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上設(shè)著大鼎,左邊紫檀架上放著一個大觀窯的大盤,盤內(nèi)盛著數(shù)十個嬌黃玲瓏大佛手,右邊洋漆架上懸著一個白玉比目磬,旁邊掛著小錘。
屋子寬敞,略顯冷清,程熙南靜靜的坐在書案前,小廝恭恭敬敬地在外間候著。
他看著手中的鮫綃,微勾唇角,輕挑眉目,淺笑著。
鮫綃一角綴上圓環(huán),其余三角從中穿過,即稱“穿心合”,不知里面裝著的是怎樣一場女兒家的心事?
他修長的手指無聊似的敲打著桌面,發(fā)出有規(guī)律的噠噠聲,書卷翻開,是個人都知道他沒有在看,畢竟他已經(jīng)翻開那一頁半個時辰了,都未曾翻頁,不過沒有誰膽子那么大敢說出來。
程熙南似乎想起什么有趣的事,唇畔漾起一抹清雅的微笑,那笑,可以讓山花開。
不寫情詞不寫詩,一方素帕寄心知。心知接了顛倒看,橫也絲來豎也絲……
“可惜此絲非彼絲……”映入眼簾的是一張由內(nèi)而外散發(fā)著青春氣息的面孔,烏黑的頭發(fā)彰顯了健康的本色,微微吹下的一縷遮住了眼角的位置,讓這雙靈動中透著頑皮的雙眸增添了幾分神秘的氣息。鼻梁高挺,嘴角微揚,在羞澀中掩飾了那一絲狡黠的味道。
少年郎穿一身綠羅衣,頭發(fā)以竹簪束起,身上一股不同于蘭麝的木頭的香味。少年的臉如桃杏,姿態(tài)閑雅,尚余孤瘦雪霜姿,少年瞳仁靈動,水晶珠一樣的吸引人。
“戈皓,你怎么來了?”程熙南起身迎接他。
寧戈皓是知府家的二公子,是自小與程熙南結(jié)交的至交好友。
“我不來,怎知某些人思春了呢?”少年挑眉笑笑,興致盎然。
“胡說,沒有的事?!背涛跄喜蛔栽诘仄^頭去。
“那這些又是什么?”寧戈皓指著書案上的素調(diào)笑道。
‘囊裹真香誰見竊,絞綃滴淚染成紅?’他怪聲怪氣地讀出來,眼中盡是八卦的意味。
“還來!”程熙南俊眉一皺,聲音里帶上了冰冷。
寧戈皓連忙放下來,“真氣?。俊彼柭柤?,“喂!你該不會是玩真的吧?”寧戈皓收起那副不著調(diào)的樣子,一本正經(jīng)地問道。
“……”程熙南不想回答他,他現(xiàn)在只想把這瘟神給請走,一點也沒有見到好友的激動了。
“你說唄!我又不會跟你家老頭子說!”寧戈皓伸長脖子,很好奇的模樣。
“這種事……還有不動真格的么?”程熙南悶悶地說,清風(fēng)朗月般的面龐有些發(fā)燙。
“哇!”寧戈皓夸張地大叫一聲,嚇得在外頭候著的小廝們紛紛探頭進來看。
“你玩真的?。俊彼桓辈豢芍眯诺臉幼?,裝模作樣地攤開手,“行啊,你是情圣?。》凑斶€要多玩玩,姹紫嫣紅鶯鶯燕燕繞在身邊不美嗎?”寧戈皓真的是不能理解。
程熙南抿緊嘴,不可置否。
“喂!是誰啊?給哥們說說唄?!”寧戈皓湊近他,眼里透著興味的光。
“……”程熙南不想理這混賬東西。
“不說拉倒!”寧戈皓的臉一下垮下來,他還在琢磨該怎么作弄作弄這個神奇的女人呢!要知道程熙南這家伙一天念叨得最多的就是什么知乎也知乎去,一天到晚都捧著書看,一點意思都沒有,偏偏全城的姑娘哪個不夸他好,又是溫文爾雅,又是才華橫溢……
寧戈皓最看不慣他無論對誰都笑得如沐春風(fēng)的樣子,肉麻又寒磣,也只有那些女人稀罕的緊。
不過這么多年來,雖然自詡被他青睞的女子數(shù)不勝數(shù),可他跟程熙南發(fā)小這么多年,從沒見他對哪個女子真正上心過。
“也不知道哪家小姐這么本事,居然收服得了你?”寧戈皓悻悻地說。
“滾!”程熙南一個眼神扔過去,立刻就讓他閉了嘴。
“對了,你那位表妹能不能介紹我認(rèn)識下,你是不知道,她那幅海棠圖名氣可大了呢!”寧戈皓搖搖手里的折扇,語速突然加快。
“你是說繡蓮?”程熙南好看的眉一動,“好像是這樣的,我不太清楚……”最近他為另一個姑娘傷神不已,哪有時間關(guān)心別人?!
