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一路無話,待得兩條船兒逆水泛行、到了來時的那舊石臺邊,大喬方是說道:“諸位師叔伯,咱們先不回水繪園了,去見我家爹爹可好?”許邵微一皺眉,道:“丫頭,距你家春宴尚還有兩日,咱們現(xiàn)在便去,是否早了些?”小喬道:“許師叔,人生苦短、韶華已逝,你聽這夏蟲耐不住春華、在這般的寒時已是出了,想來蟲蟻壽短、遠(yuǎn)不及人,尚且爭時求春,人乃百靈之長,難道是不及了一只蟲兒?”大喬柳眉微蹙,輕責(zé)道:“妹妹,怎可說些渾話?”小喬將香舌一吐,躲在她身后,大喬道:“許師叔,這春宴之時乃是爹爹隨意定的,諸位師叔伯既已來了海陵城,又豈有教故友空候的道理?阿爹早兩日見到諸位,自然早兩日的歡喜?!痹S邵道:“兩個丫頭幾年沒見,竟是這般的伶牙俐齒了?!彼D(zhuǎn)頭又看眾人,問道:“小丫頭盛情難卻,諸位師兄以為如何?”于吉道:“老道士四海為家,水繪園也好、喬府也罷,不過換了一處席坐,去哪里又有什么分別?”他如此說了,司馬徽、黃承彥等人亦覺欣然,反是亂塵郁色不減,輕輕說道:“諸位師叔先去,我去水繪園中候得我家?guī)煾浮彼捨凑f完,已被禰衡牽在手中,但聽得禰衡說道:“傻小子,你師父若是在水繪園見不著人,自然會想到咱們?nèi)チ藛绦抢?。說不定他腳程快,已是在喬玄老鬼那里等著咱們了?!彼@般一說,大小喬俱是來請,而太史慈、呂岱二人又是同勸,亂塵喜靜厭動,原是不想去參加這般嬉鬧的宴會,可見得眾人盛意難卻,只得微微點頭,隨眾人往喬府去了。
且說這大小喬年歲雖比亂塵長些,但一來生性跳脫靈動、二來不曾經(jīng)歷過什么悲歡,只走了里余路,話便多了起來。而于吉等人皆是道德大士,素不以生死為哀,今日吊唁諸葛玄乃是昔年情義深重、故而心中盤亙,現(xiàn)在既已是時過境遷,自然與大小喬姐妹倆慢慢的說笑起來,反倒是亂塵郁郁寡歡,小喬逗了數(shù)次、始終是低頭不言,倒是對不住這春日江南的燦爛風(fēng)華了。眾人在柳蔭下緩行緩走,轉(zhuǎn)過一處桃林,忽覺得眼前接天一碧,只見一座松木制成的浮橋架在水面,浮橋曲折且長,兩旁垂柳如絲,周遭放眼一片大湖。春光漣漪間,只見得湖中央一座小島,島上疏疏落落安著十來間房舍,那些房舍均是白墻黑瓦,造的也不甚高,但坐臥藍(lán)天白云、曲橋流水間,倒也玲瓏精致。小喬笑道:“這便是我家啦!”
眾人逐一走上木橋,但聞腳下橋木唧唧,禰衡笑道:“喬玄這個老鬼,倒挺會挑地方?!庇诩牭溃骸皢處熜忠言诖颂幾×耸嗄?,怎得禰師兄沒來過么?”禰衡搖頭道:“俗話說‘無事不登三寶殿’,若沒得主人應(yīng)許,我哪能隨便登門?再說,老鬼頭小氣的很,生怕我吃窮了他,這么多年方是第一次請我做客。”他說的風(fēng)趣,一掃眾人心頭的陰郁氣,皆是哈哈大笑起來,那司馬徽亦是說道:“老鬼不請我們來便是罷了,連‘天聾地啞’兩位也不請上一會,真是小氣的很了!”禰衡哎呦一聲,問道:“你也未曾來過?”司馬徽手指黃承彥、龐德公二人,說道:“我們?nèi)齻€,都是頭一回呢?!倍[衡又見于吉目帶笑意,罵道:“敢情只有你這臭老道來的勤快?!庇诩溃骸拔译m是常來,但喬師兄家貧的很,倒是未曾吃得多少他家的美酒佳肴?!毙坍吘故莻€女兒家,聽得他這般說笑的話,竟是稍稍有氣,但見她將小腳輕輕一跺,辯道:“于師叔又說謊話,師叔哪次來不是我與姐姐下廚,光是我爹爹藏的二十壇竹葉青都快被你喝盡啦!”于吉笑道:“小妮子可孝順呢,這便替爹爹說話了……”他話都未說完,就被禰衡跳起來在腦門上叩指輕輕一鑿,只聽得禰衡笑罵道:“你個老鬼,自己吃了那么多好酒,偏要說這些謊話壞人家名聲,該打!”