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話 紅

　　來到霧府門前，如今院內(nèi)鼓樂齊鳴高朋滿座，四處熱鬧喧嘩。

　　攥著那團喜字，千璃穿過前院筵席，邁入正在行禮的正廳。

　　此刻眾人觀禮，一對新人正牽著紅綢向堂前行去。

　　千璃自后方看著老師，隔著人群兩人一同向前，一個滿面溫笑，一個面沉似水。

　　常年青衫藍(lán)袍白衣全不見艷色的老師現(xiàn)下一身大紅，刺目惹眼又分外好看。

　　熟悉的溫潤目光投注在身畔相襯的紅上。

　　千璃停下腳步，有些恍惚。

　　每次老師歸家，自己總于崖邊這般癡望。

　　直至那身影沒入晚霞，投入一應(yīng)這般鋪天蓋地的紅中，再不留一絲痕跡……

　　胸口窒悶，贊禮聲打斷游絲：“夫妻對拜——”

　　千璃立時飛身而起，落于新人身前揮掌便攻向新娘！

　　“?。。?！”滿堂驚呼。

　　霧化山攬著新娘退出數(shù)步后才察覺那一擊并未加注法力，回身后便是一怔。

　　“老師?！鼻Я⑿σ欢Y：“我來接你?！?p>　　滿堂寂靜。

　　“千璃?！?p>　　好半晌，霧化山才回應(yīng)本不該出現(xiàn)在此的人。

　　圍觀眾人：學(xué)生？來搶親？

　　攔下焦急的雙親，霧化山攬著新娘不斷退后。

　　“千璃，多謝你前來觀禮，旁的我們稍后再說?！?p>　　睨了眼身影半露的新娘，千璃上前：“老師誤會，實因老師已離開月余，千璃此番前來是接您回去的?！?p>　　“回去？莫要玩笑…”

　　千璃打斷：“老師常言，行事需有禮有節(jié)三思而為，不可意氣用事，故而我思慮良久后正大行事?！?p>　　面對容色驚人笑若春風(fēng)的少女，霧化山不為所動：“墨侯呢？”

　　“父親？”千璃垂眸一笑向前：“老師清楚，符陣難解，想必父親與關(guān)守疲憊，正在休憩。”

　　話落悠然抬手探向眼前那雙交握的手。

　　“嗖”的一聲一柄冷光長劍直指千璃心口，霧化山喚出法器沉聲道：“回去吧，別逼老師?！?p>　　“我無此意。”千璃繼續(xù)前行。

　　眼見劍尖已抵觸“墨鯉輕紗”，護身結(jié)界波動，鱗光微泛。

　　千璃撤去結(jié)界，笑看不斷后退的老師，昂首邁步。

　　眾人噤若寒蟬，霧氏夫婦欲言又止。

　　“老師不會以為區(qū)區(qū)長劍，便能阻的了我吧？”千璃輕笑著反手輕彈劍鋒，便在嗡鳴聲落下瞬間襲向新娘！

　　“玫兒！退后！”霧化山一手以劍相阻，另一手揮袖落下一面法障將新娘護住。

　　“嗤”的一聲刀劍入肉，全場驚呼過后便是令人窒息的靜默。

　　嗒……嗒……

　　猩紅的鮮血滴落，于墨色大理石板上綻開一朵朵嬌艷的花。

　　.

