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呂布相隔數(shù)街的王允司徒府,此刻卻是火光四起、鑼鼓震天,周倉、裴元紹二人臉手之上皆是烏黑,身上的侍衛(wèi)服也前前后后燒了好幾個大洞,只剩下兩個眼睛滴溜溜的閃著光芒,他二人也顧不得這般狼狽,領(lǐng)著司徒府的侍衛(wèi)們不住奔前跑后,四處救火。可今夜這火說來也真是邪門,這里一處、那里一團,方方撲滅了一處,另一處又著了起來。眼見天色將光,眾人自三更天起,已是忙了大半夜,卻仍是火起不斷,一刻也不曾停歇。
期間周倉擔(dān)心王允的安危,時不時的抽空去后院瞧上一陣,生怕賊子抽空闖入府中。相比眾人的驚慌失措,王允卻是不急不躁,在屋中架了一只小爐,煮了一大壺巴山苦茶,靜享那蔡邕從旁撫琴的雅興,與華佗緩思緩布的弈棋。他自入夜以來便與華佗爭鋒斗子,二人棋力相當(dāng),互得一勝,下到此刻,已是第三局。周倉并不懂這棋盤上的廝殺奧妙之道,只覺得棋盤上黑白間自相布,已是密密麻麻的擺滿了棋子,想來也該是到了勝負(fù)的緊要處。孰料二人卻仍是慢條斯理,下到后來,落子更是越來越慢。周倉抬眼瞧他三人均是閉目沉思,全不為外界所擾,心道:“師傅你曾說‘成大事者必有靜氣’,司徒爺、蔡侍郎與這位華先生果乃當(dāng)世間一等一的良逸之才,我周倉出身卑俗,有幸得司徒爺不棄,做了他的貼身護衛(wèi),果然是師傅您在天有靈,教那黃天厚德蔭照于我呢?!彼龤g喜時,只見華佗耳朵陡然急動,正詫異間,華佗猛然睜眼,道:“周統(tǒng)領(lǐng),前院有些動靜,你速去看他一看。”
周倉靜心拿耳一聽,好不容易從滿府的噪雜之音中聽得前院有人正斥聲呼喝,他想這火夜之時有人斥言也是常理之事,一時不明其意,轉(zhuǎn)頭望向王允,王允緩緩睜眼,朝他微微一笑——他服侍王允多年,因恩生重、由重生敬,王允在他心中,已不啻先師張角,與生身父母同列。王允與他,已不消多言多語,只需一個眼神、一絲笑意,他便知曉?,F(xiàn)在王允這一笑,自是要他去前門察看。他心中雖是不解,但這‘慈父再師’之意,安能不從?朝三人彎腰一拜,當(dāng)下便飛身奔往前府。
周倉方走,華佗開口笑道:“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麋鹿興于左而目不瞬,王司徒將帥治心之道,果真是熟稔。而這位周統(tǒng)領(lǐng)武功高強、忠肝義膽,也是一員虎將。你二人這知遇之情,讓華某好生艷羨?!蓖踉室嗍切Φ溃骸叭A先生某要笑話在下了。先生醫(yī)術(shù)之精,天下自是無人可比。但誰能料到華神醫(yī)非但醫(yī)術(shù)高超,連武功也是卓爾不群呢?!比A佗一驚,自己修學(xué)武功乃是暗中之事,這數(shù)十年來從未人前使過,怎的王司徒也知曉了?但他是個光明磊落的漢子,也不多于掩飾,道:“王司徒果然眼尖,華某心拙,敢問司徒又是從哪兒得來的消息?”王允笑道:“周倉所長者,鷹爪、大刀、內(nèi)力,他這種武功高強之人都不曾聽到前府的動靜,華先生于弈棋廝殺中卻能分出神來,將異樣聽的一清二楚,此間的奇妙處,非是深厚的內(nèi)力所為不可?!比A佗哈哈大笑道:“好一個王允王司徒,了不起,了不起!在下這點微末道行,怎敢安上‘深厚’二字,只是情知棋力不敵,分心旁騖而已,老王司徒與蔡侍郎見笑了。”
蔡邕眼觀棋局,原是思索二人弈棋之道,此時聽他二人互相說笑,亦是笑道:“二位再是說笑下去,這盤棋可要下到天明了?!蓖踉室驳溃骸罢?,華先生這一手棋可等了半個時辰了,快下,快下!”豈料華佗將手中的黑子放回壇中,道:“這盤棋,華某不下了?!蓖踉视牭溃骸叭A先生這是何意?”華佗手指棋局,嘿嘿笑道:“世間妙事,莫過于月缺西窗、花出微香,此局已到收官之處,若我再與王司徒下將下去,豈不是空求花香盎然、無其倫比,失了陰晴圓缺的雅妙之興?”蔡邕也不怕他生氣,笑道:“你這廝,這盤棋,你再下個三五手,就要被我大哥盡數(shù)圍了。眼下不下便就罷了,說什么‘陰晴圓缺’的歪理,可是好生的狡猾了?!