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死路

　　溫陽心神劇震，她想到了一個恐怖的可能性。

　　這睚眥應(yīng)該是已經(jīng)死過一次了，不，或許是兩次。

　　安帝墓室中的盜墓賊闖入后也曾觸發(fā)機(jī)關(guān)，喚醒了它，藝高人膽大的賊人們合力給睚眥造成致命一擊，隨即他們開始在墓室內(nèi)洗劫一空。

　　然而，貪心的他們打開了安帝棺木，釋放出毒氣，毒氣刺激了睚眥，令它想起鎮(zhèn)守墓室的職責(zé)，于是臨死前它拼著最后一口氣咬向那些盜墓賊。

　　吃了血肉之軀的睚眥獲得了滋養(yǎng)，死掉的它復(fù)活了。

　　但這也是它墮入邪道的開始，為了渴求的血和肉，它襲擊了剩下的人，包括門外化為尸骸的盜墓賊，那便是睚眥復(fù)活后為滿足口腹之欲造成的殺生。

　　死過一次且神智不清的睚眥失了神性，已經(jīng)不再是神獸了。

　　它忘記自己的職責(zé)，也認(rèn)不出皇室血脈。甚至這次，被她和趙玨斬殺后，為了復(fù)活，它選擇吃掉的，是原本應(yīng)該守護(hù)的，安帝的遺體。

　　而歷代帝王的尸體都會用放入劇毒，以防止尸身腐壞，睚眥吃下的是比先前任何尸體還要猛烈的毒尸，想必力量增強(qiáng)了不少，比之前更難對付了。

　　更棘手的是，若與睚眥打起來，這群不怕死的石人可是不分?jǐn)澄?，只要除自己外會動的物體，它們都會發(fā)起攻擊，到時候她和趙玨腹背受敵，根本不堪一擊。

　　況且，如果不能徹底殺掉睚眥，讓它逃回安帝墓室，它會利用剩下的尸體療傷復(fù)活，繼續(xù)卷土重來。

　　簡直就是沒完沒了。

　　溫陽頓感頭痛，形勢太不利了，無論怎么想，生機(jī)都渺茫得令人絕望，她已經(jīng)能腦補(bǔ)出自己的死相了。

　　或許，就這樣什么也不做，等睚眥和石人打成兩敗俱傷再出去？

　　不，很快便要天亮了，到時石人會自動回去變成石頭，沒了它們的阻攔，他們會更快遇上這怪物。

　　或者，趁現(xiàn)在它們打得正酣，拉上趙玨悄悄逃跑？

　　睚眥生性心胸狹隘，有仇必報，跑到這里，十有八九是來找他們尋仇的，且不說能不能在它眼皮子底下逃出去，就算逃出去了，天亮之后它再追過來怎么辦？別的墓室也有神獸鎮(zhèn)守，到時候還是腹背受敵。

　　完了，她想破了頭，想到的都是死路。

　　溫陽欲哭無淚，不禁感慨命運(yùn)弄人，她費(fèi)了那么大的功夫，結(jié)果卻是走上一條死路。

　　等等，死路？她好像記得······

　　“溫陽？”

　　一聲童音響起，原本正在打斗的睚眥和石人停下了動作，直直朝這邊看來！

　　哦豁，完蛋。

　　暴露了藏身處的宮燈僵住了，她訕訕的笑了，一邊不著痕跡地往后退，一邊說道：“幾位，繼續(xù)，繼續(xù)啊，不用在意我們的?！?p>　　面無表情的侍衛(wèi)石人根本不聽她說了什么，提著劍朝這邊走來，只走了兩步，他的頭便飛了，處在包圍圈的睚眥借著踢飛侍衛(wèi)的力，直接撲向陰影處的孩子！

　　一瞬間，一條紅色的綢帶卷上趙玨的腰，將呆怔的他拉了過來，巨爪擦過耳邊，帶起一陣腥臭的風(fēng)。

　　下一秒，那巨獸腳下生風(fēng)，帶著雷霆萬鈞之勢，爪子朝二人重重拍下。

　　溫陽抱著孩子后退躲過，卻完全沒注意身后，一個侍女石人正伸了手，朝她抓來。

　　“溫陽，背后！”趙玨出聲提醒，卻已是來不及。

　　一股大力從背后從她腰間傳來。

　　該死，她會被活活捏碎的！

　　生死一念間，溫陽迅速放開懷里的孩子。

　　倆人一起被抓住可就太不劃算了。

　　被留在地上的趙玨眼睜睜看著那只大手舉到半空，握住猶自掙扎的溫陽，仿佛捏死一只蟲子般容易。

　　巨手逐漸發(fā)力，傳來咯吱咯吱骨頭被折斷的脆響，那紅色的身影漸漸不動了，石做的指縫間流下鮮紅的液體，飄落到他的臉上。

　　趙玨目眥欲裂，大喊：“溫陽?。?！”