禰衡所為均是隨性而發(fā),眾人早已見怪不怪,那龐德公亦是學(xué)他叩指在于吉腦上輕敲了,口中大笑道:“你非但壞人家名聲,還沒大沒小、惹人家小孩兒置氣,該打、該打!”他話中有話,小喬冰雪聰明、焉能不懂?俏臉兒只羞的通紅,躲在姐姐背后,笑又不是、說又不是。眾人見得她這般的美態(tài),又是寄身在這醉人的江南水鄉(xiāng)中,均覺暢意入懷,齊聲大笑、口中說道:“老道士為老不尊,打的好?!贝髥桃姳娙嗽僬f將下去,妹妹的俏臉直要紅到耳根子,便護(hù)住她說道:“諸位師叔伯莫要笑啦,待會待咱們回了家中,多給你們做些酒菜給你們賠罪啦。”眾人只覺有趣,哪肯依她?只是嘻嘻哈哈的與她說話,這大喬倒也聰明,只是嘻嘻的掩口輕笑,卻是不肯再答話。
眾人在橋上走了一陣,那喬府云水一端、已是近在眼前,小門呀的一聲開了,走出一名青衣小冠的老儒來,這人須發(fā)如銀、面色卻是極為紅潤,既不似老人又不似少年,至于年歲幾何更是瞧不出了,道家功夫講究返璞歸真,這人皮相已至這枯榮俱在的境界,自不消說是那“天道玄黃”的喬玄了。只見得喬玄舉袖迎道:“各位師兄可是到了,老弟恭迎許久啦!”司馬徽笑道:“咱們上月方在鹿門山見過,你怎得能說是等了許久?咱們都是昏昏聵聵的老漢了,又不是小姑娘家巴巴的等著情郎,莫說是一個月、連一個時辰都等不了了?!彼捴杏性?,自然是拿大小喬姐妹倆說笑,大小喬聽了俏臉兒更是通紅,姐妹倆輕甩了水彩云袖,嗔道:“我們……先去給師叔伯們準(zhǔn)備酒菜啦?!痹捴徽f了這么一段,二人便似兩只小鹿般跑到府里去了。她們這般的嬌態(tài)引得眾人哄堂大笑,喬玄袒護(hù)愛女,笑道:“司馬老友,怎得兩三日沒見你也這般的貧了?”司馬徽道:“貧道貧道,怎能不貧?”他這般說了,卻被于吉搶了話去:“司馬師兄你可莫要亂說,咱們大家伙兒只有我一個人是正宗的老道士,你們都只算在家的居士。這‘貧道’二字怎得被你搶了?”司馬徽手指禰衡,說道:“你說這般的大話,禰師兄可要不客氣了?!倍[衡笑道:“你倒說說,我要怎么個不客氣法?”司馬徽道:“道可道,非常道。咱們都是我道中人,還需言說些什么?”眾人聽他這么調(diào)侃喬玄、禰衡二人均覺得有趣,龐德公打趣道:“不可言,不可言,言了便是砸了他‘地啞’的招牌?!眴绦溃骸跋雭硎墙煺叱啵T位與禰師兄相處的久了,個個都來消遣我這個老頭子?!倍[衡雙手一攤,擺出無可奈何的樣子,說道:“我與他們見面不過兩個時辰,他們本性如此,怎可全賴在我身上?”黃承彥亦道:“是矣是矣,咱們不過是沾著禰師兄的光,學(xué)了他口舌伶俐的本領(lǐng)?!蹦菃绦赜形牟汕f、又怎可辯上一句?他隨眾人笑了一陣,這才說道:“諸位師兄若是取笑于我,也請得屋中小坐,你們這般的立在我家門口讓鄰人瞧見了,還以為是潑婦們游街游到我家門口了?!彼@一說,眾人哄的一聲大笑,那禰衡最是氣不過,伸手錘了他一拳,二人肢體甫一相接、喬玄便知他周身全無內(nèi)力,不由奇道:“禰師兄,你內(nèi)力呢?”禰衡笑道:“咱們可不是潑婦,進(jìn)屋說、進(jìn)屋說?!眴绦膊欢鄦枺瑢⒈娙擞M(jìn)府內(nèi)。
到得廳上,喬玄請各人就座,大小喬早已奉好了點心熱茶。亂塵與他們并不熟識,這便擇在靠門處坐了,耳中聽得眾人說笑,眼中卻是望向廳外小園,但見得園中桃紅柳綠、一片春光,如果說水繪園是那清雅的菊花、這喬府便是歡脫的桃花,一個淡雅一個靈動,各有風(fēng)味。亂塵捧過茶來,舌尖將碗中茶葉抵了,輕輕的呷了一口,只覺清香滿口、暖人心肺。適逢小喬奉上一小盤熱點,亂塵用筷子取了,方入口中,只覺清爽香甜,他從未吃過這般小食,又取了一塊,細(xì)細(xì)的嚼了,只覺米香、桂香、荷香三香俱在,可這三香卻是甜而不膩,頗是惹人生津。他拿眼見盤中小食細(xì)細(xì)看了,但見其色潔白,乃是糯米一類的物事所成,正要發(fā)問,卻聽得禰衡高聲大贊道:“久聞海陵城的潮糕香甜清雅,一直沒有這好福氣,可讓我吃到了!