比A佗知他這是激將法,要讓自己再下下去,竟在這當(dāng)朝兩位清流首士前竟耍起無賴來,笑道:“我棋子既是未下,你怎知我其后必輸?只是我今日手談的興致已盡,這盤棋,暫且壓著,待我他日心血來潮、忽來了興致,再與王司徒廝殺。嘿嘿,到時我心有靈犀,說不定能幾手間便可將王司徒殺得大敗?!?p> 王允與蔡邕與這華佗相交頗久,曉得他不修邊幅、不拘小節(jié)的脾性,也不與他多作口舌之辯,只是哈哈大笑。眾人笑了一陣,華佗又道:“王老哥,你可知今日我為何找你弈棋,直弈到現(xiàn)在么?”王允與華佗雖然交好,但平日里少有往來,今日晨間,這華佗陡然來府中拜見,王允只聽說他忙于壓治瘟疫,此行定是有事而來。只是華佗那是臉色疲憊非常,似是長途趕路所為,他便不曾相問,待傍晚時分,華佗一覺醒來,又花錢從司徒府后廚手里買了一大碗面糊糊吃下了,這才邀自己斗棋。眼下自己與他已斗棋了一夜,等得便是這一句,便道:“華先生乃是個大忙人,若是無事,怎會登我這個小老兒的三寶殿?”華佗故作正色道:“王老哥,我吃飯可是付過了錢財,莫要說我是吃白食來了。蔡老哥一向小雞肚腸,他聽在耳中,說不定尋個空隙將這樁由頭記載于典籍中,編成個不成話的故事,數(shù)百年后連黃口小兒都說我的不是。”華佗這么言說,并非是真心調(diào)笑蔡邕,只是見自己這陡轉(zhuǎn)話題之下,王允與蔡邕二人眉頭皆是緊皺,又回復(fù)到為漢室江山、天下百姓勞心勞力的心苦之中去了,這才不惜自貶,說這般不著調(diào)的趣話。
王允與蔡邕領(lǐng)他好意,笑道:“不會,決然不會?!比A佗見他二人有說有笑,這才道出今晚正題:“不瞞二位老哥,我今日此來,乃是受那管輅之托。”“管輅?”王允、蔡邕二人齊聲驚訝,蔡邕稍想了一陣,道:“可是那縱橫廬廬主管輅先生?”華佗點頭道:“正是?!蓖踉实溃骸斑@位管先生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善于聆天聽命,王某早聞其縱橫命理、捭闔運數(shù)的大名,只是一直無緣識荊,不曾有幸與他結(jié)識,想不到管先生竟托華神醫(yī)前來找我,不知華神醫(yī)找我何事?”華佗搖了搖頭,道:“我也是不知。”
王允聞言,不竟莞爾失笑,道:“他既有事托前來,你怎會不知?”蔡邕也是附和道:“正是,華兄弟莫要說笑了?!必M料華佗一本正經(jīng)道:“我確實不知?!彼娡酢⒉潭舜鬄椴换?,解釋道:“如王老哥方才所言,眼下瘟疫橫行,我本忙于醫(yī)人去害,孰料三日前,他差了門下一名童子在南陽城中尋得了我,說有要事相請,要我至今日卯時正點于長安司徒府后院內(nèi)候他,到時他自會親身前來?!蓖踉拭碱^微皺:“都說這管輅裝神弄鬼、善弄玄虛,定好時辰遣華佗來我府中,卻又不說明來意,可是消遣我們來了?”
他正尋思間,周倉走進身前,躬身拜道:“司徒爺,外面有四位兄弟求見?!蓖踉收χ妓髂枪茌`用意,道:“你去問問他們什么事,若是不干要緊,明日再說。”豈料那一向言聽計從的周倉卻不動身離去,他大是生疑,又見周倉滿臉喜色,問道:“周倉,你緣何不去?”周倉答道:“司徒爺,這四位兄弟乃是故人,周倉自作主張,已將他們領(lǐng)進府來,此刻正在前廳內(nèi)候命呢。”王允笑道:“是么?是哪四位故人???”周倉道:“司徒爺一見便知?!蓖踉矢?,道:“好,好,好,依你便是?!?p> 周倉得了王允允命,高興不已,對著門外高聲喊道:“兄弟們快進來罷?!蔽蓍T吱呀呀應(yīng)聲而開,走進來四人。這四人皆是兩兩一排,當(dāng)先的二人頭頂光圓一個頭發(fā)也不見,竟似個和尚一般,二人左手空握,右手各提著一口劍,那兩口劍形制、長短皆是一樣,只是劍鞘一黑一白,一個黑漆漆、一個白耀耀,皆是煞人無比,想來乃是一對名貴的寶劍分作二人使用。后面二人卻是長發(fā)緊束,以黃巾抹額,這二人身上并未攜帶兵器,但一個兩臂粗壯、手掌關(guān)節(jié)凸出,一個軀腿奇長、雙腳更是大的驚人,這二人的身材體態(tài)遠(yuǎn)異于常人,顯然一個擅長手掌擒拿間的上盤功夫,一個擅長鴛鴦連環(huán)的下盤腳法。那四人一見了王允,便齊齊半跪在地,朗聲道:“小民拜見恩公!”