　　千璃看著輕紗上迸濺的刺目血點，右肩殷紅的傷口，以及老師那只握劍的手。

　　雖已第一時間撤劍，霧化山卻是冷汗簌簌心中惶惶，執(zhí)劍的手不斷顫抖：“千璃……”

　　千璃抿唇一笑，另一手卻是直直穿過身側(cè)法障一把扯下新娘喜帕！

　　“千璃！”

　　熟悉的聲音好似一聲驚雷，千璃心口狂跳轉(zhuǎn)過頭去，雙眸越睜越大。

　　少時，她扔掉喜帕雙目緊閉一把震碎法障，收回鮮血淋漓的左手。

　　“千璃！”一對新人驚呼上前查看她的傷勢。

　　“別叫了?！鼻Я曇舭祮。骸啊衣牭靡??！?p>　　場中賓客一頭霧水，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霧父再忍耐不得：“山兒，究竟怎么回事？！”

　　確定千璃只皮肉傷且傷口不深，霧化山急忙喚仆人去拿傷藥后，這才向雙親及眾人鄭重一禮：“父親母親，我的學(xué)生有些頑皮愛鬧，又與玫兒相識已久，如今特意奔波前來相賀，不想一番笑鬧讓諸位受驚了。

　　現(xiàn)下前院酒宴已備，便請各位先入座，化山稍后向大家敬酒賠罪?！?p>　　聽了解釋，賓客們恍悟點頭。

　　“無事無事，新郎倌不必掛懷，何需賠禮?！?p>　　“喜禮嘛，鬧鬧才正常，才熱鬧。”

　　“姑娘還小，愛玩笑些沒什么。”

　　“人家霧老爺子都沒說什么，我等又豈會在意，但今兒大喜的日子，新郎倌一會兒可得多喝幾杯啊?！?p>　　說笑間賓客隨下人往前院散去。

　　“一定?！膘F化山頷首行禮。

　　“山兒，這喜禮還未……”霧母上前，打量著千璃面露不悅。

　　“無妨，母親無須掛心，方才禮已成，你和父親便先去前院照看著吧，孩兒隨后就到?！?p>　　“好吧。”

　　霧氏夫婦這才一步三回頭的離開，儐相及丫鬟仆從們也全部退出中庭，禮堂內(nèi)只余千璃、霧化山與新娘三人。

　　“為何騙我？”千璃冷聲開腔。

　　岸邊玫踟躇上前欲攬千璃，被她揮開后無奈嘆息：“千璃，都是姐姐的錯，我們不該瞞你，但我也是想著，想著……”

　　無視她的為難模樣，千璃徑自回身于廳側(cè)朱椅上坐下，望著廳外：“想什么？”

　　“千璃…”

　　“老師，我要聽她說?！膘F化山方開口便被千璃打斷。

　　掃過千璃緊攥扶手骨節(jié)發(fā)白的雙手，岸邊玫輕聲辯解：“我想著，千璃你年歲還小，又向來養(yǎng)尊處優(yōu)無有想要卻得不到的，即便你對夫君原本無意，可終歸他一直陪伴在側(cè)，如今因我之由與你分離，依著你的孩子心性，你必是不愿的。

　　我也不想與你因此生份，更不想叫夫君為難…故而……對不起，是姐姐騙了你。”

　　梗著脖子看廳外花枝搖曳的滿庭春色，千璃喉間似心火燎原，灼燒感自胸腔翻涌升騰，一發(fā)不可收拾。

　　抬手執(zhí)起一旁幾案上的冷茶，連灌三杯也未將燥意緩解，只能任其與冷茶裹挾的寒意在肺腑中交織。

　　落杯閉目。

　　“老師，我們談?wù)??！?p>　　岸邊玫欲言又止，最終在霧化山示意后拾起喜帕離開。

　　接過仆人送來的傷藥，霧化山扯過朱椅坐在千璃對面，手法熟練的幫她處理傷口，上藥包扎。

　　前庭喧嘩，禮堂寂靜，明明數(shù)月前還對坐暢談的師徒二人如今卻是相對無言。

　　終是一聲輕嘆打破沉寂，霧化山放下傷藥，輕握已包扎好的纖細(xì)小手，柔聲道：“千璃，方才是老師的錯，我并非存心傷你，只是想阻一阻你，未察覺你已卸去屏障，原諒老師，好不好？”

　　看著相握的雙手，千璃突然抬眸復(fù)笑：“老師，我們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