妙,妙,妙!”那呂岱忙是說道:“師叔可莫要欺我,昨日你們?nèi)バ≈赌抢铮≈兑惨源烁獬蟹盍?。”禰衡怒道:“你個渾小子能有什么手藝?可及得上大小喬這兩個小妮子?你那般的凡品,我只吃了半塊便不吃了,哪算得數(shù)?今兒個我可放開肚子來吃。來來來,小丫頭再給我來上一盤?!毙淌芰怂馁潱瑲g笑道:“師叔少吃些,這只是小食,晚上我和姐姐可是張羅了一大桌飯菜呢?!倍[衡嘿嘿笑道:“也是,我若現(xiàn)在吃飽了肚子,晚上的好酒好菜可就無福消受了?!?p> 禰衡又見亂塵面朝廳外緩緩吃著潮糕,喚道:“喂,莫要吃啦?!彼B喚了數(shù)聲,亂塵才是回過神來,將茶水竹筷俱是放下了,說道:“前輩有何吩咐?!倍[衡道:“你老是悶著頭不說話,怎得到了人家府中也不打打招呼?”亂塵自覺失禮,向那喬玄拱手致歉道:“小子脾性古怪,唐突師叔了?!眴绦κ莵矸鲎∷碾p手,笑盈盈的說道:“賢侄說的哪里話?說起來你是當(dāng)朝的侯爺,又是天下馳名的少年奇?zhèn)b,這般的大人物屈尊紆貴到寒舍來了,我臉上可是大大的有光啊?!庇诩Φ溃骸澳銈€為老不尊的,方才還說咱們口舌伶俐,你現(xiàn)在盡說些客套話,待會兒他師父來了,定要讓你罰酒三杯?!眮y塵正是尷尬間,聽得于吉說起自己師父,陡然問道:“喬師叔,我?guī)煾甘裁磿r候到?”喬玄道:“你師父已是走啦?!眮y塵驚道:“走了?”喬玄點頭說道:“他只來了一會,與我交代了一件事,要我轉(zhuǎn)述與你……”亂塵急道:“懇請師叔賜言?!眴绦Φ溃骸安患辈患保銕煾柑貏e交代‘時機(jī)未至,不得言說’,老友既是如此所托,我也無可奈何。”亂塵心覺失落無比,怔怔的坐了下來,自言自語道:“師父……怎得你來了又走了……不等等塵兒……”
眾人本是歡愉,亂塵這么一說、眾人面上喜色均是一跳,但幸在禰衡機(jī)智,大咧咧的與那喬玄問道:“老鬼,你一向小氣,今兒個請這么多人來,定是要吃了你家不少糧食。說罷,請我們來到底要做什么好事?”許邵亦道:“不錯,咱哥倆大老遠(yuǎn)的從汝南跑海陵來,你可得說上個由頭?!饼嫷鹿珔s道:“我們路程遙遠(yuǎn)倒還可說,你二位一個‘天聾’、一個‘地啞’,這天地來去自如,汝南海陵相距數(shù)千里,也不過彈指一瞬,怎得消遣咱們?”司馬徽等人均覺有理,一齊起哄。許邵道:“什么天聾地啞,江湖上討口飯吃而已?,F(xiàn)今咱們失了武功,早就是普通人啦。便是要回汝南,可得走上個大半年,比不上各位金光飛云來去了。”他這么一說眾人俱是大驚,黃承彥道:“禰師兄愛說玩笑話,許師兄怎么也沒輕沒重了?”許邵嘆道:“于師兄,我且問你,你今早與亂塵打架、他用的什么掌法?”于吉原也不信,但此刻聽他提及、憶起今早亂塵飛騰矯躍的拳腳,大嘆道:“原來是許師兄的‘擎天功’!”許邵點了點頭,說道:“我與師弟的擎天撼地功都傳與他啦!”他見眾人面帶惑色,便將二人如何突遭劫數(shù)、相尋亂塵、比武傳藝的事細(xì)細(xì)講了,眾人聽完后俱是慨然,只覺他二人心胸寬廣,若是換了自己一夕功力散盡、怕是沒他們這般的淡泊,由此對他二人敬意更深。眾人又想亂塵雖是得了神功、卻要遭那三災(zāi),正是唏噓不已間,聽得亂塵幽幽說道:“于師叔,在下未得師叔應(yīng)允便偷學(xué)了您的‘混元一氣功’,偷學(xué)他人武學(xué)乃是江湖大忌,我又害得太史師兄折了壽算,您兩罪并罰、廢我武功罷?!毖援?,他雙眼緊閉、跪在于吉面前,只待于吉拍其頂門散功。于吉多年前便已料知太史慈短壽之事、故而勸他不得急功近利,但此刻木已成舟、又何可悔?但畢竟太史慈乃是他的愛徒,他心中揪疼,看看太史慈、又看看亂塵,沉吟了半晌,方是嘆道:“慈兒壽算如何,那本是他命中注定,豈可怨你?