王允為官多年、閱人無數(shù),從這四人身上所穿的黃麻勁衣看出他們乃是黃巾遺黨,又聽他們一見面便口呼自己為恩公,雖是想到他們乃是當(dāng)年自己為廷尉時救的那班黃巾囚徒,但這些年來他為朝室操勞,哪記得這些只有一兩面之緣的不干緊之人?他既是記不起來,便想先安頓下去,待管輅夜訪一事了了,再來與這些人詳談。但他轉(zhuǎn)念一想,周倉為人沉穩(wěn)、少有顯露歡喜之時,今日他們四人前來周倉竟如此歡喜,想來當(dāng)年與他也是生死之交,自己與周倉主仆多年,這點情誼總要給的,但聽他微微笑道:“四位黃巾兄弟,七年不見,別來無恙啊?!蹦撬娜擞质驱R聲答道:“托司徒爺?shù)暮楦?,小人們過得甚是安泰。”
那周倉見他們皆跪在地上不起,搞的一本鄭重,不由得插話道:“眭三弟、嚴(yán)四弟、程七弟、鄧八弟,快快起來?!蓖踉事犞軅}呼兄喊弟,這才想起這周倉乃是昔年張角座下十大弟子當(dāng)中的排行老二,他口呼這四人輪序排行,這四人不正是那黑劍眭固、白劍嚴(yán)政、豹爪程遠(yuǎn)志、影腿鄧茂么?他既是知曉四人身份,不由心頭生奇:當(dāng)年自己將一眾黃巾要犯從刑庭釋放之后,這些人便各奔東西,七年間并未有過絲毫聯(lián)系,怎得今日四人齊聚、到府中求我相見?于他心底,實是瞧不起黃巾禍匪出身的這幫人——黃巾大亂之時,他為大漢廷尉,司掌天下刑獄,董卓盧植等人攻滅黃巾后,擒捉了黃巾軍中大小將領(lǐng)校尉數(shù)千人,一股腦兒的塞在大獄內(nèi),彼時漢帝劉宏原想盡數(shù)斬首、以儆效尤,但王允與蔡邕覺得此舉大為不妥,上疏曰:“民反乃君之微瑕,民順乃君之弘瑜。黃巾百萬之眾,自民而起,乃天怨所成,若斬黃巾,得一時之效、失一甲之心。若放黃巾,賦回鄉(xiāng)野,勸耕以田,此為浩蕩天恩,則民感君德,安居樂業(yè),成疏導(dǎo)而不為堵惡之美意,君何不為?”,又聯(lián)合了皇甫嵩、朱儁、楊彪等一眾清流再三殿前求情,這才讓這數(shù)千員黃巾將士回歸鄉(xiāng)野、得了自由身。這些黃巾將士得知自己性命無虞乃是王允力救的內(nèi)情后,自然對他是感恩戴德,那周倉與裴元紹更是心甘情愿的留在王允府中,做了他的貼身死士。但畢竟王允為官,眭固等人為匪,自古官匪不兩立,王允對這些人又能有什么好感?
王允微微泯了一口香茶,慢悠悠的說道:“四位深夜到我府中求見,想必是有要緊之事?!蹦琼豕塘⒓磿猓溃骸皢⒎A司徒爺,小民深夜求見,擾了司徒爺?shù)难排d,小民誠惶誠恐。但家?guī)熡屑泵谏恚∶襁@才膽大妄為,還望司徒爺恕罪。”王允也不與他們多作客套,問道:“你們師傅張角不是早已過世了么,怎么又遣命于你四人?”周倉亦是不解,心道:“師傅他老人家當(dāng)年在廣宗城便已歸天,三弟他們因此心灰意冷,得釋之后,皆說要在鄉(xiāng)下耕田勞作,不再過問江湖朝野間的事情,此時卻說什么奉師命而來,可是時間長了、在鄉(xiāng)下呆的糊涂了?也不像啊,四位兄弟皆是沉毅果敢之人,又是正值壯年,又怎會犯這般糊涂?難道是……難道是……師傅當(dāng)年留下來的什么遺命?”