　　正與石人糾纏的睚眥聽到聲響，毫不猶豫朝這邊沖來，滿是血腥的巨口大張，想要直接吞了毫無防備的孩子。

　　恰在此時，一條紅色的綢帶凌空飛舞，斬落石人的手指，巨大的斷指砸向睚眥。

　　睚眥警惕地后退，躲了過去，身后又有石人鍥而不舍攻了上來，它邊打邊退，一時間竟難以靠近這邊。

　　巨石落地的灰塵散去，現(xiàn)出一個紅色的身影。

　　“叫什么，我還、還沒死呢，咳、咳咳?！睖仃柨瘸鰩卓谘瑪鄶嗬m(xù)續(xù)地說。

　　纖細(xì)的女子渾身是血，單膝跪地，一手握著紅綢快速舞動，切斷石人伸來的手，另一條胳膊卻無力地委頓下去，顯然已是折了。

　　趙玨紅了眼睛，自責(zé)道：“對不起?！?p>　　右腳落地的時候扭到了，左臂也折了，還有斷了的三根肋骨還沒恢復(fù)，恐怕這是她傷的最重的一次，少了內(nèi)丹，這些傷無法自行痊愈。

　　溫陽沒有責(zé)備他的莽撞，揉了揉那毛茸茸的小腦袋，苦笑道：“是我追的太深入了，現(xiàn)在說這個也沒用，還是好好想想怎么逃脫吧?！?p>　　趙玨點(diǎn)了點(diǎn)頭，扶她起身，紅綢纏上一個石人的脖子，溫陽強(qiáng)忍身體的疼痛，抱著他躲開伸來的巨大手掌，輕輕一蕩，往北殿內(nèi)里行去。

　　睚眥見狀，朝二人追來，周身卻又被石人團(tuán)團(tuán)圍住，它左躲右閃，總也無法脫身，只得目送二人的影子消失在遠(yuǎn)處。

　　重又回到先前躲藏的桌子，溫陽支撐不住，倒在地上，趙玨拖著她，將她塞入桌子下，自己也鉆了進(jìn)去，后面跟著的石人失去目標(biāo)，這才離開。

　　他松了一口氣。

　　狹窄的空間里，趙玨縮成小小的一團(tuán)，盡量把位置留給受傷的的溫陽。

　　沒有綁帶束發(fā)，女子一襲黑發(fā)如瀑般散落，與身上的紅衣鮮血映襯，更添一股脆弱、妖異的美感，額角的流下的汗珠與喘息昭示著她的痛苦。

　　趙玨心急如焚，先前的傷還沒好，現(xiàn)在她又添了新傷，必須馬上醫(yī)治才行。

　　他拉起溫陽的手，將她的手掌放在他的心臟處。

　　那里，一顆小小的心臟正規(guī)律的跳著。

　　“干什么？犬奴知道心疼我了？”溫陽勾起鮮紅的嘴唇，眼波流轉(zhuǎn)間似有星辰閃爍。

　　受了傷還不忘調(diào)笑他，真不知該說她是心大還是缺根筋。

　　趙玨皺著眉，嚴(yán)肅道：“體內(nèi)的內(nèi)丹，拿走，治傷?！?p>　　他認(rèn)為這是最好的辦法。他只是個孩子，幫不了溫陽許多，甚至連個肉盾都做不了，那至少把內(nèi)丹再分給她一點(diǎn)，讓溫陽能有足夠的時間恢復(fù)身體的損傷。

　　“你以為內(nèi)丹是顆糖啊，說分就分?！?p>　　果然，還是個孩子，事情真要那么簡單就好了。

　　見趙玨仍然沒有放棄的樣子，她無奈道：“我的內(nèi)丹已經(jīng)完全與你融合了，現(xiàn)在要和你分開，只怕你小命立即就沒了?！?p>　　趙玨沉默，緊緊握住她的手，貼到臉上，悶聲說道：“原本我就會死。”

　　或許從最開始，他就不該向她求救，一個人靜靜的死去，至少不會牽連到無辜的她。

　　石頭一樣冰冷的心，被撬開一個縫隙。

　　第一次，有人愿意犧牲自己，有人會對她說，你活著就好。

　　她是物化成的精怪，只是由一盞宮燈修成了人形，說到底，連生命都算不上，怎么會有人這么傻？

　　她笑了：“傻子，你死了誰來給我開門？缺了你我就出不去啦。”

　　趙玨搖了搖頭，固執(zhí)道：“可以再等下一個人?！?p>　　她搖頭，溫聲道：“那可要等幾百年呢，我可沒有那么好的耐性，我就要你，就你和我，一起出去?！?p>　　溫陽冰冷的手掌里，落入幾滴滾燙的液體，是他的淚。

　　這孩子，就連哭，也要委屈自己，不肯發(fā)出一絲聲響。

　　手掌熱的仿佛要被灼傷，溫陽渾身不自在，她從不會安慰人，只會說一句：“不許哭了?！?p>　　世界上沒有比這幾個字更能催淚的了，可趙玨生生忍住了，他一向是個擅長忍耐的孩子，不管是痛還是淚。

　　她暗自慶幸趙玨的懂事，要知道，她對哭泣的人最沒轍了。

　　打斗聲與嘶吼聲越來越近了，溫陽暗自推算距離天亮的時間，至少還有一個時辰，他們必須熬過去，等石人平息下來，在那之后才能實(shí)施她的計劃，能不能活著出去，關(guān)鍵還在趙玨身上，若是失敗，他們到時可真的是死無葬身之地。

　　她眸子一黯，不敢再想那畫面。

　　“有辦法？”一直觀察她臉色的趙玨看出了端倪。

　　是孩子太聰明敏感了？還是她太不會掩飾了？什么都瞞不過他。

　　溫陽淡淡地嗯了一聲，卻沒說下文。

　　趙玨立即猜到了原因；“危險？我還是你？”

　　溫陽嘆了口氣，正色道：“是你，這個計劃需要你去做誘餌，親自踏上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