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懿又道:“當年墮入輪回中的眾仙,有天庭要部大神,道門大羅天仙,亦有佛家菩薩天王,可謂是三教精英聚集,皆是敵不過那妖蛇,此種果真是命數注定……”李儒訝道:“那妖蛇竟有如此能耐?難道是先天混元大圣所化?”司馬懿道:“不錯,此蛇正是那萬世天子之祖、人道三皇之一的蚩尤帝君所化,他于火云洞中參悟天命,這便投身于世,往人間應劫來了。”
李儒若有所思,道:“蚩尤帝君與漫天神佛奔往人界,到今日已是二十余年,若司馬公子所言不假,轉世的眾仙多已長大成人,不知世間英杰者有幾何在這《毓秀賦》上……對了,那蚩尤帝君轉世之后是為何人,此賦中可有明示?”司馬懿道:“蚩尤帝君地位尊貴,自是賦中毓秀之首。李博士熟讀經書,在詩詞上造詣頗深,我且將毓秀賦中的第一句念與博士聽曉,看看博士是否能猜知這二人是誰?!崩钊逯幸饪夹W约?,冷笑道:“但請公子賦言。”司馬懿笑道:“一劍東歸盡挽破,霸絕司隸笙歌落?!?p> 李儒沉吟道:“一劍東歸……漢人以劍為兵器之祖,當今天下用劍的豪客不說一萬也有九千。二三十歲用劍的高手,數得上名頭的也有四五十人,涿縣劉備、江東周瑜、荊州魏延、司隸史阿這四人可謂是少年一輩的佼佼者了……可這東歸二字,卻是如何解得?”司馬懿聞言哈哈大笑,李儒知是自己未能猜中,可一時半會兒間怎么也猜不出誰可當這毓秀賦的首位。難升米插話道:“李博士可真是貴人多忘事,當今寰宇之內、四海之間,誰的劍法最高?”李儒啊的一聲大叫,道:“曹……曹亂塵!我可怎么忘了他!”他轉念一想,又覺亂塵不應這一劍之名,疑道:“這賦中第一人乃是帝君之位,那曹亂塵卻是個放蕩不羈、不問沉浮的浪子,能成帝王者,當修身養(yǎng)性、能謀善忍,可他卻做事全依性情、又耽迷于酒色兒女中,別說是九五之相,就是比起個士家子弟,他也是遠遠不如。故者,他劍法再高,也難應這帝王之兆,不對,不對!”難升米雙手合十,笑道:“阿彌陀佛。我佛有云;‘世間萬物,心動萬動,時動人動’。李博士現今深算無遺,難道少年時便可如此?曹亂塵今日如此,他日亦能不變?他曾在我邪馬臺國幽居六載,直至去年夏時才重回中土,豈不是正應了這‘東歸’二字金言?”
李儒心中仍是不信,但一時間又想不出是別人,便又去猜那后半句,自語道:“霸絕司隸笙歌落……此句句眼在一個‘霸’字,當今霸占司隸、絕天之稷的,正是董卓老賊……笙歌落,可是說他好景不長,享樂無久……難道說,我等舉事殺除董卓,冥冥中早有上天注定?”
司馬懿瞧得李儒滿臉歡喜,卻是潑了他一盆冷水,道:“董卓乃冢中枯骨,安敢應此霸字?”李儒聽他言語不敬,便冷笑道:“那李某可要討教公子了?!彼抉R懿道:“好說。霸者,劍銳、兵厲、馬秣,乃威壓之極致。這司隸地界,能威壓眾人的,不是董卓,而是呂布呂溫侯!”李儒眼射精芒,咬牙切齒道:“呂布?竟然是他!”他仍是不信,追問道:“這二人姓名是公子自己臆斷,還是管輅自解?”
司馬懿嘿嘿笑道:“我又不通堪相預言,怎會自個臆斷?此間姓名,自然是管輅親言?!崩钊宓溃骸叭绾握f?”司馬懿道:“我是如何得來,乃是師門秘辛之事,先生莫要追問了?!崩钊逡娝徽f,也不勉強,話鋒一轉,道:“若真是呂布亂塵二人,咱們這盤棋,可就難下了。”司馬懿搖頭道:“不礙事。這毓秀賦第一句講的是‘破、落’二字,管輅雖未詳解此間的意蘊,但稍凡是個讀書人,都知道此乃下下之言。恕在下斗膽妄言,這二人滅敗之時,不過是春秋之事,命數定耳!”
李儒見他狂妄無比,心想真趁此良機,套出《毓秀賦》中的下句,便道:“司馬公子,第一句既是如此,那第二句、第三句呢?”司馬懿卻是答非所問,道:“這毓秀賦寥寥數百字,卻將佛道人天四教的二百五十三位轉世眾仙一一對應,真可謂是天命昭昭、命數早定。其中,計有佛門諸天二十、十六羅漢、八部天龍共四十四位金仙;道家雷霆三省、北極四圣、五方雷王、玉府九司、三十六宮守將、七十二殿御帥共計一百二十九位大羅;人教五岳帝君、五方鬼帝、五感生帝、五炁真君、羅酆六天計有二十六位天君;天庭四值功曹、四海龍王、十殿閻君、三十六天將五十四位真神。毓秀一賦,盡攬于中,真乃天之至寶。”李儒心中更是伸往,巴不得現在就將這《毓秀賦》奪至自己手中,急急追問道:“既然此賦如此了得,公子快將后面的字句道來,李某雖然愚訥,但說不定能解得其中一二?!?p> 司馬懿說道:“李博士莫急,且看過我國國主為你準備的第二道大菜。”李儒心中咯噔一愣:“這司馬懿怎么老是喜歡掃人興致,眼下說的好生生的毓秀賦,他又另扯他題,當真是惱人的緊了?!敝宦犂钊鍥]好氣的道:“什么大菜?難道又是一顆人頭?”司馬懿笑道:“李博士看過便知?!毖援叄p掌又是輕拍三聲,小樓門扉應聲而開,走進來四人,那四人進樓后一語不發(fā),只是站于李儒面前。李儒心中不解,手指四人,道:“這四人是你們準備的第二道菜?”司馬懿點頭道:“不錯,這四人好似那白切的羊肉,再需一味佐料,便成上佳的菜品。李博士,你可認得這四人?”李儒只瞧這四人清一色黃衣黃鞋,又以黃巾抹額,猜想是黃巾余孽,但這四人面容卻是從未見過,只得道:“李某眼拙,識不得這四位黃巾‘大士’?!贝笫恐?,乃是當年漢庭污蔑之意,那四人若真是黃巾余黨,聽有人這么辱罵于他們,定會動怒,可李儒這番激將的話說完后,四人臉上表情卻是半點不動,似是木偶一般。司馬懿更不以為意,道:“李博士既是不知,你四人便自報姓名罷?!?p> 四人聞言齊齊躬身,依次對司馬懿、難升米、李儒一拜,李儒瞧得當先那人印堂發(fā)紅、眼窩下陷,足可知是內力不俗,其余三人或是太陽穴深凹、或是肩臂筋肉虬結、或是雙腿健壯奇長,想來也是各擅一門的武林好手,可這四員高手怎么如奴仆傭役一般,渾沒個高手的氣勢?但聽為首那人對著李儒低聲下氣的道:“小人眭固,這三個是小人的義弟,喚作嚴政、程遠志、鄧茂。小的們見過李博士。”