周倉正思忖間,眭固已是答道:“啟稟司徒爺,先師歸天后,咱們兄弟人放浪形骸于鄉(xiāng)野之間,做那一事無成的草民。幸得現(xiàn)時的恩師云游遇見,收我四人于門下,另授了師承技藝?!蓖踉实溃骸芭丁悄銈儸F(xiàn)時的恩師姓名為何?。俊表豕痰溃骸凹?guī)熜展埽瑔蚊粋€輅字?!北娙寺勓裕闶谴篌@,那華佗更是訝道:“可是那縱橫廬廬主管輅管先生?”眭固點頭道:“正是,華神醫(yī)也認(rèn)識我家?guī)煾??”華佗笑道:“認(rèn)得,當(dāng)然認(rèn)得,管輅這個老鬼,啥時候又收了你們四個半大不小的老徒弟……”
眭固也不與華佗多言,自懷里掏出一封信箋,恭恭敬敬遞到王允面前,道:“此乃家?guī)熡H筆書信,請司徒爺過目。”王允正要拿手去接,孰料卻被華佗一把搶過,但聽華佗一邊拆信封一邊笑道:“管輅這廝,就喜歡裝神弄鬼,一會兒讓我來,一會兒讓自己徒弟來,一會兒又是寫信,自己到現(xiàn)在都不出面,讓我來看看這廝信里寫的什么!”王允早知他性子,也不見怪,調(diào)侃道:“王某腦昏目聵,那就有勞華先生讀于我這老家伙聽了?!?p> 華佗與蔡邕聞言,當(dāng)即哈哈大笑,眭固四人亦是附和著干笑,可周倉卻是忽起警覺——三弟素來沉穩(wěn),華先生自他手中搶了書信,他縱使始料不及,也不用如此緊張、如臨大敵一般?還有,華先生常用假名行醫(yī),世間知他本名者少之又少,三弟他們與華神醫(yī)從未謀面,又怎會見面就曉得華神醫(yī)名號?至于這個管輅,他修的是蒼天玄道,與咱們黃天大道乃是死敵,先不言說張角先師亡后四位師弟為何要重新拜師,就是這一樁水火不容的拜門也是說不通……這其間究竟有什么不對?
周倉正警覺漸起之間,華佗已將管輅的書信取了出來,那信紙說來也怪,只有短短不足半頁,似是管輅倉促寫就,下面竟是少了一大半紙,華佗心中也是生疑,但一時之間也未轉(zhuǎn)圜過來,只是將紙上內(nèi)容朗聲讀道:“某管輅,久仰王公高德,常憾鄉(xiāng)野莽民,未敢輕擾王公尊聽。今番要事,觍顏拜言,誠惶誠恐,司徒王公垂鑒。”——這封信,正是司馬懿從管輅派出送信的那四名徒弟的尸身上搜出來的。此信原有下文,詳述毓秀一賦的來歷。司馬懿閱過書信之后,生怕王允慧智,從上下文中讀出不甚對勁的地方,看出眭固四人并非管輅徒弟,這才著手撕去,他倒也聰慧,只留了這第一段,雖盡是空談無言,從行文格式上卻是完完整整,獨成一文。華佗讀完,果然訝道:“管老頭搞什么鬼,這封信里面等于啥都沒寫!”
眭固正聲答道:“家?guī)熈碛幸环苎?,讓小的只說與司徒爺一人聽……”王允手指華佗與蔡邕,笑道:“這里都是自己人,你但說無妨?!表豕堂媛峨y色,仍是不肯,那蔡邕不欲與他為難,便道:“管先生既然要這位壯士傳密于王兄,定然是非常緊要之事。華神醫(yī),咱們暫且避上一避?!比A佗亦是一笑,應(yīng)聲道:“好?!痹挳?,二人便要離席而去,孰料王允伸手將他二人攔住,道:“蔡兄、華兄,咱們乃是君子之交,又能有何見不得人的秘密?”他少有動怒,此時面上已隱現(xiàn)慍惱之色,對眭固責(zé)道:“管先生到底有何指教,王允洗耳恭聽?!?p> 那眭固無法,只得上前數(shù)步,離王允座位不足五尺之遠(yuǎn),欲附在王允耳前,一字一句的說道:“家?guī)煹囊馑际恰∧愎访?!”他剛完那個“命”字,雙目兇光畢露,左手一抄,手中寶劍黑光煞起,刺往王允面門。與此同時,嚴(yán)政、程遠(yuǎn)志、鄧茂三人也是陡然發(fā)難,四人雙劍拳腳猛撲,盡往王允身上的要緊處撲去。這一下變故突如其來,那周倉雖是早就起疑,但這王允乃是黃巾眾將的救命恩人,他再是懷疑,又怎會料到眭固四人會對王允突下狠手?在一瞬間,他救主心切,直欲身替王允而死,可眭固四人離王允不過咫尺之地,他卻遠(yuǎn)在門扉處,又怎救得及?眼見眭固、嚴(yán)政二人黑白雙劍并使、交織如網(wǎng),這斗室內(nèi)盡是黑白二色的劍光,耀人眼目,劍光去處,正是那王允咽喉。而程遠(yuǎn)志、鄧茂二人生怕王允逃脫,各施成名絕學(xué)雷豹爪、電影腿,欲鎖拿絞斷了王允四肢。