你這一身武功乃是上天所授,便是你家?guī)煾敢矎U你不得,我又豈能逆天而為?”亂塵本愿受得于吉一掌、拍散了自己內(nèi)力,卻是久候不至,只得苦笑道:“我身上的塵孽太重,連師叔都不愿臟了手呢?!庇诩獙⑺従彿銎?,說道:“容我多言一句,師侄樣樣俱是絕佳,唯獨情關(guān)難過,難以登圣。”亂塵道:“成仙成圣,有什么好?我只想尋到了師父……”司馬徽忽道:“尋到了師父又如何?你隨在他身邊青燈古道,你便快活么?再不成,你要他廢你武功或是賜你一死?”亂塵心間似被重重一錘,心道:“是啊……我要師父殺我么?張寧不要我死、寞影不要我死、陸壓不要我死,我偏要自己死了?”他口中囁嚅:“我……我不愿死……”司馬徽道:“你徒有生志、卻無生意,你師父便是嫌你無趣、這才急急走了罷。我有逆徒司馬懿,他要是似你這般,早就自殺了千百回了。我去殺他,那才真是污糟了我的手。”亂塵道:“我……我……”他心中千言萬語,卻是說不出口來,眼淚只是大顆大顆的落下。喬玄雖也明白司馬徽這陡然而來的警醒之意,但他身為主人、又有那左慈的交代,便來相勸亂塵:“賢侄莫要亂想了,你家?guī)煾复闳缱?,怎會嫌你?你且是安寧些,待得過會兒時機(jī)與客人俱至,我便將你師父代傳的話原原本本的說與你聽?!?p> 他正是這般說了,便聽得屋外步履重重、有似那悶雷,眉毛一挑,說道:“來了!”眾人均是往廳外望去,卻是始終不見外人進(jìn)園,禰衡嘿嘿笑道:“這幫小子倒也識得禮數(shù)?!边@一時,園外的腳步聲一時齊止,聽得一名少年郎朗聲說道:“漢討逆將軍孫策攜偏將軍周瑜及部曲求見喬公!”太史慈曾與他酣斗許久,一聽他的聲音,便從席上跳了起來,高興的說道:“怎么是他?”其師于吉老成持重,淡淡說道:“慈兒,坐下?!碧反刃闹须m是極為歡喜、只想著奔出園去與那孫策見了,可嚴(yán)師有命、豈能不從?喬玄見得太史慈悻悻而坐,笑道:“貴客既已到了,諸位師兄隨我一同去罷?”他這般請了,眾人才不推辭,俱是從席間起了,唯獨亂塵一人獨坐席間默然自哀。喬玄上前來牽住他的手,說道:“賢侄,這樁事與你有關(guān),你與我同來。至于緣何如此,過一會兒你便知道了?!眮y塵只得應(yīng)了,隨在喬玄身后一同行至園前。木門輕開,但見得門前站著兩名少年,二人身后更有數(shù)十員大將,大將之后乃是密密麻麻的金戈鐵甲,非但是浮橋擠滿了人,便是沿湖一圈俱都是兵士,春風(fēng)本是醉人,那十步一隔的孫字大旗迎風(fēng)半搖、卻甚是威武。未等喬玄說話,禰衡已是說道:“你們這個陣勢,敢情打仗來了?”那孫策被他問得一愣,旋即笑道:“先生便是喬公?”禰衡道:“我問你話呢,你管我是不是喬玄?”孫策聽得他的口氣便知他不是喬玄,但想來他既能在喬府作客自然不是一般人等,不敢對他失了禮數(shù),但他久為人主、自然而然的有一股英氣,只聽得他不卑不亢的說道:“孫策今次登門拜訪,乃是有一樁要是求見喬公。只不過這件事無關(guān)軍政,我與公瑾原也準(zhǔn)備便服前來,只是這海陵城尚不太平,我身為一軍主帥、不得無故犯險,這才領(lǐng)了兵士來見?!?p> 禰衡瞪著眼睛說道:“你便是那個打得劉繇哭爹喊娘的孫策???依我看來,也不過如此嘛?!彼f話極為狂妄,與孫策同來的臣子俱是大怒,黃蓋更是喝道:“兀那漢子,不可無禮!”禰衡素來蠻橫,又豈會怕他,只是嘿嘿笑了,說道:“我與你家主人說話,你插什么嘴?”周瑜原也是動了怒氣,卻是見得太史慈與亂塵俱是與禰衡同在,想得二人那般的本事卻是站在眾人身后,便猜他們盡皆是喬玄一般的前輩高人。故而禰衡愈是狂妄他愈是謙卑,上前拱手說道:“前輩息怒,我二人私事登門、卻這般的大費周章確實是驚擾了喬公與諸位前輩。這便向前輩們告罪了?!倍[衡道:“這還像個樣子。哼哼,你們新得海陵城,怕那劉繇心生不甘,派人藏在喬老頭家里行刺你們,是不是?”