李儒聞言,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這四人不正是昔年黃巾匪首張角的關門弟子么?那張角鬼力亂世、幾可通神,在幾十萬黃巾軍中挑選了十名資質上佳的健壯漢子,收為關門弟子,同授其秘辛武學“蒼黃真法”。這十人,各以一樁絕技,依座次排號分別名為:“飛燕張燕、天鷹周倉、黑劍眭固、白劍嚴政、鬼刀管亥、地虎裴元紹、豹爪程遠志、影腿鄧茂、虎手波才、蛇鏈于毒”,時人號之曰“黃門十大弟子”。須知黃巾兵眾多為布衣百姓出身,未曾有過一日的兵法操練,但便是這樣的烏合之眾,這十人卻率其與百萬漢軍精銳斡旋了數年,其間斬將奪城無數,歷時九月,方才落敗。當年廣宗城破,黃巾鳥獸眾散,這十人也就至此失了消息,世人皆說為其師死節(jié)。沒料到時隔七年之后,十大弟子重現江湖,老大、老二、老六數月前同現堳鄔之中,那號稱天鷹地虎的周倉、裴元紹更是被王允收留、成了他護院武士的正副統(tǒng)領,老五管亥在北海占山為王、盜患百姓,而老九波才被董卓于堳鄔陷坑所殺,老幺于毒也在黑山結寨自保,只剩這四人毫無消息。沒想到,今日小樓之內,那排行老三、老四、老七、老八一時俱現,更是盡為司馬懿的奴仆。
李儒當年曾追隨董卓征討黃巾,知道這四人了得,語氣稍稍好了一些,道:“原來是四位將軍,李儒昔年曾聽過四位名號,今日一見,果真不凡。久仰,久仰?!彼娜寺牭美钊瀹斨锌滟澴约?,心中得意,但面上不宜表露出來,只好輕咳數聲。那為首的眭固道:“小可賤民,擾了博士輕聽?!崩钊宓溃骸八奈粚④姡饕詣?、爪、腿見長,當年李某與爾等為敵,但也曉得其間的厲害處。今日如此謙虛,可是瞧李某不起?”眭固正色道:“不敢。李博士,我們兄弟四人乃是一介布衣平民,早非什么將軍了?!彼娎钊迕嬗杏犐?,解釋道:“我們當年追隨先師,原是要行大順之道,上除昏君、下賑黎民,以致天下太平。沒想到人命有時,先師忽染重疾、撒手歸天,我四人當時領兵在外,受漢軍圍困不敵,聽聞先師死訊后,便心灰意懶,重回了鄉(xiāng)野間,作那躬耕勞作的村農,日子雖是貧寒,倒也自在。我兄弟四人原以為這般籍籍度日,了卻殘生,孰料一個月前司馬公子前往寒舍拜訪,更是承蒙不棄,以天下太平、萬民安業(yè)的重任相托,我兄弟四人心想當年造業(yè)頗多,今逢諸公要推翻到這無道漢室的盛舉,這便不以自鄙,追隨司馬公子鞍前馬后,也算為諸公效一份綿薄之力?!?p> 李儒聽他說的誠懇,心知此事屬實,想那司馬懿果然居心叵測,竟將這四人騙了,心中不住的嘆氣:“唉,當年我初入仕途,在董卓帳下做個隨軍參謀,彼時我為官爾為匪,自是與你們?yōu)閿?,但亦聽得你們?zhàn)績名聲,也算是四號響當當的人物。你四人既是歸隱田園,便該潔身自愛。沒想到七年之后,你們又被司馬惡賊的三寸不爛之舌給騙了……爾等既已入了惡賊的毒彀,要想收手可是千難萬難了……”他有意提醒眭固四人,但礙于司馬懿、難升米在側,不能明言,便暗中點撥道:“原來如此。李某多言一句,四位可知我與你家公子行的是謀逆造反、株連九族的掉腦袋大事?”眭固答道:“自是知曉。我們兄弟四人既出江湖,便無安身惜命之意。這漢室朝綱早已腐朽,先師當年大事不成,黃天之世難立,我們甚是痛心疾首,這才隱姓埋名歸隱田園。幸在黃天有眼,今逢公子與先生再起大義盛舉,我等又怎能袖手旁觀?”眭固此話說完,其余兄弟三人齊聲應道:“哥哥說的不錯!黃天之世,死而后已!”
李儒自話語間聽出這四人早被司馬懿蠱惑得太深,已說勸不醒了,他畢竟不是個勸人向善的義士,也不再是多言,手指眭固四人,道:“司馬公子,我們剛才暢談《毓秀賦》中的天命玄機,你卻引了這四位將軍進來,說是第二道大菜,敢問何意?”司馬懿哈哈大笑道:“眭固,且將你懷中的文書拿出來給李博士瞧上一瞧?!?p> 眭固應聲道:“是!”說話間已從懷中掏出一張紙來,雙手平攤、恭恭敬敬的送至李儒眼前,道:“請李博士過目?!崩钊逍闹写笙玻灰詾檫@紙上所寫的便是《毓秀賦》,可拿至手中、只讀了一句,卻發(fā)現全然不是。那紙上寫的第一句乃是:“鄙某管輅,久仰王公高德,常憾鄉(xiāng)野莽民,未敢輕擾王公尊聽。今番要事,觍顏拜言,誠惶誠恐,司徒王公垂鑒。”李儒訝道:“司馬公子,這是一封書信,可不是《毓秀賦》?。 彼抉R懿輕笑道:“錯也,那《毓秀賦》全文盡在這書信之中,博士若是不信,可將此信讀完?!崩钊逯坏迷僮x道:“管輅行于鄙野,好堪天相地之術,然雕蟲小技,不敢卜吉筮兇。某望星七年,幸上天垂憐,得毓秀一賦,述星宿百官、闡昭昭天命。此乃國之重器,某不敢藏私,欲呈于王公。此舉事關重大,某不敢遙寄書信,當躬身登門拜訪,然長安禁衛(wèi)森嚴、賊黨羽翼頗多,某只可隱秘入城。今遣不肖弟子其四,呈書于公,若管某夤夜訪府,王公莫怪。此間秘事,書不能悉意,故略陳固陋。謹再拜?!?p> 此時燭火忽暗忽明,照在司馬懿臉上,教李儒瞧不清其面目,只聽他道:“嘿嘿,那管輅拿了《毓秀賦》,要呈獻給王允老賊看呢!管輅這老兒也是謹慎,曉得咱們在長安城中遍布了眼線,若是他輕率入城,自然要被咱們知曉,是時他定然是見不到王允。故而他遣了四名徒弟扮作漁耕樵讀進得城中,欲與王允通風報信??商焖悴蝗缛怂悖宜抉R仲達乃當世人杰,這等小小的伎倆安可瞞得過我?”李儒心有所悟,道:“公子知了消息,所以派四位將軍截殺,獲了這封書信?”司馬懿狂笑道:“不錯,管輅四徒一入司隸地界,我便已知曉。哈哈哈哈,我在長安地界布下了三道關卡、百員甲士,只等他四徒送上門來。他那四個徒弟武功泛泛,剛過了第二道關卡,便被我一舉拿下了?!崩钊宀幌菜抉R懿的狂妄,對著眭固四人道:“敢為眭將軍,輕取管輅四徒可是諸位所為?”
眭固四兄弟并不居功自喜,淡然道:“得虧司馬公子計劃周詳、布置縝密,我兄弟四人只是守株待兔,做了些粗莽的力氣活,算不得什么?!彼抉R懿道:“眭固莫要謙虛,爾等兄弟真不愧是當年叱咤風云的黃巾力士,初投我營,便立下如此大功,該賞!”哪知眭固并不領情,大聲道:“區(qū)區(qū)小事,何足公子掛齒?我等身投公子,乃是為天下萬民,反腐漢昏君、行大義之舉,只求他年國泰民安,我等兄弟就是死也瞑目了!”