那華佗、蔡邕二人驀地見此變故,也都驚得呆了。但見這四人目露兇光,當(dāng)場便將那王允斃了,卻聽那華佗道:“兔崽子們,你華爺爺在此,安能容你們造次!”他冷笑一聲,身子如電趨光閃,已竄至王允身前,不待眭固、嚴(yán)政、程遠(yuǎn)志、四人反應(yīng),雙手雙腳同時而出。他這般出手詭怪無比,雙手雙足竟是四套完全不同的招數(shù),看似滑稽無比,可便是這電光火石間,他手腳所出的招式卻盡攻向眭固四人招數(shù)間的破綻之處。須知世間習(xí)武之人會得數(shù)種武功也不是什么厲害事,只是會的越多反而耽擱精力,每一門都使不到家,反不如只精研一兩種本門的武學(xué),若是遇上與人對敵之時,一套功夫使完難奏功效,才會另使另外一路武學(xué),畢竟每一路武功、招式間的武理不同,若是相近尚可遷就,若是截然不同甚至是反路而行,反而會傷及自身。若一個人,能將手腳間的功夫修習(xí)到隨意變換、任意而出,便是武林中響當(dāng)當(dāng)?shù)囊环酱蠛懒?。可這華佗乃是一個救死扶傷的醫(yī)師,此刻陡然出招之間竟然能一體四招,足足把在場眾人都嚇了一大跳。眭固四人經(jīng)這么一緩,各受了他一招,不得已迫退數(shù)步,那王允總算暫離了危險。
但眭固四人此行勢在必成,安肯休手?轉(zhuǎn)瞬間,四人又是齊身而上,但見那華佗仍是四招同使,左手虎抓、右手熊抱,撲按轉(zhuǎn)斗,威猛無儔,在眭固、嚴(yán)政黑白雙劍織就而成的劍網(wǎng)之中,雙腳也不怠慢,左腳回旋上踢,似仙鶴振翅傲翔,從高空凌擊那程遠(yuǎn)志的雷豹爪,右腳面對鄧茂急速非常的的電影腿,卻是靈活無比,不與之硬撼,歪歪曲曲、忽急忽緩,似靈猿縱山跳澗、攀樹蹬枝,將那電影飛腿緊緊黏住。
眭固四人被華佗纏住,心間的焦急大于吃驚,他們此來,雖是聽司馬懿告知華佗也在王允府中,但誰又能料到這個華佗不但醫(yī)術(shù)超凡入圣,連武功都如此了得?可他們今次出山乃是為了‘太平黃天’之業(yè),怎能甫入司馬懿門下的第一件事都辦砸了?這四人當(dāng)年皆是黃巾的陣前猛將,這些年雖是隱居鄉(xiāng)間,這悍氣卻是不減當(dāng)年,此時華佗既是壞了他們好事,他們又豈能干休?眭固低喝道:“老七、老八,你們纏住這華佗匹夫,我與老四先取了王允老賊的首級!”程遠(yuǎn)志、鄧茂聞言怒吼一聲,拳腳間同趨同進,但見豹爪、影腿急如狂風(fēng)暴雨,欲要纏住那華佗。而眭固、嚴(yán)政二人黑白雙劍交相而錯,將劍網(wǎng)撒得更密更廣,直挺挺的攻向驚魂未定的王允。
可華佗武功著實太高,早已看出他們的糾纏之策,一面動手破解拆招,一面譏笑道:“就憑你們這些三腳貓功夫就想強闖司徒府,也是太瞧不起人了!”說話間,他鶴腳翔展,從程遠(yuǎn)志爪攻的空隙間提出,正正踢中了他小腹,那程遠(yuǎn)志吃痛,悶哼一聲,被他踢翻在地。與此同時,華佗那猿腿忽而攀懸伸轉(zhuǎn),將鄧茂的無影腿裹了個水泄不通。那鄧茂冷汗瞬間涔涔而下——這一招攀附,可是要廢了自己這賴以成名的影腿了!果不其然,華佗的猿步一裹住鄧茂的雙腿,瞬間上下?lián)舸蛩饶_上的關(guān)節(jié)緊要之處,想那華佗久為名醫(yī)、熟稔人體周身穴道,鄧茂的雙腿已被他擒住,廢之豈不是吃灰之力?但聽關(guān)節(jié)碎裂的咯咯聲連價響起,眾人再瞧那鄧茂之時,鄧茂雙腿已爛如軟泥,癱倒在地,如泥鰍一般。華佗也不與他糾纏,飛身又向眭固、嚴(yán)政二劍攻去。孰料程遠(yuǎn)志鄧茂二人倒也硬氣,雖是被華佗所創(chuàng),卻趁華佗躍身之時四手齊出,死死抱住華佗身體,叫他動彈不得。