“你去請她唄,就說我請她喝茶。說起來你這位表妹還真了不起,刺繡都被送到縣令府去了……”
“什么?!”程熙南罕見的打斷他,“是繡蓮的刺繡送到縣令府的嗎?”程熙南隱隱感覺有些不對勁兒,眉頭皺的更深,怎么又上繡蓮了,難道她難過與繡蓮有關(guān)系嗎?
“你不知道?”寧戈皓確實有點驚訝,“你怎么回事?這不是你程家的事嗎?”
程熙南‘噌’的一下站起來,來不及披上外衣,匆匆忙忙就沖了出去,連硯臺被帶倒都沒注意。
“喂!你去哪兒?!”留下寧戈皓一臉懵逼。
程熙南走的很急,他一直感覺有什么東西不對勁,那天他尋到她時她就跟在馬隊旁,嘴里頻頻念叨著海棠海棠。
到底是怎么回事?程熙南隱約感覺自己抓到了什么,卻不真切,只能加快腳步,走向程繡芝居住的小筑。
“繡芝!”程熙南微喘,氣息有些不穩(wěn)。
他略顯急促的敲門,半晌都沒有人應(yīng)答,他心急如焚,她該不會是出事了吧?
他無法平息自己,多年習(xí)武定力似乎蕩然無存,只有一陣陣徘徊不定的腳步,涌動出他難以平靜的情緒里快要脹滿的一團團熱熱的氣流。
不行!
程熙南怕她在里頭出來什么事,抬起腳,收腹,準(zhǔn)備一腳把門踢開。
“三哥?!”程繡芝難以置信的目光響起,站在一旁的還有程標(biāo),他手上提滿了小吃食。
程熙南猝不及防,來不及收勢,只得倉促后退,后背狠狠地撞在石柱上,發(fā)出‘轟’的一聲。
程繡芝下巴都快驚掉了,看著他雜技般的動作。
“三哥,你沒事吧?”程繡芝連忙走上前去,卻發(fā)現(xiàn)自己被程標(biāo)摟住了腰。
程繡芝恨他一眼,掙脫他,向程熙南跑去。
“你……你怎么過來了?”程繡芝突然想起了那日的事,臉不禁有些緋紅。
“我怕你……”程熙南也不曉得該說什么好,在心上人面前丟臉,差點摔個狗吃屎,他實在是沒臉面對她。
“三少爺!進去坐吧!”程標(biāo)不知什么時候已經(jīng)走到前面,輕車熟路地打開門進去,也沒有等他們。
“他是……”程熙南向程繡芝投去詢問的眼神。
“哎,一個朋友,有什么事進去說吧?!背汤C芝推推他。
程標(biāo)不知去哪兒了,屋里沒見人影。
“你朋友呢?”程熙南第一次來女子閨房,難免有些拘束。
他一個勁兒地灌著茶,眼神不敢亂瞟,生怕看到什么不該看的,耳根還是不爭氣地染上了一抹紅。
沖動了,他飲下一大口茶心里暗想。
萬一她認(rèn)為我輕浮該如何是好?
“那個,三哥,你……”程繡芝坐在角落,雙手緊握。
“對了,繡芝,你那日說海棠是所為何事?是否與繡蓮有關(guān)?”程熙南這才想起此行的目的,放下茶杯,目光灼灼的盯著程繡芝。
“啊……”程繡芝一抖,差點把手里的杯子扔出去,他怎么知道?
程熙南一直關(guān)注著她,哪里不知道她的小動作,心里愈發(fā)懷疑。
“沒有,我那日……那日見繡蓮她繡的那般好,想到自己一無所成,繡的這般差,一時想不過,就……就情難自已……”程繡芝盡量顯得自己的聲音自然一點。
“是嗎?”程熙南還是有點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