司馬懿聞言拊掌大笑,一個盡的夸道:“好!好!好!”李儒是個人精,早瞧出這連聲價“好”字中的韻味——這幾聲大笑,分明是嘲笑你們愚蠢至極!你們被他引入彀中,專做那骯臟事的狗腿子,到你們沒有利用價值的時候,定是他司馬懿的棄子!李儒雖然心知肚明,但心想這四人如何與我何干,也不多言,只是道:“司馬公子,這第二道大菜可比第一道厲害多了。公子方才所言,此菜還缺一味佐料,李某斗膽猜測,可是要這四位將軍假扮管輅那漁耕樵讀四大弟子?”司馬懿目露兇光,惡狠狠的道:“正是!王允與管輅從未見面,我遣他四人持了管輅的這份親筆書信前去登門拜訪,王允一定不會多加警惕,待到言語酣熱之際,四將再趁機發(fā)難,一舉取了王允、蔡邕兩個老賊的頭顱!日后就算士人激憤,我們也自可將此間唇槍舌劍引往管輅身上,到時天下間的清流士子與武林豪族鷸蚌相爭,咱們只需隔岸觀火,嘿嘿,可有好戲看了!”
司馬懿見李儒久久不語,知他被自己計策所怖,最近一段時間之內定要老實不少,今日夜宴的目的也已達成,不由得更是猖狂,竟是旁若無人般哈哈的狂笑,口中大聲道:“師兄啊師兄,你在草廬中裝神弄鬼我自不管你,可你卻逆天而行,要將天命昭世,我司馬懿有皓數加身,怎能容你泄露了天機!哈哈哈哈,還有王允你這個老賊,漢室氣數已盡,你就算再有忠心烈血,又可知這天意使然,漢庭四百年帝業(yè),不日就要毀在你手里?哈哈哈哈!”
夜色已深,溫侯府正中的議事大堂內卻是燈火通明。是夜,呂布軍下八健將連同刀狂張遼、陷陣高順盡坐在這大堂內,只等呂布前來。眾將等候呂布之時,皆是望著那廳堂中央新掛上的書畫怔怔出神。那牌匾上所寫的乃是“功名貫天”四字,眾將雖是馳騁沙場的英勇之士,但皆好詩書典籍,曉得這四字語出《詩經·小雅·天?!?,取之于“功名貫天,百代仰蒸賞之盛;肝腦涂地,兆姓賴保育之恩”之意,說的是“仰賴先祖貫天之功,才得代代香火永遠鼎盛;為保天下億萬蒼生民眾有生有養(yǎng),不懼頭破血流”,前日呂布讀經之時,忽感自己取功名于天地間,陡然奮發(fā),以狂草寫就,更令畫匠以華紙精裱,將原先堂中的紅日滄海圖換下,高懸在這堂中,故而所以這大堂便喚作“功名殿”了。
想那呂布治軍紀嚴,他久久未至,大堂上的親信皆是正襟危坐,連大堂外守著的偏將小校也是恭身謹立,滿庭鼎鼎百員之眾,卻無一人閑話私語,只聽得夜風微拂、秋蟲唧唧。
眾人又等了一會,那呂布這才姍姍來遲,已是深夜寅時,他卻頭戴三叉束發(fā)紫金冠,體掛西川紅錦百花袍,身披獸面吞頭連環(huán)鎧,腰系勒甲玲瓏獅蠻帶,這身金冠金甲端的是行軍打仗之時他才穿備。群豪原本各在府中,聽得他傳令、召喚帳下全將,便知今夜定有要事,此時見他如此裝扮,心中更是確信不疑,皆是屏住了呼吸,只待呂布發(fā)話。
呂布一入殿中,眾將齊齊起身、以示敬意,呂布面色微沉,大步上前,端坐書畫下的金椅上,這才開口道:“諸位兄弟,坐下罷?!北妼⒙勓?,齊刷刷的坐下,這一起一坐間,眾將鐵甲輕震,卻如一人而動、百體同身,端端是威嚴得緊了。那呂布低頭泯了一口熱茶,這才緩緩開口道:“今夜急召各位兄弟議事,我原當不誤時辰,卻另遇他事,此間怠慢,還盼各位兄弟勿要見怪。”眾將齊聲應道:“不敢!”呂布又道:“我今夜請諸位來,是要請諸位兄弟幫我一個忙。”眾將又是高聲齊道:“但請主公吩咐,屬下萬死不辭!”
呂布拿眼環(huán)視群豪,但見眾人臉上皆是堅毅沉定之色,想這人生在世能有這么多勇猛忠毅的兄弟追隨,不由得心懷暢意,但他素來喜怒不行于色,淡淡道:“我要你們即刻發(fā)兵,將司徒府團團圍住!”眾將久隨呂布,曉得他骨子里是個識豪杰、重天下的好漢子,那王允乃是漢室重臣,又是清流之首,與呂布暗地里互相欽佩、神交已久,本該是志同道合才是,怎的今日呂布要悍然發(fā)兵去攻他司徒府?但眾將情知呂布處事果斷,既是如此發(fā)令、一定有他的用意打算,此時別說是呂布要他們去圍攻司徒府,就是去手刃漢帝、結果董卓這種逆天忤君、自取滅亡的命令,他們也會奮不顧身的前去執(zhí)行。眾將神情只是微微一愣,旋即已回復凝重之色,那高順為健將之首,仰首抱拳道:“敢問主公,司徒府攻陷后,那王允如何處置?”
呂布微微搖頭:“我只要你們圍而不攻,更不許一兵入府?!彼姼唔樏嬗杏犐值溃骸案咝值?,你在司徒府前高燈大馬現身之后,另與臧霸、郝萌、曹性、成廉四位兄弟及帳下精銳來我府中,我要借你‘陷陣’之名,行另外一樁要事?!备唔槨㈥鞍?、郝萌、曹性、成廉五將得了他命令,高聲應道:“喏!”呂布轉身又望向張遼等人,道:“文遠,你與魏續(xù)、宋憲、侯成三位兄弟各率本部軍馬,鎮(zhèn)守司徒府四角,莫說是一個人,就是一只蒼蠅也別給我飛進去!”四將又是出聲諾然應命。那李肅見獨獨自己未有分配,不甘落了慵閑,請命道:“主公,緣何忘了在下,可是李某辦事不力,主公瞧不中眼?”呂布尚在丁原帳下時,便是這李肅上門游說,呂布與他暢談英雄壯志,知他乃是個有理想有血性的漢子,又想那丁原只不過是匹夫諸侯,這才轉投董卓。當是時李肅官位與呂布比肩,可李肅卻自甘為屬,附在呂布軍下。呂布敬他高義,又知他為人性直、說話口無遮攔,自不生氣,笑道:“聽聞哥哥近染微恙,那神醫(yī)張仲景囑言哥哥當靜養(yǎng)一月,才可安身,此間軍伍之事,行退不定,何勞哥哥奔走傷身?”李肅眉頭一挑,亢聲道:“主公,我等追隨明公,所為何事?為天下事、為萬民耳!今番要事,李某安可袖手旁觀,做那床榻上的病夫?”
