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葉鎮(zhèn)的婦女和小孩少了很多。
樹蔭下一些老人坐在一起閑聊。
許詠林跟袍澤先去了駐地放下紅纓槍,然后回到小鎮(zhèn)西邊的小木房,木房是早年采藥人搭的。
小鎮(zhèn)在酒泉王朝是一個邊陲小鎮(zhèn),隸屬于黔中郡管轄。
在黃洲,像酒泉王朝這樣的國家有很多,但是學宮只有一個。學宮制定規(guī)則,使各個國家在爭搶地盤時一定程度上能達成共識,不去破壞農(nóng)田,不殺婦女孩童。學宮之所以地位超然,在于那些國家大臣甚至國主九成九都在學宮求過學。
來到紅楓樹下跟老人們打過招呼就隨便找了塊石頭坐下閑聊。這些老人基本都是家里青壯外出未歸,所以他們也不愿意跟著兒媳孫子逃難,沒了兒子的家,靠兒媳養(yǎng)活孫子已經(jīng)夠難了,在舔一張干不了活的口,兒媳怕會吃不消。
老楊頭看到多年未見的許詠林還是一點沒變,熱情活絡(luò)了很多。遞過去手里的旱煙桿,許詠林猛吸了兩口睜開眼小鎮(zhèn)幾百戶人就剩下這些老人不愿挪窩了,都是念舊的人啊。
老楊頭在小鎮(zhèn)種了一大片烤煙,兒子還在的時候,這個季節(jié)烤煙該全部入烤煙房了。剛進小鎮(zhèn)的路上,一片煙田黃色爛葉鋪在地上,綠油油的煙葉慢慢變黃,這是沒人打理的緣故。
上了年紀的老人都愛抽這個,所以小鎮(zhèn)老楊頭是走到哪家哪戶都能吃到一口飯。一些家里憊懶,沒有錢買煙葉,老楊頭就收臘肉,收布匹,收農(nóng)貨以物易物。
老楊頭說:“許小子,這次送完我們這些老家伙走后,我家后院的東西你就隨便拿吧。”老楊頭常年抽煙,一口黃牙將死說的那么輕巧,許詠林不愿也不想老人這樣。老人或許是知道許小子會點術(shù)法,留在后院的一本拳譜,他們家也沒誰看得懂,照著圖形學都學不會。那是他們老楊家祖上傳下來的,小鎮(zhèn)姓楊的就屬他輩分最大,一些過去的老黃歷也沒誰比他清楚,他愿意說就多說點,不愿意說問了也沒用。比如這棵老紅楓樹活了多久?小鎮(zhèn)幾百戶人是怎么形成的?走街串巷的貨郎是從哪里來的?等等一系列小鎮(zhèn)年輕人都不清楚的內(nèi)幕,往往都是老人離世前叫來晚輩口口相傳,家里有老人的年輕人是絕對接觸不到這些內(nèi)幕的。現(xiàn)如今小鎮(zhèn)知情的老人不多了,年輕一輩也沒剩下幾個了,坐在樹下,老楊頭話就多了些。
幾個標里的兄弟到小鎮(zhèn)各自住下。
劉禪是這個標里的一名伍長,住在小鎮(zhèn)東邊酒坊里面,酒坊主人姓陳。酒泉王朝向來酒茶不分家,有酒的地方必然有松針茶,酒坊后山就是一大片松針茶。五大三粗的劉禪喝酒還行,品茶是個門外漢,經(jīng)常跟陳家人到后山采茶,所以最不喜歡那片后山。每次到了后山,先坐下抽口煙,在喝口酒,慢慢悠悠動手采茶。一次采茶的時候,陳家兒子帶著一身猩紅找到山里采茶的父親,后來劉禪上山采茶就積極了很多,牢騷也少了。等到陳家老人爬不動了,陳家就一直是劉禪在養(yǎng)活。今天很閑,就跟著一起到樹下閑聊,聽聽老人講古也挺有意思的。
什么陳家后山的松針跟外面的松針不一樣,這陳家松針是外面松針的祖宗,陳家的酒坊釀酒困難就是因為這松針的樹根在喝陳家的酒,奇奇怪怪的言論聽的劉禪一愣一愣的,但是許詠林明白這座小鎮(zhèn)的不簡單,不然也不會被大明王朝如此針對。
標里有個叫李華的瘦竹竿,年紀最小,住在小鎮(zhèn)中間一戶趙家人那。趙家老人走得早,家里只有一個女兒,于是李華就跟趙淑搭伙過日子了。成親那天,標里的兄弟都笑話他是鳩占鵲巢的小斑鳩,趙淑跟著紅臉。趙家后面有口泉眼,聽老人說以前是有口井的,后來山體下滑,把井口堵上了,慢慢的井水溢出來形成了現(xiàn)在的山泉泉眼。那口井的位置估計就只有趙淑知道了,李華哪怕聽說過,沒有趙淑帶著找位置估計也找不到那口井。小鎮(zhèn)居民大多是喝那口井水長大的,水質(zhì)清甜,聽說以前井下經(jīng)常傳出公雞打鳴一樣的聲音。
老楊頭年紀大了,說話也慢吞吞的。