可那華佗非但招式了得,連內(nèi)力也甚為深厚,他一覺雙腿被程遠(yuǎn)志、鄧茂二人抱住,丹田氣海中的內(nèi)力已隨意而至,嘿的一下吐氣開聲,已是將程、鄧二人震開丈余。但聽他喝到:“賊子還不就擒!”這一聲喝過,他已至眭固、嚴(yán)政二人身前,手間虎熊招式一巧一拙,已快是抓住二人雙劍的劍刃。倘若眭固、嚴(yán)政二人并不撤劍,務(wù)求擊殺王允,華佗這一手雙拿的可不僅僅是他們手中的黑白雙劍、而是他們的咽喉了??杀阍诖丝?,華佗猛覺丹田、頂門、心房三處疼痛無比,有如他人拿著利錐上下急刺一般,他暗罵道:“糟了!可是著了他們的道兒了!”——那司馬懿生怕眭固四人行刺王允不成,便以蛇蝎毒汁浸泡信紙,然后以炕火烘干,再藏在信箋之內(nèi)。幸好司馬懿也未料到有這般變故,只是想那王允只不過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老人,這等毒藥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奇毒。那華佗身為名醫(yī),自曉得天下毒物之性,若在尋常,單是那信紙微透綠色,便可起疑下毒,但今日他身在王允府中,只道眭固這四人乃忠義之士,一時失了警覺,這才中了他們的道兒。他內(nèi)力既厚、又精通毒理,自然知曉解毒之法,但這般疼痛非比尋常,任他武功再高,也是熬受不住,頃刻間內(nèi)力無以為繼,身子直挺挺的從半空中跌下。
眭固、嚴(yán)政二人原先不得不改出劍招應(yīng)對華佗,卻見陡然撤招,心中大喜,知是司馬懿的毒藥發(fā)揮作用,望了一眼受創(chuàng)的程遠(yuǎn)志、鄧茂二人,眼目中滿懷悲憤,直挺挺的向王允刺去——這一擊,乃是黃天之怒!務(wù)求王允斃命!
那周倉早已反應(yīng)過來,豈能容他們得逞?華佗與他們相斗不過片刻間的功夫,卻與了他緩息之機,這一時他已右手緊緊抱住王允,低聲道:“司徒爺,得罪了!”隨即長吐一口郁氣,將王允往后一拋,擲往眭固、嚴(yán)政二人劍網(wǎng)之外。正那時,黑白雙劍劍勢已至,周倉身子已不及躲避,他情知沒有幸免的機會,竟將身子前揉,以一雙肉掌雙戰(zhàn)黑白雙劍!——司徒爺,當(dāng)年你瞧的起我周倉,留我在府中伺候您老人家,日常中又頗多得訓(xùn)導(dǎo)照顧,此間救命、知遇之恩,我周倉百世不足以報,今日一死,且當(dāng)士為知己!
畢竟是當(dāng)年生死與共的同門兄弟,那眭固、嚴(yán)政二人見周倉拼死上前阻攔,劍勢不由緩了一緩,但聽眭固高聲喝道:“二哥,你休阻了我們大業(yè)!”周倉雙爪箕張如鷹,招式不緩反急,心中思緒如潮——你既認(rèn)我這個二哥,為何要與我自相殘殺,更是拔劍相對大家的救命恩公司徒爺?——昔年黃巾事敗,漢軍攻破廣宗,黃巾上下叁仟將校均為漢庭所擒,咱們一干師兄弟皆關(guān)在廷尉府下死囚之內(nèi),那大將軍何進、騎都尉董卓執(zhí)意要斬草除根,將我們梟首于菜市口,正是司徒公殿前再三求情救命,更是不計官匪之嫌,愿者留在他身邊,做護府臂膀之用,離者遣回鄉(xiāng)里、令州郡縣首賜予牛羊田地……這等救人水火、治世安民的好官,你們也要殺,究竟是所為何意?!
眭固見他雙爪招招凌厲兇狠,目中滿是悲憤之意,心中也是焦急悲憤不已——“二哥,咱們當(dāng)年追隨張角先師,所為何事?乃是那漢室禮樂崩壞、朝堂腐朽,咱們大家伙兒貧苦無依,幸虧先師得了天命之示,高舉黃天之棋,蹈行大義之舉,圖的就是滅了這漢室蒼天、建我太平黃天!可憐先師忽染重疾,咱們黃巾之事因此不成,兄弟伙兒這才心灰意冷、隱居鄉(xiāng)野。可司馬懿公子說咱們另有天命,只是昔年機遇不成,今日時機已到,正是大展拳腳抱負(fù)之時,兄弟伙這才不惜賤命入世奔走……這王允乃是漢室老賊,昔年先師廣宗兵敗,也有這老兒攙和的‘功勞’,咱們被漢軍擒入大牢中,死便死了、又有何干?二哥,你卻這般糊涂,受了他的假仁假義所惑,竟逼得咱們兄弟間睨墻反目、拔刀相見,先師若是在天有靈,作何感想!”眼見周倉一雙鐵爪舞的如蒼龍翔天、雄鷹翱空,十指根根如鐵針,直發(fā)出呼呼的破空聲,與自己和嚴(yán)政的黑白雙劍錚錚擊打。須知那周倉武功畢竟只比他們二人高個半籌,便是各持了兵器單打獨斗,分出勝負(fù)也得是百招之外,此刻眭固、嚴(yán)政二人雙持利劍,周倉一雙赤手空拳,又如何敵得過?若不是嚴(yán)政眭固二人念及當(dāng)年的兄弟情分,早已將周倉斬于劍下,周倉又豈會不知?