李肅這一席話說的義正言辭,直將眾人的心聲都說了出來,眾將手足同心,均是替他請命道:“李大哥昭昭義心,肯請明公賜命!”呂布瞧出再也推卻不得,便道:“好,哥哥既有如此盛情,我若卻之倒顯不恭。我這便遣你另外一樁要事,只是此般隱秘難為,哥哥當以身體為重,莫要勉強?!崩蠲C見自己得了重任,心頭歡喜,大聲道:“千難萬難,不過死耳!但憑主公吩咐?!?p> 呂布微微一笑,道:“這兩樁事不用哥哥作性命之搏。你回去后,將本部人馬皆扮作販夫走卒的模樣,去那皇甫嵩舊府周圍擺攤經營,以便查探那幫賊子的動靜。我限你七日內清點出對方府中的人員數目;十五日內摸出對方高手幾何,最好能將各自武功的門派傳承也一并查探出;一個月內,曉得對方的巡防布置,以及府中走動的闖關切口。若是哥哥軍下有好生事端的能人,盡可讓他們在皇甫嵩舊府前鬧出打架斗毆的瑣碎小事來??傊?,此行以查探對方為先,若是對方動手驅逐,哥哥便由他們去,咱們隔一日再來。切忌不能使用武功,更不能與對方動手,不然被他們瞧出端倪、有了防備,便就了失了此舉之功。若哥哥能天天將他們鬧得個雞犬不寧、六神不安,那是更好?!眳尾枷騺硐а浴D抢蠲C雖不明其意,但聽他如此細致的吩咐,情知此事絕非易事,反激起他胸中的豪情,雙手抱拳道:“多謝明公托付大任。屬下必當用命,若是時限之內未能復命,李肅提頭來見!”
呂布與之一笑,以示勉意,轉頭又向高順道:“高兄弟,你擅于攻城拔寨,帳下七百陷陣營士各個驍勇,今番兄長便要借你這“駭電陷鋒”一用。”高順疑道:“屬下愚訥,方才主公說那司徒府圍而不攻,怎的又要部署陷陣營攻府?”呂布大笑道:“高兄弟有所不知,我要你攻的不是司徒府,而是長安水牢!”呂布此話一出,除那張遼之外,眾將皆是訝異非常,均在心中尋思:“長安何時有過什么水牢,可是主公一時語誤?”孰料呂布正聲道:“高順、臧霸、郝萌、曹性、成廉五將聽令?!?p> 五將俱是上前躬身候命,但見呂布手指大堂中央的那張地圖,道:“我限爾等辰時到得司徒府前,巳時前再至此處?!北妼⒀付?,但見呂布手指處乃是長安三十里外一處荒山,此處乃渭水支線末流,自是人煙稀少,即便是有幾戶莊稼人家,也是稀稀落落、少有人煙,可偏偏這樣一個荒山野地,呂布卻偏偏要他們領兵要攻打什么水牢,群豪如何能解?呂布原想事態(tài)急切,自己早一刻出兵,便可早一刻救得大漢文武群臣的圍困,但又見帳下一眾兄弟均是不明其意,若是此番心防不足的去了,說不定會被水牢守軍所敗,尋思了一陣,便道:“罷了,此間因由,我便簡要說與諸位兄弟聽了?!?p> 他自懷中掏出一封書信來,張遼眼銳如鷹,瞧得那便是今早王允托自己帶回來的那封。只聽呂布道:“這封信乃是司徒王允所寄。他信中說了三件事。第一件,李儒勾結邪馬臺人,前段時間我大漢名臣猛將一夕滅族之事,乃是這班賊人所為;第二件,天不絕我大漢,那倭人并未趕盡殺絕,在長安修建了一處秘密水牢,囚有漢臣六百一十九位,那盧植中郎、太尉楊彪、太傅馬日磾、司空張喜、衛(wèi)尉士孫瑞、太仆韓融皆在這水牢內……”呂布此話一出,殿內眾將沉著穩(wěn)重,心中大快、卻無一人發(fā)聲,倒是殿外滿園校尉聽在耳中,不由得歡喜嘩然——這六人居上公極位、操社稷之心,累世清德,海內所瞻,乃治世安民不可或缺的名臣勇將,他們既是未死,這天下萬民何愁不安?
那張遼乃呂布軍中執(zhí)法之將,見一眾校尉嘩然聲將呂布打斷,喝聲道:“軍法刑官何在?”八名刑官急忙上得殿來,齊聲道:“屬下在此!”張遼又喝到:“爾等聽命,凡喧嘩者,責棍四十!”“喏!”殿外眾校尉聽到張遼話音,知道他一向從嚴治軍,他們此間喧嘩,擾了呂布說話,瞬時閉口,各個面有愧色。那呂布見眾人安靜,這才開口繼續(xù)說道:“第三件事,便是王司徒要咱們發(fā)兵圍他府邸。”高順若有所思,道:“主公要我們圍而不攻,原是因此……王司徒要咱們發(fā)兵相護,難道是知道最近有人要于他不利?”呂布點頭道:“不錯?!备唔樣值溃骸奥犅勀撬就礁o院的正副統(tǒng)領乃是周倉、裴元紹,這兩位乃是昔年黃巾軍中的名將,號稱天鷹地虎,武藝自是不俗,有他二位高手守府,江湖上的宵小之輩怎么能叨擾了司徒的清靜?想來這次王司徒的對手來頭不小。這長安城乃董卓治下之所,屬下?lián)?,這些人敢動王司徒,說不定與那董卓有染?!睆堖|深有同感,亦是說道:“主公,咱們如此大張旗鼓的圍攻司徒府,那董卓自不會坐視不管,到時主公怕是難以向那老賊解釋……”
呂布微笑道:“不礙事,我早已準備好了說辭,董卓老賊縱是知曉此間真假,依現在西涼派系相護傾軋、四分五裂的形勢,他正需我助其四處滅火,這一時半會間也耐我不得?!彼D了一頓,忽又似想起了一件事,對著張遼問道:“文遠,那蔡姑娘可安置得妥善了?”張遼道:“啟稟主公,屬下將蔡姑娘安置在‘天海閣’內,今日晨間我已命下人將閣內好生的打掃了,閣內所用的狐裘錦衾一類的物事也皆是新?lián)Q了?!眳尾监帕艘宦?,點頭贊許道:“王司徒與蔡侍郎信得過咱們,將女兒安置在咱們府中,咱們可不能輕簡怠慢、失了禮數……傳聞那蔡姑娘文采通達、乃是當世才女,你若得空,再去尋得一些懂得詩書禮易的侍女來與她作伴,免得蔡姑娘回去說咱們一群大老粗、識不得個中的風姿英華,讓王司徒與蔡侍郎笑話了。”呂布說出這般趣話,眾將聽了,心中也隨之而安,皆是笑道:“是了,上陣打仗這類粗活咱們來辦,蔡姑娘這件事張兄弟可得辦漂亮了,不能丟了兄弟伙兒的臉?!睆堖|心如明鏡,知道呂布一向沉穩(wěn),今日卻忽開金口,說出這般半開玩笑的梗趣來,是曉得今天的任務頗多兇險,呂布不欲眾兄弟們擔心,這才自落了身份,但此中詳細他張遼不能明言,只能四下抱拳,笑道:“承蒙主公與諸位兄弟看得起,文遠定要將此事辦得漂漂亮亮的,絕不墮了大家伙兒的威名!”