周瑜笑道:“喬公乃是天下五奇之一,這樣的武林神話在此,那劉繇便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也不敢來啊。今日軍裝盛容至此,原也是想將事情辦得風(fēng)風(fēng)光光,好不辱了喬公的面子?!倍[衡道:“你眼里只有喬玄,便沒有我們了?”周瑜眼觀眾人雖是衣著各異,但各個舉止不凡、均有世外高人之相,心中大驚道:“難道天下五奇齊至了?可他們一行九人,除了太史慈乃是老相識之外,其余三人又是何人?”他轉(zhuǎn)眼又望亂塵,但見亂塵低頭垂思、形貌更是勝得眾人,心中直是想:“這位先生武功之高,我與伯符俱已領(lǐng)教過了。想他高蹈清尚、甚于諸人,難道他便是五奇之首的于吉道長?可他怎得不過二十左右的模樣,卻不似個老人?難道這就是返老還童的仙術(shù)?”他越想越是敬畏諸人,語氣更謙:“喬公府上的賓客焉有平凡之輩?諸位先生飄逸絕倫,俱是天下間成名已久的前輩,只是晚輩愚鈍閉塞,故而不識。還望諸位前輩莫要見怪。”他一番話將諸人俱是捧了,那禰衡當(dāng)即轉(zhuǎn)怒為笑,說道:“你口舌這般的伶俐,一定是那‘美周郎’周瑜了?”周瑜面向亂塵,笑道:“在這位先生面前,我哪敢用什么‘美’字?慚愧、慚愧!”禰衡道:“你倒也識相,知道自己不如人家,嘿嘿,我原先只喜歡你兩分,現(xiàn)在又多了三分了?!敝荑ばΦ溃骸拔宸窒矚g,五分不喜歡,總歸是不盡得人意?!倍[衡轉(zhuǎn)頭看了一眼亂塵,搖頭晃腦的說道:“你倒也貪心。嘿嘿,這世上能讓我十分喜歡的人除了自家?guī)煾福簿鸵蝗肆?,你小子輪不上啦。你也別急,先與喬老頭說說話,說不定趁了我的心意,再給你加上兩分?!?p> 喬玄這才上前將孫策、周瑜二人迎了,說道:“二位將軍光臨寒舍,小老兒榮幸之至?!睂O策、周瑜二人見得他這副鶴發(fā)童顏的模樣,俱是既驚又喜,
心道:“這便是‘天道玄黃’喬玄喬老令公了!”他二人不敢失禮,同時向那喬玄躬身拜道:“小侄拜見喬老前輩?!眴绦⒍朔隽?,說道:“兩位將軍如此大禮,可是折煞小老兒了?!睂O策、周瑜二人齊道:“不敢。”二人話音方落,程普黃蓋等一眾將軍同聲說道:“漢討逆將軍麾下向喬老及各位前輩請安了!”這些將軍說完,他們帶來的兵士亦是一齊高呼:“漢討逆將軍麾下向喬老及各位前輩請安了!”其音烈烈,如那海潮,端的是氣勢非凡、震撼無比。禰衡從未見過這般的陣仗,拍了拍喬玄的肩膀,笑道:“老頭,托你的福,今兒我禰衡可算開了眼了?!眴绦鎺⑿?,道:“禰師兄莫要再尋我的玩笑啦,且待我將貴客們安頓下來也不遲啊。”眾人一陣哈哈大笑,這才入得園內(nèi)。
喬府廳堂甚小,容不這么多人就坐,喬玄原是想眾人擠擠,可程普黃蓋等人雖是入得廳中,卻不肯就坐,想來他們雖然皆領(lǐng)兵萬千的將軍,但與孫策主仆有別,只能自己站著相陪,只有那周瑜身份尊貴,方是能在孫策下首坐了。亂塵見諸將皆是站著,自己卻是踞坐,未免對眾將不敬,但他心情閑散,不想多廢一番禮讓的口舌,起身悠悠的說道:“此間春景雅致,奈何坐享?不若咱們花草之中飲酒對歌,好映了今日時景?!闭f罷,一個人提了酒壺已是出了廳去,眾人先是一愣,旋即便已會意,那周瑜更是心想:“這位先生心地好生的慈善。”眾人便舉了酒杯在院中小站,大小喬姐妹二人在園中似兩只小雀般穿梭來去,不時的給眾人添酒,每每身至孫策、周瑜二人面前時,花容羞得嬌紅,而孫策周瑜二人眸子也總是陡然一亮。喬玄等人瞧在眼中,卻不點破,只是說道:“兩位將軍公務(wù)繁忙,怎得前些日子突然下了名帖,要到小老兒這邊登門拜訪了?”孫策臉色陡然一紅,用手輕推了一下周瑜,周瑜亦是覺得尷尬的很,呵呵笑了一陣,這才說道:“方今漢祚衰微、天下紛亂,英雄豪杰雖是萬千,卻只是擁兵自重、各圖私利,無人肯因公心而扶危濟(jì)亂。