也好,龔橋也罷,路怎么走道怎么求,只看個人緣法,我不可能過多牽引,你父親如今身邊有一個術(shù)家弟子在惡心人,我也可以請他出境,龔橋這個本地人就真的只能是護道了,我也勸你不要過多的傳道,喝城東邊紫藍溪水長大的人怎么可能這么簡單,那座山頭,當初他們家老祖散道可是跟很多大佬有過約定的,越是站在山頂?shù)男薜乐嗽绞强粗剡@些,如果龔橋本身就安排好了修道之路,你這一傳道就屬于引火上身了??傊沁吷筋^氣象不顯,文運武運混淆不清,哪怕是那些山頂上的老神仙,也沒見誰來傳道這個文運頂天的山上人。要是這小子真就早早安排好了未來道路,你這儒家弟子身份可保不住你。好了,多的不說了,你父親我讓他死后埋在你家祖山,至于龔橋的護道,只能是半個了,山頂大佬都在觀道,我還不能泄露跟腳,不過你要是能從那邊回來,帶一支祖宗紅,我可以幫龔橋禮送出境。”
許詠林作揖還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