眾將聞言,俱是哈哈大笑。呂布瞧在眼中,心中卻是煩愁多過快慰,他正出神間,卻聽得前院遙遙傳來噪雜之聲,只聽得不斷有人喊:“什么人!”“不好啦!”“快去通報侯爺!”“有賊子闖府啦!”那呼喊聲越來越近,倏忽之間已傳到了后院。到此時眾將也聽到呼喊嘈雜聲,各個面上皆有驚色——是什么人敢如此的大膽,夜闖天下無雙的呂布府???今夜我們大小將校在此處聚會,你如此闖將下來,可是將我們數十員高手視若無物?這等狂妄,可當真是前無古人后無來者了!一名姓魏的小校欲殿前爭功,上前道:“侯爺,容小將去瞧他一瞧?!彼c了十多名侍衛(wèi),正要前行,卻聽得呼喇一聲,一團鬼魅烏黑的物事迎面而來,他只呼喝了一個“什……”字,但見那黑影陡然里伸出一支黑芒、掃向他面門,當即將他掃翻在地。
呂布軍中向開沒有庸者,這小校官職雖低,但武功也不是泛泛之輩,那黑影身處重兵包圍之中,隔著十多丈的距離、只出了一下便將他放倒,眾將無不訝然。這訝然之間,那黑影從呂府數百名精士的守衛(wèi)中狂殺而出,有如長風破浪一般,已是奔道殿外的空地上。眾將這才看清,那團黑影乃是兩人,下面一身血污、微微彎腰出掌飛奔的乃是一個身材瘦削的矮子,他背上卻是另負著一人。只是那人軟軟的趴在他背上,一動也是不動,不知道賣的是什么名堂。眾將想瞧清這二人的面目,卻只瞧見二人頭發(fā)散亂掩面、似是經歷過幾日幾夜的血戰(zhàn)才殺進這溫侯府中一般。
那人遠遠的瞧見呂布,腳步更緊,急往呂布殿中狂奔,可在場眾人皆是驍勇之輩,怎能容他如此放肆、去惹了呂布的虎威?張遼、高順、臧霸、李肅等健將齊齊飛身攻他,均是大喝道:“大膽兇徒!”。那當先的校尉們更是不甘落后,但見人影憧憧如山,數百人將這闖府的二人圍在垓心。但那瘦漢著實厲害的緊了,出招有若雷光電閃,全不顧周遭有數十人同時遞招相攻,只見他雙袖翻飛,黑影上下左右疾馳飛舞,黑影過處,總有數人倒下。他出掌快極迅極,只不過瞬息之間,已從校尉與兵士的重重包圍中殺出,與張遼、高順為首的十健將對上了手。
張遼有勇有謀,短時之中,心中已轉過了數道圈圈,一個勁的尋思:此人背負著一人,居然能盞茶時間自溫侯前府殺至后院,這份武功,可謂是傲視宇內了。我觀他出招奇快無比,招法更是精奇奧妙,天下間有這等深不可測的武功,究竟是誰?容不得他細想,那人衣袖黑影晃動,攪動一股勁風掃向他面門,高順瞧的心急,雙手齊抓那人衣袖,欲要緩上一緩,口中更是大叫道:“文遠,小心!”與此同時,臧霸、魏續(xù)、成廉、侯成四將也是從旁支援,五將十手、各出生平絕學,齊救張遼。張遼倒吸一口涼氣,雙手成虎鶴雙形,呼呼而上,欲順手而行、攀住那人的黑袖。
也不知那人是狂妄無比還是對呂布有著刻骨之恨,面對十員一頂一的高手同時出招,非但不閃不避,身形更是往前直趨,直欲奔到呂布面前。他足下步履生風,在人群中飛縱來去,手中雙袖更是舞擊如利刃。眼下十將拼死合力相攻,他雙袖合并,斬如雷轟電閃,竟幻成一片黑漆漆、森嚴嚴的袖霧,與十將拳腳陡然相交。十將各人只挨了他一擊,齊齊一聲悶哼,臉上震驚害怕至極——此人的內力強悍便就罷了,竟是如此的陰冷,與他袖影相交不過呼吸之間,卻覺得寒勁排山倒海、鋪天蓋地而來,順著經脈直往心房攻去,這寒勁奇陰無比,但凡走過的經脈,如同落入凜冬的冰窖一般。呂布也瞧出情形不對,生怕張遼等人傷在他的掌下,急忙飛身上前,他做事光明磊落,不欲偷襲那人,口中大喝道:“兀那賊子,受我呂布一掌!”
那人一招得手,正出第二招將十健將迫開,張口欲言,卻見呂布飛身迎面而來。那呂布果為無雙英杰,這舉手投足間端的霸氣十足,此刻飛臨在半空中,似那天庭的金甲力將、又似那佛門的大羅金剛,凜凜神威,無可抵擋。呂布人影未到、掌勁先至,一霎時,那人亦覺呼吸難暢,雙耳嗡鳴。面對呂布這等無雙猛士,任何巧奧的招式都難以奏效,他曉得其中利害,當下也是凝聚內力,右手高舉,迎著半空中的呂布也是一記剛猛無比的鐵掌。
這當世最頂尖的高手以全力對掌,何等神威?眾將見二人周身一金一紫二色大盛,旋即鐵掌相交,只聽得轟隆一聲炸響,今夜月光皎白、漫天星星,此刻卻如山雨壓城、巨雷轟擊一般,眾將耳鼓嗡嗡大震,連眼睛都是一花。那張遼、高順二人功力較深、恢復最快,只瞧見方才二人對掌之地竟陷出一個丈余方圓的大坑,那黑衣矮子立在坑中,而呂布卻是退在離他五步之外。二將駭異無比,簡直不愿相信自己眼睛——是什么人,與天下無雙的呂布對拼內力,非但不敗,竟還能將他迫退五步?!
呂布生平只在亂塵手中一敗,眼下殺出一個矮子居然能將自己迫退五步,他素來爭強好勝,哪肯落了下風?當下走前一步,欲要提氣再戰(zhàn),卻不料心口猛得一疼,經脈里的內力卻是提不上來。他拿眼瞧那立在陷坑中一動不動的矮子,眼中滿是驚訝奇怪之色——此人到底是何方神圣,竟能有這般神力!但聽那矮子哇啦一聲,嘔出一大灘黑血,說道:“救……救人……”話畢,身子軟軟癱倒,他負著的那人也是滾下背來,落在陷坑內。呂布聽他說話清麗,似是女子語音,見他二人委身在地,欲上前瞧個究竟,急忙潛運內力,逼出了經脈里那股滯礙陰冷的寒氣。待他走上前來,將那人的額發(fā)掀開一看——這哪是個是身材瘦削的矮子?分明是個婀娜窈窕、昭華殊容的絕色少女!他抬眼又看另外一人,卻見那人臉色青黑、雙目緊閉,似是受了極重的內傷,但饒是如此狼狽,卻是難掩風骨俊色,此人不是小師弟亂塵還能是何人?!