老主公曾與袁氏共破董卓,沒料到功業(yè)未遂,不幸被黃祖所害。我與伯符雖然年輕識淺,但卻有心要闖將一番事業(yè)?,F(xiàn)在我們已從袁術(shù)處歸攏了老主公當(dāng)年的舊部,欲要東據(jù)吳郡、會稽,一來報仇雪恥,二來做那拱衛(wèi)朝廷的外藩。您以為如何?”喬玄道:“此間軍務(wù)大事,我這老兒如何懂得?將軍這可是對牛彈琴了?!?p> 孫策正色道:“天地玄黃,名聞遐邇。四方之人,無不向往仰慕。在下這些打算,成與不成,由您一言而決。您一定要對在下直言相告,如果在下志向得伸、大仇得報,決不會忘記您的教誨之恩?!?p> 喬玄見他二人神色莊重,想了一陣,緩緩說道:“昔年周朝王道陵遲,齊桓公、晉文公方能應(yīng)運而起;王室一旦安寧,諸侯就只能貢奉周朝、盡臣子的本分了。將軍繼承父輩威烈,驍勇善戰(zhàn),假如真能棲身丹陽,召集吳郡、會稽兵馬,那么荊揚(yáng)二州自可掃平,報仇雪恨也指日可待。那時您憑倚長江,奮發(fā)威德,掃除群雄,所建的功業(yè)絕不會亞于齊桓、晉文,一定會流芳千古,豈止作一個外藩呢?目前世難時艱,如果將軍真想建功立業(yè),何不放眼天下?”孫策眼睛大亮,說道:“喬公如此所想,正是晚輩想而不能之事。想得喬公非但武功精湛,諸子百家、兵法謀略亦是通達(dá),我們這幫人只是些只會蠻干的武夫,還請前輩出山!”喬玄連連的搖手,推辭道:“我都是一把老骨頭了,怎么能跟著將軍闖將大業(yè)?”孫策又連請了數(shù)次,他始終不從,眾將也不說話,一時全數(shù)跪倒,口中說道:“懇請喬老出山!”喬玄道:“我乃方外之人,如何能管這方內(nèi)之事。你們快快起來罷?!苯瓥|眾將俱是默然不語、如何肯依他?喬玄嘆了一口氣,說道:“孫將軍,我早知你今日要來,要給我出一道難題,卻沒想到你要我出山幫忙。不瞞將軍,今日在場的都是我喬玄多年的老友,你問問他們,這世間的繁華富貴有何可戀?非是我不肯幫你的忙,而是我無心無力。”孫策聽得他說得如此誠懇,不由甚是失望頹唐,但他不愿強(qiáng)人所難,便道:“大家都起來罷?!?p> 待得眾人皆是起身了,喬玄又道:“我雖然不能出山幫將軍,但我可以送將軍三樁大禮。不過這三份禮能不能得到,就要看將軍的本事了?!边@喬玄近乎圣人,他既說三樁大禮、自然是萬里難尋的好物事,孫策聽得怦然心動,大喜道:“懇請喬公賜寶?!倍[衡陡然插話笑道:“嘿,你這人臉皮倒也挺厚,連客套的話都不……”他話都沒說完就被許邵捂住了嘴,許邵低聲道:“師弟,莫要說閑話?!睂O策毫不在意,呵呵笑道:“成大事者當(dāng)不拘小節(jié),如我好那不干緊的面子,那劉繇也不會將這海陵城拱手‘送’給我了。”他這般雖是說笑,但自帶一股威武豪氣,江東眾將均以為然,心中對他的敬服又深了一層。周瑜見得喬玄目中含笑,想來這授寶一事早有準(zhǔn)備,便笑道:“喬公莫要賣關(guān)子了,且是拿出來讓我們開開眼?!眴绦溃骸拔乙湍銈兊牟皇俏?,而是人。”他見得眾人神情詫異,說道:“江東軍士武勇矯健,兵將用命,可謂雄兵。應(yīng)付劉繇、王朗、嚴(yán)白虎這些人尚是足夠,可若要逐鹿天下,僅憑蠻勇怕是不夠?!眳蚊伤貋砭囱鲋荑ぃ爢绦@么輕貶江東軍于智謀上不勝,不由忿道:“我家主公與周軍師俱是文武雙全,喬老前輩,我們敬重你的威望,方才……”但聽得孫策怒喝道:“住口!”呂蒙如何還敢再說?孫策抱拳說道:“在下管教無方,冒犯喬公了?!眴绦皇切π?,對那呂蒙說道:“喬某從不說謊,你呂子明現(xiàn)在是個莽夫,如果再過個二十年,還是這般的模樣,那你還是個莽夫,你這樣的莽夫天下沒有一萬也有八千,于你家主公有什么幫助?”呂蒙雖被孫策喝止,心中卻是忿然:“我一天到晚忙著領(lǐng)兵打仗,哪有那閑工夫去讀那勞什子的書?”