他本是個好武的鄉(xiāng)野小子,自鷹爪門習(xí)得武功后便入世闖蕩,憑借著一身武藝在冀北一家鏢局做那行走押鏢的趟子手,平日里那些漢臣小吏的苛捐雜討雖是壓得他甚為吃力,但日子也算過的下去,辛辛苦苦打拼了許多年、好不容易攢了些錢,蓋了三間房子,娶了妻生了子,想要好好的操持家業(yè)、孝敬老母,做一方安安本本的小老百姓,卻逢天下大荒,他為養(yǎng)家糊口,獨自一人接了樁兇險無比的鏢事,一路上他餐風(fēng)露宿、血戰(zhàn)群匪自不消提,花了三個月時間從冀州之地橫穿九州全境,好不容易送到了西南益州,卻是無人接貨,周倉打開自己一路上負(fù)在背上不肯拿下的包袱一瞧,竟是滿滿一包無用的瓦礫!他這才只被人耍了,急忙星夜趕回冀州,沒料到時隔大半年之后,自己的家早已蕩然無存——時任冀州牧劉焉之子劉璋垂涎周倉妻子的美色,平日里礙著他武功高強,這次便命一名下人,假扮了金主誘騙周倉押鏢行走西南。周倉前腳剛出冀州,那劉璋便遣人來將他的妻子王氏擄去府中,其間周倉老母不從,竟被劉璋下人活活打死,而王氏不甘受那劉璋的奸淫侮辱,不得已之下一頭撞死在石墻上,可憐周倉那尚在襁褓中的孩兒,一家亡盡、無人照料,在王氏懷中足足哀嚎了三日三夜、活活的餓死了。沒料到那劉璋獸欲未逞、竟放火泄憤,一把火將周倉家屋燒得一干二凈。那周倉至家之時,滿眼竟是斷壁殘垣,兩大一小三具燒得漆黑的骸骨凌亂的團在一處,上面更是蛛網(wǎng)密布,他周倉強忍著悲痛將妻子老母埋了,去找劉璋尋仇,卻被劉璋一伙打的全身骨骼盡斷,棄在城外亂葬崗上,其時正值隆冬、天降大雪,他周倉縱使不失血而死、也熬不過那凜凜冬夜。也是他周倉命不該絕,那張角赴冀州傳道、恰是路經(jīng)此地,聽那積雪下有人呻吟,將他從雪下扒出、悉心醫(yī)治,不但治好了他的傷,更將他錄入門墻下、傳授了武學(xué),更勸他以己之苦思度天下萬人之苦,殺劉璋一個、只能逞私仇,滅漢室蒼天、立黃天之業(yè),才是人間清平的大道??纱髽I(yè)未競、英雄身死,他周倉也淪為囚徒,便是這司徒王允,摒棄官匪之別,懂己、體己、知己,這七年來,軟言軟語、悉心教導(dǎo),便是自己的兒子也莫過如是。他周倉再是粗陋,也曉得王允、蔡邕等人的濟民安世之心,加上王允教他讀經(jīng)識文,他乃知那荊軻刺秦、豫讓殺襄的古賢舊事,這其間伏橋如廁、吞炭漆身的忠烈悍舉,他周倉豈不為之動容!他立下重誓,士為知己者死,自己有生之年,要保得王允平安。
可眼下一邊是王允這個“知己慈父”,一邊是眭固嚴(yán)政這些“過命兄弟”,他既不忍王允受毫發(fā)之傷,又不肯出鷹爪里最為狠毒的一十六式虎鷹絕嗣爪來取眭固、嚴(yán)政二人涌泉、太溪、關(guān)元這三處歸陰之所的要穴,眼看黑白雙劍越使越急,劍網(wǎng)也是越來越密,那周倉已被劍勢壓得雙膝跪在地上,只剩雙手盤旋飛舞,無數(shù)次以空手抓住黑白劍身。那眭固生怕華佗解了毒性、恢復(fù)功力,又見周倉雙爪間鮮血飛飚,到現(xiàn)在仍是不依不撓、不顧兄弟間的情分,便喝道:“二哥,你不知好歹、為虎作倀,念及咱們兄弟一場,這才劍下留情,你再不讓開,休怪做兄弟的心狠手辣了!”那周倉高聲答道:“你要殺王公,得先殺我!”眭固與嚴(yán)政互望一眼、同時點頭,雙劍合在一處,齊插周倉小腹。他們均出一門,知道張角每人都授了一門厲害的得意功夫,早年在軍中無數(shù)次與周倉喂招,知道周倉那一手一十六式虎鷹絕嗣爪的厲害之處,這黑白雙劍一剛一柔、一攻一守,便也是張角所傳的“黃定乾坤”的雙劍合擊之法,因那漢軍將校多習(xí)陽剛武學(xué),這樁合擊的劍法計有六式,六式也是疾狠非常,連消帶打、三攻三破,一式連著一式,端的是互借有余、精妙無方,以強攻強,??藙偯脱讣驳膶κ帧D侵軅}知道這是眭固、嚴(yán)政二人最厲害的劍法,他便是將一十六式虎鷹絕嗣爪使了出來,也是不敵,想到此間,他竟是吭聲長笑——此間一死,唯報君耳!