呂布這才明白,這少女飛奔而來,原是要自己盡快救得亂塵,可自己府中守衛(wèi)森嚴,若要通報、難免誤了醫(yī)治的時機,這便不惜己命、舍身強闖。此少女對亂塵這份情意,任呂布這般的鋼鐵男兒,也不由為之動容。他聽得亂塵鼻息甚為微弱,想來受創(chuàng)頗重,不敢耽擱,連忙伸手按住亂塵腦門處,將一股純陽純剛的內力傳進他身。豈知他這股內力入得亂塵體內竟如石沉大海,亂塵非但仍是昏迷不醒,連身子也漸漸冷了下來。呂布心中駭急,也顧不得許多,又運了三股內力轟擊亂塵丹田,可亂塵始終不醒。呂布從來臨危不亂,此刻額頭上卻是豆大的汗珠直滴,此時此刻他也顧不得許多,大吼道:“張遼、高順,快來助我!”張遼高順二人也瞧出情形不對,一人拿住亂塵一只手,掌對掌,俱以畢生內力送進他體內。呂布軍中修煉的皆是剛猛一路的武學,故而內力也極為相似,入得亂塵體內才得匯成一路、不相沖撞。亂塵得了三人的純陽內力相助,這才悠悠醒轉。呂布三人瞧得亂塵那雙英目緩緩睜開,卻是無神至極,亂塵瞧見呂布三人,也是一喜,開口叫道:“大師哥……”可他只說了這三個字,腦袋一歪,又是沉沉昏死過去。
呂布見他又是昏迷過去,心中焦急,將他攔腰抱住,欲送進屋內,可他甫將亂塵抱在懷中,只覺亂塵身子軟塌塌的、竟如爛泥一般。呂布大驚之下,急忙撕開了亂塵胸前血衣,只瞧見亂塵乳根、中極、關元三穴處一片漆黑,黑血已凝結成疤,傷口足有碗大。他探手輕輕一摸,肌肉隨之下陷,想來這三處穴道下的骨骼盡數裂了。呂布心中又是難過又是驚怒,止不住的在想:亂塵與人為善、性子隨和,怎會與人結了這么大的梁子,要對方下得如此重手?……師弟武功絕高,早不在自己之下,這對手又是什么樣的蓋世高人,能將亂塵打成這樣?”
但此刻以救亂塵為先,容不得呂布細想,但聽他急聲大呼道:“兄弟們,快來助我!”眾健將從未見過呂布這般焦急失態(tài),心知眼下事態(tài)情急,均是圍了上來,齊齊伸手按住亂塵穴道渡氣。群豪各自全力輸運真氣,亂塵呼吸這才稍見平緩,臉上的紫黑色也是稍稍褪去了些??扇肆τ斜M、各人修為不同,眾將這般運力相救,只不過一炷香時分,那郝萌與成廉二人已率先支撐不住,再過得一刻,魏續(xù)、曹性、侯成、李肅四人也是氣喘如牛,但眾將皆是忠肝義膽之人,亂塵有難,安能袖手旁觀?只得唇嘴緊閉、將牙齒咬得格格作響,呂布見得眾人異狀,眼見張遼高順二人臉色也已漲紅,怕也支撐不了多時,便道:“諸位兄弟不可硬撐,且先休息一刻,咱們先去屋中將亂塵安頓,再行救命之法!”呂布一言既出,眾將卻是不從,他心領了眾將的手足情誼,但如此下去,定要出事,遂大聲怒喝道:“眾將聽令,速速收手!”
呂布這聲怒喝乃是軍令,眾將再不敢不聽,緩緩放手,均是呼了一口長氣,各以師傳打坐之法調理內息,獨剩呂布一人勉力支撐。約莫過了盞茶時分,張遼高順二人率先回復內力,起身急奔向殿中,將一眾長案并排放齊了,又令人尋來了厚厚的棉墊絨被,高順力大,將院中央的那個青銅大鼎搬進殿內、生起了熊熊大火,置在‘床’前。呂布見狀,欲將亂塵抱進屋中,可稍一起身,便覺頭暈目眩,一時沒拿捏的住,竟是一個趔趄,摔倒在地。呂布一生豪傲、何曾有過此番頹勢?眾將急忙上前將他扶起,七手八腳的將亂塵、甄宓二人抬進殿內,置在案上。
那青銅巨鼎內的大火早已熊熊燃起,火光照在群豪身上,一片耀紅之色,可亂塵臉色卻是越來越黑、身上也是越來越冷,呂布瞧在眼中、急在心里,雖是一直勉力運送內力替亂塵療傷,但此舉終究只能吊住亂塵心脈中的那一股暖氣,要想救得亂塵性命,卻是千難萬難。群豪皆是戰(zhàn)場上斬將驅敵的常勝將軍,何曾有過今日這番束手無策的落敗陣勢?眾人正一籌莫展間,忽聽得李肅大聲啊道:“有了!有了!有了!”眾人急問道:“有什么辦法?”李肅答到:“那張仲景張神醫(yī)還在我家府中,我去請他來!”呂布大喜道:“好,兄長速去!”眾將聽他提及張仲景姓名,不由心中一寬,均是想:張神醫(yī)醫(yī)術超凡入圣,可令寒灰更然、枯骨生肉,世人尊其為“醫(yī)圣”。將他請來,亂塵兄弟的傷,怕是有救。
那李肅得了呂布允命,旋即飛奔回府,為免耽擱時辰,他一把將熟睡中的張仲景自床榻上拉起,鞋子也是未穿,胡亂裹了一件外套,便將他負在自己背上,一路狂奔,將那半睡半醒的張仲景請了過來。張仲景經由這一路顛簸,睡意漸散,他本是修心養(yǎng)性之人,但這深更半夜被李肅拉起,自也有氣,欲要問他個明白,但他一見身下李肅心急火燎、氣喘吁吁,連話都來不及說上一句,又知李肅乃是忠義輩、莫不是有十萬火急的事,定然不會如此無禮,便不與他計較。只是這一路間,他一直在想:“究竟是什么人,值得李將軍如此焦急?”待得李肅奔進呂布府院,又瞧見府中軍士見著了二人,亦隨之奔跑、趕往后殿,張仲景見了這陣仗,心中咯噔一怔:“難不成是呂溫侯忽染了什么重疾?”
這張仲景乃是南陽大族之后,少年時亦讀詩書,欲要博取個功名,可及他初舉州郡孝廉、步入仕途之時,黃巾患起,兵匪害于鄉(xiāng)野,張仲景一族因此兵禍而人丁散失、一蹶不振,張仲景自此失了求仕之心,又見生靈涂炭、百姓疫苦,一氣之下,便拜入醫(yī)家仙師張伯組門下,學這懸壺濟世、救死扶傷的醫(yī)術。沒想到他資質異稟,讀書雖未有成、于醫(yī)術上卻得天厚賦,短短數年,盡得其師真?zhèn)鳎路瓿跻?、十五開堂坐館之日,前來求醫(yī)的百姓絡繹不絕,他醫(yī)術也是神奇,不管什么樣的疑難雜癥,自他“望聞問切”一過,果是藥到病除。時日一久,他這神醫(yī)的名聲便享譽南陽一帶。后逢寒疫流行,他見百姓疾苦、有心救世,苦研《黃帝內經》、《素問》、《靈樞》、《八十一難》、《陰陽大論》、《胎臚藥錄》等古書,寫就《傷寒雜病論》一策十六卷。此書一出,救人無數,當世百姓感其恩德,尊其為醫(yī)圣。待那董卓進京之后,也聽其美名,嘗思自己體寬身胖、小病不斷,便差呂布將他自南陽家中強抓了來,隨便封了個小官,留在自己身邊做那隨侍的御醫(yī)。
張仲景為人正直,早就聽得呂布三姓家奴的壞名,此番來長安城做這西涼“匪兵”的軍醫(yī)又是呂布一手所成,他更是因此厭惡呂布。但時日一久,他與呂布等人相處漸長,這才發(fā)覺呂布一眾并未像世間傳言那般無惡不作、聲名敗壞,此后相交愈深,與李肅、臧霸等人更是引為知己,這才得知呂布一眾韜光養(yǎng)晦、甘負滔滔罵名的良苦用心。由此重燃起了匡扶社稷的雄心,加之其對呂布敬重無比,便心甘情愿留在軍中,與李肅等人作陪,只等呂布大業(yè)事成。今日他眼見呂府眾人驚慌無比,只以為呂布突然得了什么重病,心中不由得焦急起來,他這么一急,睡意自是全消,一下子從李肅背上跳了下來,光著腳往后院疾奔,一邊跑一邊喊:“呂溫侯,仲景來了!”
