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 河邊的歌
深夜如約而至，樓底下群魔亂舞的吵鬧聲持續(xù)了很長一段時間，直到天邊隱隱露出了魚肚白，吵鬧聲才漸漸散去了。而就在這時候，尖頂小屋的大門悄悄打開了一條縫，三道人影先后閃了出去。
按照松江的說法，一行人趁著天色還沒有大亮之際就得把這位淹死鬼同志送回河岸，不然等他的好朋友們發(fā)現(xiàn)隊伍里少了一個人，他們就會成為活靶子一樣的存在了。
匿野回響了一下白日里兩棟很有特色的房子之外的其他住宅地，深有同感。
他可不想大半夜發(fā)現(xiàn)自己被一堆淹死鬼同志的好朋友給圍毆了，那感覺，想來也不會很爽。
天還沒有亮起來，河岸的風(fēng)景和匿野上次來時沒什么大區(qū)別，閃亮的銀河一般的河水緩緩流動著，安靜地仿佛一條被遺失在森林里的白絲巾，可誰又能想到，就是這么一個地方，卻吞噬了數(shù)不清的鮮活生命。
生命本無常。
越是想在有限卻充滿未知的生命進程里抄近路的，越是容易見識到生命的無常和蓬勃的張力。這也能在某一方面解釋，為什么總有那么一些人，在體會過極致的繁華過后，越是希望能再一次回歸天倫之樂了。
生命的無常和張力，帶著奇詭華麗的畫卷自歲月長河滾滾而來，紅塵萬象，悲歌繚繞，這并不是蕓蕓眾生所能輕易承受的。
匿野不過是一會子出神的時間，松江已經(jīng)一個人哼哧哼哧地刨好了一個大坑，把淹死鬼同志往內(nèi)一推，草草掩埋就打算回去了。
這無比熟悉的動作看得匿野眉心一跳，他想了一會兒，還是決定繞到十步開外的河岸邊，把那個埋著五尾的坑給刨了開來。
果然不出他所料。
坑里空空如也！
匿野：“……”
松江松果兒兩兄妹湊過來瞧，見他一臉凝重的站在剛挖開的深坑前，俱有點兒心驚膽顫。
松江：“兄弟？你，這是怎么了？”
松果兒緊緊扯著松江的袖子，一雙大眼睛在四處滴溜溜轉(zhuǎn)著：“哥……咱，咱們還是快回去吧…”。
匿野苦笑一聲：“這下麻煩了?！彼従徚鲃拥暮影端畤@了口氣，道：“我可能會被家里兩個女人給活活哭死了?！?p> 而就在這時候，三人幾乎都感覺到了一陣粘稠的風(fēng)，從腳邊不急不緩的刮了過去。似哭似啼的聲音響在耳邊，似乎在回應(yīng)著剛才匿野才從嘴邊扔出去的話。
松江：“……兄，兄弟，你剛才說啥來著？”
松果兒：“?。。 ?p> 匿野當(dāng)機立斷伸出手去，捂住了松果兒快要沖口而出的驚恐叫聲，一手沖著松江做了個手勢，三人一前一后，朝著林子里的可藏身之處而去。
響徹在耳邊的哭嚎聲越來越近，也愈來愈尖利，帶著似乎積壓了千百年的哀怨和不甘，沖著波光粼粼的河岸而來。
如一陣粘稠的大風(fēng)沖破了空氣的阻礙，掙脫一切刮了過來！
而且聽起來還不是一道哭嚎，而是很多很多的哭嚎，大合唱一樣此起彼伏的響徹在整片兒密林里！
耳邊冷不丁蹦出來一陣不和諧的男聲，原來是換被松江捂住嘴的松果哼唧了兩聲，一嘴咬在了松江的虎口處！
三人所在的濕土地聳動起來，不一會兒的時間之內(nèi)，周圍的濕土地俱如螞蟻爬過身體一般，毫無預(yù)兆地都響起來了密密麻麻的窸窣聲！不一會兒就連成了一大片響動！
“怎，怎么辦啊哥？！”最先發(fā)現(xiàn)異像的松果兒顯然反應(yīng)比較大，眼看著已經(jīng)急得快哭了！渾身篩糠似的抖著，連帶著一左一右的兩名男士一起共振。
“別怕！”松江全身肌肉緊繃感十足，一手把懷里事先藏好的武器掏了出來做勢就要沖出去！“我還就不信了！這些鬼東西這么厲害！看哥的！”話音剛落地，身子就軟軟的倒了下去。
同時間倒下去的，還有松果兒小姑娘。
匿野拍了拍手，雙臂肌肉膨張，樹葉抖動之間，倆人就被匿野齊刷刷拎上了樹冠！
林子里的動靜頃刻之間停了下來，一陣詭異的安靜之后，從泥土的四面八方里都伸出了慘白的手，接著是胳膊肘，然后是頭，最后，是一個個面色陰晦的，睜著大白眼睛的‘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爬出來后都規(guī)規(guī)矩矩的站在林子里。
不動了。
要說這河岸的白光也確實周到，專專就照著人臉打過去了，其他地方一概被隱藏在漆黑的深林里，二者介于明暗之中，不甚清晰。這么一看，竟然有點兒幾十個頭顱憑空飄在半空之中的錯覺感！
哭嚎聲一響，又都跟機械人一般，腦袋插在肩膀以下，開始瘋魔似的顫抖起來，一邊顫抖著身子，一邊嘴里開始念念有詞，這么多道形式各異的聲音加在一起，傳到在人耳朵里的時候就像一條一條的帶狀物質(zhì)環(huán)繞在腦袋邊，呈現(xiàn)出一種詭異的刺激感。
匿野沒有辨別出這是什么奇怪的調(diào)子，可是他莫名的感覺熟悉，臨近耳邊的兩指放了下來，他開始在這莫名的歌聲中去尋找失蹤人口。
大腦里突然轟隆的一聲，匿野耳邊頓時清凈起來，耳朵里除了遠處緩緩流動的河岸水靜悄悄的聲音，什么都一并消失了。
后知后覺的他這才收回了尋覓的視線，兩手往耳邊重重一擊，雙耳重現(xiàn)光明。
底下的同志們繼續(xù)怪異的抖著，身上的落葉和泥土俱抖落了下來，嘴角的念念有詞規(guī)律而齊整，端莊古樸的質(zhì)感一如萬馬奔騰，回還轉(zhuǎn)折之時，一如涓涓細流自原野長河而過，低沉輕哼之際又如躬身而作，沉浸在收獲的喜悅之中。
他們似乎在合唱一首遠古的贊歌，贊歌感情飽滿，隱隱之間帶著讓人動容的氣息，旁聽著也忍不住要跟著哼唱起來了一樣，整個林子都處在一種極致的狂歡之中！
遠處的河岸里，突然翻涌起劇烈的波瀾！同志們似乎更激動了，林子里慢慢的邁動著步伐，帶著莫名的姿勢動作和遠古調(diào)子往河岸靠近，而河里，聲勢浩蕩的一陣翻撲之后，一尾巨大的，閃著鱗光的魚尾巴從河水里騰越而起！
匿野瞇了瞇眼睛，在魚尾落下去之前捕捉到了魚尾巴靠近腹部的地方，那片不太顯眼的長條狀紅痕。
腳下的地方窸窸窣窣的一陣響動，匿野低頭看去，正好看見了不久之前才被他們埋嚴(yán)實的淹死鬼同志以一種十分艱難的姿勢爬了出來，他把腦袋來了個三百六十度轉(zhuǎn)彎，一張慘白的臉便和樹上的匿野對上了。
匿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