但見周倉門戶大開、雙爪箕張,一雙手如老樹盤根,竟抓住黑白雙劍的劍身,寶劍鋒利、瞬時雙掌間鮮血飛涌,可周倉卻全然不顧,雙手用力一拉,竟將黑白二劍攬向腰間。但聽噗嗤噗嗤兩聲銳響,那黑白二劍已是自他腰腹間透身而過。那眭固嚴(yán)政雖起了殺心,卻沒料到周倉竟這般悍烈,不由得一遲疑,那周倉又是一聲長嘯,汩汩的鮮血隨嘯聲而出,他腰間裹劍,雙爪騰空而出,竟一掌一掌的拍向背后的劍身!他每拍一掌,那劍創(chuàng)在腰腹間的傷口便大一分,已是可見其間血淋淋的肚腸,其痛可想而知,但饒是如此,那周倉仍是一刻不停,每一掌皆是拼勁全力,直拍了數(shù)掌,已將雙劍劍身拍彎了一寸有余!
眭固、嚴(yán)政二人雖是看的心驚膽跳,慨嘆周倉之烈,但今日之事,兄弟已成反目,縱使殺王允必死,也要殺了王允再說!二人齊聲嘶吼,四手齊抓劍柄,猛催內(nèi)力,發(fā)足狂奔,將周倉往后逼退,那周倉身后的角落處,正是手無縛雞之力的王允!便在此時,那裴元紹已聽得屋內(nèi)的呼嘯打斗聲,撞碎了門窗躍進屋內(nèi),一瞧眼,只見周倉、眭固、嚴(yán)政三人渾身浴血,皆如同發(fā)了瘋的野獸一般狂嘶亂喊,周倉腰間插著兩把寶劍,雙膝跪地,在地上拖出兩條長長的血印,兀自的擊打身后劍身,而眭、嚴(yán)二人怒目圓睜、面色猙獰,只是挺身向前!向前!向前!向前!——那王允后背倚墻,已是退無可退,只要再前八寸,便可取他性命!此間事畢,漢室最后一根亭柱轟倒,太平之世成矣!我死又有何懼!
裴元紹雖不明此間兄弟殘殺之意,但別人要殺王允,他怎可答應(yīng)!這塵世滔滔、天下金紫,他早已厭倦,他活在世間的目的,便是恩公王允所說的匡扶社稷。王允若死,社稷不救,那天下萬民,有何可依!他飛身前躍,一出手就是要命的殺招——別說你是同門兄弟,就是天王老子,我也不能容你傷了司徒爺一根毫毛!
裴元紹拳腳呼呼,轉(zhuǎn)眼間已橫砍至眭固、嚴(yán)政二人腰間,那眭固、嚴(yán)政二人非但不肯撤劍轉(zhuǎn)身自保,竟是一點也不肯還招,雙手仍緊緊抓住寶劍前逼,任那裴元紹一記記重拳鐵掌轟碎了經(jīng)脈骨骼,也不肯袖手半分。片刻之間,裴元紹已打了數(shù)十拳,他在眭、嚴(yán)二人背后打一拳、周倉在劍身上也擊一掌,眭嚴(yán)二人吃痛的緊,各后出一腿,纏出裴元紹雙腿,勁力一貫,三人四腿盡斷。斗到此刻,四人你不讓我、我不讓你,黏成一團,各個神色可怖、癲狂無比,拳聲、掌聲、狂笑聲、呼喝聲、骨骼碎裂聲盡數(shù)裹挾在一處,鮮血狂噴而出,如落血雨,其壯慘烈,世所未聞。
偏那時,先前被華佗踢翻在地的程遠(yuǎn)志稍稍回過神來,自趕來救援的護院武士手中奪過一把大刀,躍過鏖戰(zhàn)中的周倉四人,對著王允的頭顱劈空一斬!
此一刀,此一戰(zhàn),兄弟相殘,各以死志,既無名,亦無意,如必欲求之,只是為:夜靜一刀空,萬世俱往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