待他到得功名殿門,遠遠瞧見呂布帳下的大小將軍校尉皆是身在,將這偌大的功名殿里里外外圍了個水泄不通,他心中更急,臉色一沉到底,也不顧什么禮儀,一個勁的拿手撥開眾將,高呼道:“快讓開!快讓開!”呂布在殿內眼睜睜著亂塵臉上的紫黑色越來越濃,本是心急火燎之時,聽到張仲景的呼聲,劍眉忽轉,大聲喝道:“眾將速速讓開,且讓張神醫(yī)進來!”張仲景聽到呂布這一聲呼喊,尋思道:“溫侯此聲中氣十足,雖不如往昔雄武,但也就是熱寒傷風一類的小事,不礙事,不礙事。”他自人群中擠上前來,果是瞧見呂布安然無恙,心中歡喜非常,道:“謝天謝地,溫侯身體安泰,張某這便放心了?!?p> 那呂布苦澀一笑,道:“呂某是個粗人,哪會有什么病痛來麻煩張神醫(yī)?今夜如此魯莽的將先生請來,乃是懇求先生妙手回春,無論如何也要救得我這位兄弟。”張仲景見呂布說的誠懇,心中直嘀咕:“呂溫侯一向豪邁英爽,便是董卓面前也少有低聲下氣之時,到底是什么人值得他這般動心?”他情知救人要緊,暫且將心間的疑問壓下,拿眼去看躺在長案上的亂塵。這一瞧之下,張仲景已是大驚——“這人的臉色已是全然紫黑,口鼻中只剩絲絲縷縷的呼吸,這等情形,與死人又有何異?我張仲景再是厲害,所習者也不出醫(yī)術之界,這等地府攔命、渡人還陽的本事乃是鬼神之力、閻王之權,我又如何救得?”但他轉念一想:眾將均對此人關切非常,顯然此人乃大義之士,而且溫侯明言一定要保此人性命,我又如何能負了溫侯的厚望?便是一命換一命,我也要救得!”
他主意既已打定,伸手去拿亂塵手脈,甫一碰上亂塵肌膚,他便被那徹骨的寒冷激了一個冷戰(zhàn),不由得一驚。這張仲景并不通武學,無法以內力御寒,連試了數次,每次拿住亂塵手脈不過片刻時分便拿不住手,眾人見他將亂塵的一只右手拿拿放放個不停,以為是他切脈的習慣,不敢出聲打擾,只有張遼瞧出端倪,伸掌抵住了張仲景后心。張仲景得了張遼這股炎炎內力相助,這才能凝神搭脈。時間一刻一刻過去,眾人心中焦急、大氣也不敢出一口,生怕擾了張仲景把脈。只瞧見他雙眉越鎖越緊,口中更是一聲連著一聲嘆氣。呂布見他神情如此頹唐,心中也是一片冰涼,忍不住道:“張神醫(yī),可有良方?”
張仲景眉頭已擰成一條直線,也不答話,輕輕掀開棉被,執(zhí)了一盞明燭,一寸一寸的仔細察看,時不時的用手輕按傷口四處的肌膚,足足過了半柱香時分,這才長嘆一聲,道:“恕張某冒昧,此人可是被溫侯所傷?”呂布訝道:“先生此話何意?”張仲景道:“此人乳根、中極、關元三穴處的筋骨斷裂、肌肉碎腐,乃是外界大力所傷,世間大力者,唯有器物拳腳二途,從這三處傷口的情形來看,須得千鈞之力才能如此,世間又能有什么樣的器物有如此力道?既非器物,唯拳腳矣……小可不才、不通武學,但也從他脈搏中探出他丹田里的內力浩瀚如海,平生之中、見所未見,自然也是個武功極高的練家子。此人既是當世高手,又有什么人的拳腳能將他傷成這樣?若是溫侯大人所傷,張某還可依溫侯出手用力之法反向而行,說不定還可調理這其中寒毒……故而張某這才冒昧一問。”呂布苦澀而笑:“不瞞張神醫(yī),呂某修習的武學乃是陽剛一路,又怎會使如此陰寒毒辣的招數?此人當真不是呂某所傷?!睆堉倬坝謫柕溃骸澳鞘呛稳怂鶠??”呂布遙指昏迷在一旁的甄宓,道:“我這兄弟乃是這位姑娘方方送來的,他在何處受傷、被何人所創(chuàng),我們一概不知?!睆堉倬懊碱^更皺,道:“這可難了。若純是大力碎骨,張某尚可以銀針炙穴,先吊住他的一口生氣,再以名貴的藥材煎藥熬湯,慢慢的調養(yǎng)生息,或可救得。但此人受的乃是極為厲害陰寒的內傷,寒氣淤積在奇經八脈里,若是不得對方行功運力之法,我便去不了他體內的寒氣,寒氣不除、筋骨難生,別說是傷愈體復,就是這位兄臺的性命,也熬不過今夜了……”
眾人聽他這么一說,似是一盆冰水從頭澆到腳,與亂塵素來交好的張遼、高順二人乃是雄赳赳的大丈夫,此時卻是眼眶通紅,眼淚皆欲奪眶而出,那張遼仍不死心,道:“張神醫(yī),我們眾人以純陽內力輸入他體內,說不定可與那寒氣抗衡個幾日,求您再想想辦法?!睆堉倬皳u搖頭,道:“他到此刻還是不死,全賴溫侯與諸位將軍耗費內力吊著,但此乃飲鴆止渴之舉,再運氣個把時辰,你們徒損內力、傷了自己心脈不說,他體內的寒熱兩股內力不能調劑融合,將勢成水火,一股腦的攻向心脈,只怕受苦更深、死狀更慘……”張仲景話未說完,眾將更是傷痛,在場的校尉中多有少年,他們久仰亂塵的品性為人,一時忍耐不住,竟失聲哭了出來。呂布心中也不好過,緊緊握住亂塵手臂,幽幽道:“師弟,做大師哥的沒本事,救不了你……”他轉眼環(huán)視眾將,又長嘆道:“正所謂‘生死有命,富貴由天?!瘉y塵師弟一生凄苦、漂泊無依,此番重投輪回,也算是一樁解脫……諸位兄弟,莫要傷悲了……”眾將素知呂布一生拼闖,從不信什么天命讖言,只想事在人為,到今日此刻,卻忽生出大道悠悠、天命難違的無心乏力之感,聽在耳中,又能有什么好滋味?
那張仲景聽他說得“亂塵師弟”四字,心中劇震——原來此人便是那曠世奇?zhèn)b曹亂塵!他武功極高、劍法無敵于世,怎會被人傷成這樣?……聽聞他錚錚鐵骨、不畏權貴、不貪富貴,為當世英杰之楷模,怎么就能這樣輕易易的死了?……張仲景啊張仲景,枉你自詡醫(yī)術非常,要妙手回春、懸壺濟世,怎的連曹亂塵這等少年英俠都救不了?!