豈料喬玄能窺人心思,笑著說道:“你再忙,能有得你家軍師忙?你們江東軍大大小小的軍務(wù)都由他決斷,他尚且學(xué)而不倦,故有今日之智。他周瑜讀的書多,武功便不如你了?”呂蒙聽他這么一說,只覺得羞燥難當(dāng),拜道:“喬前輩指教的是,子明知錯了。”喬玄道:“咱們只是閑聊,談不上什么對錯,你若真心想學(xué),我且向你推薦一個人。這一位武功就不消說了,文才也比相如、賈生差不了多少。”說罷,他手指亂塵盈盈而笑,呂蒙神亭嶺間與亂塵一戰(zhàn)早已拜服,如今見得喬玄推薦亂塵,不由得極為恭敬的說道:“呂子明懇請先生賜教?!眮y塵不過是與他一般年紀(jì)的少年,又如何可受得他這般大禮?忙是說道:“喬前輩與將軍笑話了,我不過是個念了幾年書的妄人,又如何自比司馬相如、賈誼這樣的先賢?”可呂蒙執(zhí)意再拜,亂塵只得說道:“將軍軍務(wù)繁忙,無暇通覽百家,不如先讀《史記》《漢書》《東觀漢記》三史,其后再讀《孫子》《六韜》等諸家兵書,想來應(yīng)有所益。只不過文思才學(xué)得日積月累,將軍若有閑空仍須博覽群書,這權(quán)宜之法只能應(yīng)得一時、卻不能應(yīng)得一世?!眳蚊扇粲兴?,道了一聲謝,緩緩?fù)嗽谝粋?cè)。
江東諸將只見亂塵動靜皆圣,欽敬之余更在心想:這位先生文武雙全,到底是何方的高人?這一時,那喬玄說道:“呂將軍意性朗悟,如依我這位朋友所教,學(xué)必得之,他年自有一番驚天的功業(yè)?!眴绦捴须[有深意,周瑜想要替呂蒙探上一探,便道:“喬令公曉究經(jīng)緯,我們這一干晚輩又是愚訥之輩,可否明示?”喬玄道:“要說術(shù)數(shù)占候,我如何敢比司馬師兄?”司馬徽搡了一把他,笑道:“老友,你又要笑話我啦?!眴绦Φ溃骸澳阃降芄茌`號曰‘縱橫廬主’,陰陽天文、天命機(jī)定數(shù)無不能算,徒弟尚且如此,師父還不是高至九天?”他這一說,五奇均是大笑,周瑜聽的心驚,只道自己猜的沒錯,這逍遙文士便是那博望先生司馬徽,至于其他三人他一時半會兒尚還認(rèn)不出來。正思忖間,聽得喬玄又道:“周將軍,天命之?dāng)?shù)自有因果,我既不得說、你也不得聞,你莫要再尋思了?!敝荑に貋頌⒚?,于是笑道:“那咱們還是說喬公講的那三樁大禮罷?!眴绦溃骸爸軐④娕R機(jī)果斷、折沖千里,智謀確實可算當(dāng)世一流,但內(nèi)府政務(wù)多少還欠些火候。而且你事無大小、盡為自己決斷,現(xiàn)在數(shù)郡之地已是勞心勞力,將來逐鹿中原,憑你一人之力如何可當(dāng)?”周瑜面向?qū)O策微微一笑,緩緩道:“我與伯符既為兄弟,只能竭盡全力、死而后已?!眴绦u了搖頭,嘆氣道:“將軍既有大志,我這老兒也不便多說?!彼D(zhuǎn)眼又看孫策,說道:“敢問將軍,可曾聽說魯肅、張昭、張纮、顧雍這四人?”孫策道:“魯肅平易方嚴(yán)、張昭持重深思、張纮通達(dá)明理、顧雍寡言慎動,四位先生名達(dá)于天下,孫策安能不知?”喬玄點頭道:“這四個人名聲顯赫,只因得他們俱精于理政肅務(wù),而且四人各有所長、皆非百里之才。你想不想他們相助于你?”孫策眼中精光大亮,隨即便黯淡了下來,嘆道:“唉!四位先生智政絕倫,我如何不想求為心膂?之前我與公瑾也曾備下厚禮請了,只可惜我兵微將寡,如何能請的動四位出山?”喬玄道:“你倒也莫要自貶了,他們不肯下山,乃是時機(jī)未至,今日我便送你一封手書,里面只有‘拜主’二字,他們識得我的字跡,自會以你為主。嘿嘿,他們曾在老夫面前立下重誓,既遇雄主、萬死不辭?!闭f罷,便從袖間掏出一封薄薄的絲絹,上以小隸寫有那‘拜主’二字,孫策大喜之下雙手直抖,都不能來接這絲絹。