陳家酒坊的酒難釀,是在成酒的時候鉆入松針了,那片松針地下根連在一起,其實就是一棵松針樹,成了精的酒鬼而已,沒啥壞心思,就是貪杯,所以小鎮(zhèn)這邊的松針茶比外面的要多出那么一絲醉人。趙家后面那口井,以前確實有公雞打鳴,不過下面卻不是什么雞,而是朱雀,如今天下四洲可能就這一只朱雀了,這也是為什么紅葉鎮(zhèn)一直被打仗的根源。至于我們楊家,房間后院有個祠堂大家都知道吧,里面有小鎮(zhèn)各姓的先人坐在神臺上吃灰,一天三柱香,鎮(zhèn)子里面的孩子會得到這些先人庇護。至于邊上這棵老紅楓,聽說是咱們黃洲的祖宗樹天道樹,每落一片葉,都有大事發(fā)生,靠近這棵樹,所有修道神仙都會變得跟我們普通人一樣,可能那只朱雀就是被這棵樹鎮(zhèn)壓的吧。
樹下的一些老人也頭回聽說這些古怪事情,聽的一愣一愣的,不是說的有多難以置信,而是很多說頭有些老人或看到或聽到過。
許詠林跟先生讀書的時候就見過很多這些志怪傳說。劉禪是當上游弩手之后經(jīng)常跟隨軍修士打交道多了知道的。這個時候李華跟趙淑也來到樹下閑聊。趙淑跟李華成親才兩年加上這幾年邊境動蕩,就一直沒要小孩。三個游弩手,劉禪年紀最大,脾氣最易怒,陳家年輕人入土之后,肩負照顧陳家老爺子的責任后劉禪脾氣好了很多,話也少了很多。李華是年紀最小的,趙淑比他大五歲,開始姐弟相稱的兩人最后眉來眼去的竟然勾搭上了。標里很多兄弟早兩年借著找李華的由頭經(jīng)常往趙家串門。
小鎮(zhèn)人口不多,幾百戶人口流轉(zhuǎn)不是越來越多而是慢慢離開小鎮(zhèn)。有些是永遠離開,有些是太平年還能回來打掃房屋的。那些永遠離開的有老人有青壯,還能回來打掃房屋那些可能要等很多年才能成為青壯,而當初帶著他們離開的那些婦人也該變成老嫗了。
紅葉鎮(zhèn)邊上環(huán)山,風沙很少,路徑曲折,所以來這邊客商很少。松針茶是小鎮(zhèn)的主要商道,而交付的貨幣通常都換了酒水,酒泉王朝的邊陲小鎮(zhèn)自己家釀的酒水不夠用,還要從外面買回來,是不是有點可笑了。要是不打仗,紅葉鎮(zhèn)能往外賣出酒水,只要有打戰(zhàn)跡象就得囤酒了。紅葉鎮(zhèn)邊上就是一個大軍鎮(zhèn),紅葉鎮(zhèn)的青壯都在那個軍鎮(zhèn)入伍,家里有酒,有人受傷可以消毒,軍隊里面常年酒水不夠用,紅葉鎮(zhèn)就成了軍鎮(zhèn)唯一強力補給站。通常朝廷給的補給到了地方軍鎮(zhèn)往往被扣押下一大半,各個地方運輸途中總有內(nèi)耗,途徑一些大官員治所往往要交過路費,這也是所有人心知肚明的,如果不交,就會有各種理由攔截堅持,拖個十天半個月,會死更多人,押運官哪怕掉腦袋,也要按時送補給到地方。一些脾氣不好的押運官跟地方官府起了沖突甚至會拔刀強闖,結(jié)果就是押運官被地方官府斬殺,戰(zhàn)爭補給不及時,死傷無數(shù)士兵。朝廷哪怕知道這些,可是沒有一套完善制度,也拿地方官沒辦法。特別是一些地方官跟朝廷大官勾連,朝廷大官給地方官便利,地方官給朝廷京官上供,形成一種利益鏈,哪怕是坐龍椅的,也不敢輕易去動這些尾大不掉的人。
早些年皇帝選中了許詠林破局,準備培養(yǎng)許詠林進中書省當個秘書郎慢慢培養(yǎng),還沒跟許詠林提這件事,許詠林就偷偷跑去邊境,還殺了李尚書的獨子,結(jié)下死仇,現(xiàn)在招攬許詠林,李尚書就可以明目張膽的制裁皇權(quán)了。
小鎮(zhèn)商客不多但還是每天都有,大部分是路過去往隔壁軍鎮(zhèn)的,小部分屬于貨郎,到了這片地,總想來看看,順帶捎些貨物。今天的貨郎比平日翻了個倍,或許是那些搬家出去的婦孺跟這些貨郎指了路,這些貨郎才愿意來這邊賺口飯吃。其實小鎮(zhèn)除了酒也不需要買什么,這些貨郎大多是帶著一些口信來這邊的,也是拿命賺錢的,一單打仗滿天箭雨,那點口信費可買不了一條人命。
今天的貨郎里面來了一個許詠林很熟的人龔橋。
龔橋是騎著小毛驢一路趕來的,其實他跟許詠林是同一天出發(fā)的,只是小毛驢比不上許詠林騎馬快。龔橋聽許詠林說過那么多邊境風光,覺得不來這邊看看,就是在蹉跎歲月,好不容易說服了妻子,緊趕慢趕來到紅葉鎮(zhèn)。
給劉禪和李華介紹了一下龔橋,龔橋也帶了家鄉(xiāng)土酒和臘味,幾個爺們一商量,趙淑去燒火做飯,爺們侃大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