他望著青銅巨鼎內的熊熊大火,越想越急,一時失神,竟一下子摔倒在地,李肅伸手將他扶起,嘆道:“張兄莫過于自責,太史公曾言道: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輕于鴻毛,用之所趨異也。人之一世,若得清名,顯之天下,傳于眾世,雖萬被戮,豈有悔哉!華雄將軍如是,亂塵兄弟亦是如是……”
張仲景猛一聽他說起華雄,腦中陡然閃過一個念頭,狂喜道:“有辦法了!有辦法了!”眾人見他這般癲狂大笑,皆以為他因無法醫(yī)治亂塵而急火攻心,乃至一時之間失了心神,李肅使勁搖他身子,喚道:“張兄,張兄!”張仲景這才知道眾人誤會了,大笑道:“李兄,莫要搖我,我可清醒的很呢!”轉身又對呂布道:“溫侯,在下無能,治不了亂塵少俠的性命。但另有一人,卻可救得。”群豪聽他這么一說,心中均是生疑——張仲景乃醫(yī)中之圣,他治不得的傷病,這世間還又有誰能治得?那呂布也是不信,道:“張神醫(yī)乃當世第一圣手,先生既不是不能,他人更是難救。張神醫(yī),呂某心領您的好意,莫要安慰我等了,小師弟今日身死魂亡,乃是天命使然,怪不得神醫(yī)……”張仲景道:“溫侯,小可這點微末的道行也敢說是當世第一圣手?我說有人可救,自然不是消遣各位?!?p> 呂布抬眼瞧他,但見他目光炯炯有神,不似發(fā)什么失心瘋,說不定還真有人能救亂塵,急聲問道:“請問是哪一位名醫(yī),張先生只消說得他的姓名,呂某這便差人去請!”張仲景答道:“華佗?!比汉滥耸堑谝淮温牭眠@個名字,均在腦海中思索此人是誰,私下里悄聲交談,卻是無一人想得起來,那呂布想了一會兒始終是想不起,道:“呂某孤陋寡聞,不曾聽說這位華佗先生的大名。但即是張神醫(yī)推舉,他的醫(yī)術定是高明非常。”張仲景道:“那是自然,他乃是在下師哥,我這點微不足道的醫(yī)術,在他面前不過是小孩把玩的伎倆?!比汉谰切牡溃骸斑@張神醫(yī)也真是恁得謙遜,竟將自己說的一文不值,難道那華佗乃是天仙轉世,可起死回生不成?呂布也是訝道:“我只聽聞張伯組老師有您這么一個關門弟子,沒料到您同門中竟還有個本事如此了得的華先生。”張仲景微微苦笑道:“小可不才,十八歲時才入先師門下,彼時華師哥已經在先師的教誨下精研醫(yī)術十多年了,至張某初窺門徑之時,我這位華師哥已經云游四海、濟世醫(yī)人去了?!崩蠲C插言道:“你這位華師哥既然醫(yī)術如此了得,早該美譽播于四海了,怎么我們大家伙竟是聞所未聞?”張仲景道:“李大哥有所不知,我這位師哥脾性古怪、不近人情的緊了。當年先師見他業(yè)成,允他下山入世行醫(yī),救人性命之時也可將咱們這傳自岐伯醫(yī)祖的手藝傳揚出去,也算是光大門楣、后引來者,使時人曉得咱們行醫(yī)積德的善處,后世有才俊之輩投我醫(yī)門,不致這醫(yī)道失傳??晌疫@華師哥可執(zhí)拗的緊了,說什么‘我華佗既收了人家診費,行醫(yī)救人、看病除痛,乃是本分之事,待你病痛一除,咱們兩不相欠。又留下姓名作什么?’先師一怒之下,便將他逐出門墻,隨他去了。他入世后,果然從不坦露自己的師承姓名,若窮苦百姓感謝他恩德,思來日圖報、硬問他姓名,他執(zhí)拗不過,要么冒充在下,要么便信口胡謅個張三李四這一類江湖郎中的諢名。故而他雖行醫(yī)四海、救人無數,世間知道他本名的倒是屈指可數……”
呂布心道:“這華佗雖是有不通人情之處,但倒也是條直爽的漢子。”開口問道:“張先生說這位華師哥可救得亂塵性命,敢問他現在身在何處,我令人快馬加鞭去請了回來?!睆堉倬暗溃骸安挥每祚R加鞭,華師哥此下正在長安城中……”群人聞言大喜,一個個搶著說話道:“我現在便去請他!”張仲景搖頭道:“你們去,定然請不到。便是我去,也是難以請得,此間說來還有一樁舊事……”群豪此刻滿腦子想的是將華佗請來救了亂塵,哪料到張仲景果是迂腐,只是自顧自的滔滔不絕,也不看看正值亂塵傷重之時,欲要將華佗的事跡再說將下去,將他的話打斷道:“張神醫(yī),你只消得說華先生的住處,咱們便是綁也將他綁來。”張仲景急忙搖頭擺手道:“萬萬不可,我這師哥的脾氣倔的如牛一般,你們若是將他強綁了來,將他惹惱了,他寧可自死也是不會救的?!眳尾伎嘈Φ溃骸澳强稍趺崔k?”張仲景環(huán)視群豪,苦思了一陣,道:“這樣罷,此間事,要勞煩溫侯與在下親自走一遭,咱們去求那王允王司徒,說不定可借得司徒公的金面,救得亂塵。”
群豪皆是訝道:“王允?咱們去請華先生,又要求王老司徒做什么?”張仲景道:“我那師哥他與王司徒、蔡侍郎素來交好,此下巡游長安,正寄宿在王老司徒府中,我要溫侯同去,乃是一來我與王司徒并無交情,需得他人從中引薦,二來諸位聲名……聲名不是太好……只得溫侯親去,將此間罵名的苦衷說與他聽了,才可將他說動了心。否則,縱使華師哥看王司徒的面子來了,也不肯認真醫(yī)治,來個頭痛醫(yī)頭、腳痛醫(yī)腳什么的,給亂塵少俠留個病根,可是不妙?!眳尾悸犓f的誠懇,想來此行非是自己親去不可,可又牽掛亂塵安危,問道:“非是呂某不肯同去,只是我此刻一直以內力支撐亂塵,若是我與神醫(yī)同去,亂塵兄弟怎么辦?”張仲景點頭,道:“說的也是……”他苦思了一陣,道:“此行溫侯非去不可。我這里有一樁下策,可保得亂塵少俠天亮之前不死,但此舉乃是飲鴆止渴之法,傷己更傷人。”呂布尋思道:“眼下能緩得亂塵的性命,就是傷了他,也是無可奈何了。”便道:“神醫(yī)但說無妨?!睆堉倬暗溃骸皽睾顜は掠率繜o數,內力不俗者也有百計,我可用銀針將亂塵與諸位的手掌心經刺破,待咱們去尋我?guī)煾缰畷r,令眾將逐一施為,催動內力、以自己身上的熱血置換亂塵體內的寒血,贈他陽氣,但此舉兇險非常,一人只可置換寒血杯余,此后應當即刻換他人而上、自身運功將寒氣逼出……”群豪一聽,皆道:“這有什么礙事?先生戳了我們掌心便是?!睆堉倬罢溃骸爸T位切莫不可逞強,亂塵少俠體內的這股寒氣強大陰毒無比,你們就是即刻逼出體內,也多多少少有損你們的丹田本元;至于亂塵少俠,他一人受了你們諸位百多股不自相同的血液置換,心脈肺腑是必傷無疑,但當下為圖救命,我只得以藥草灌入他腹中,可暫時克住與諸位血性不近相同之毒?!?p> 呂布當機立斷,道:“事不宜遲,我這就隨神醫(yī)同去?!鞭D身對眾將道:“在我與先生未回之前,還要多多勞煩諸位兄弟了?!比汉澜缘溃骸爸鞴f的哪里話?亂塵兄弟的命,咱們便是一齊死了也要救得?!眳尾茧p手抱拳朝眾人一拱,以示感激之意,又對張仲景道:“張神醫(yī),今日情況緊急,請恕呂某無禮。”張仲景尚未反應過來,已被他大手一把攬過、負在肩上,兩耳但聽呼呼風聲,雙眼只見街道房屋往后飛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