待得他回過神來伸手來取,喬玄卻將絲絹收了回去,但聽他說道:“你要這樁禮物,需要答應(yīng)我一件事?!睂O策道:“何事?”喬玄道:“我要你們江東兵士嚴(yán)遵軍令,不得擄掠百姓,雞犬菜茹,秋毫無犯。將來得國也好、建朝也罷,不得妄戮百姓,你應(yīng)不應(yīng)我?”孫策大笑道:“此乃人主應(yīng)有之義,還消得前輩吩咐?”喬玄道:“好,今日當(dāng)著你部屬的面,我要你許下誓言?!睂O策道:“好!我這便立誓。”說罷,他右手高舉,鄭重說道:“蒼天在上、日月明鑒,我江東之眾不可為害百姓,如違此誓,教我孫家傾覆無后!”江東眾將被他豪情所染,高舉了刀劍,高聲齊道:“賢主有命,莫敢不從!”江東軍登時鼓聲大擂,三通方歇。喬玄這才將那絲絹輕放在他掌間,笑道:“好,第一樁禮物這便送你。第二樁禮物比這要難上一些……至于那第三樁禮物,呵呵,咱們暫且不提?!?p> 龐德公揶揄他道:“老鬼,你總是這般的裝模作樣,挑得人家好奇不說,連我們這幫老骨頭都是心癢癢,快說快說!”孫策感激龐德公替他說話,正要稱謝,卻見得龐德公眉毛一翹,道:“你堂堂一個將軍,可不要謝我這個‘旁門左道’。老頭子骨頭軟,受不起?!睂O策聽他說話古怪,心道:“原來他是龐德公?!边@時黃承彥說道:“老頭子自報家門,荊北黃承彥便是在下啦?!睂O策不敢失禮,又是斂衽躬拜,其后躬身再拜亂塵,說道:“天下五奇已知其四,先生便是五奇之首于吉真人了?”亂塵苦笑道:“在下何德何能,安能是于吉真人?”于吉這才上前說道:“慚愧慚愧,貧道修真已近百年,卻只能窺得我道一二,‘真人’二字愧不敢當(dāng)。至于什么天下五奇,那是江湖人看得起咱們五個老鬼,而且活的年歲又長,這才給了這么個虛名,將軍怎能當(dāng)真了?”孫策道:“諸位神妙無方,皆乃奇中之奇,今日一見,如見天地。且受小子們一拜。”他這一拜,江東軍將俱是同拜。
而禰衡等喬玄禮物的下文等得急了,罵道:“你們這樣拜來拜去的煩不煩那!當(dāng)官兒的就是事多!喬玄老鬼,快說第二件禮物是什么!”喬玄連連告歉,說道:“知道啦,禰師兄莫要催啦?!钡娝σ庥目聪騺y塵,說道:“賢侄,你過來。你師父的話,我現(xiàn)在告知于你?!眮y塵一聽是師父左慈的授言,當(dāng)即跪倒伏地,說道:“弟子恭聆師父教誨。”江東諸人見他這般大禮,俱是心道:“聞言如親見,這份弟子之誼真是深切。啊呀,他武功已是絕高,居然還有師父,難道他師父是九天上的神仙?”喬玄既是代人傳話,自是不好避讓,說道:“你師父傳下了一門陣法,要你親身對演,如若勝了,你便可去桂陽南山見他;如若敗了,那今生今世,他都不愿見你?!眴绦谎约瘸?、眾人皆驚,而江東的兵士更已嘩然一片。連那黃蓋都嘟囔道:“這是什么師父,竟然開這樣的玩笑!”亂塵素來無爭,伏在地上不肯起身,哭著說道:“師叔,師父怎會如此所言?他老人家武功超凡入圣,我如何能比?”喬玄眉頭緊鎖,嘆聲道:“你師父當(dāng)初這般說時我也曾再三勸他,可他執(zhí)意如此,我也不得勉強(qiáng)。不過他知道你要長跪不起、不肯動手,便要我命你起身,如若不從,便與你斷了師徒之情。”亂塵聞言有如驚雷,一時間六神無主,起又不是、不起又不是,太史慈與他交情甚切,不忍見他這般悲愴,也不待于吉發(fā)言容許,雙手架住了亂塵腰側(cè),勸道:“先生,快起來罷!”孫策、周瑜心中亦是不忍,一群人同來相扶亂塵,可亂塵內(nèi)力俱沉在雙腳、已似那定海神針,眾人如何扶得動?于吉、司馬徽二人瞧的悲切,上得前來各出一手,托住了亂塵雙肩,只覺亂塵如海潮一般的內(nèi)力隱隱相抗,二人不愿與亂塵對拼內(nèi)力,正是無奈間,聽得那黃承彥吟道:“長恨人心不如水,等閑平地起波瀾。賢侄,你長跪于地,是恨乃師還是恨自己?苦海難填,人心難平,便是你這一跪便可消了?你師父素來寬厚,但此次這般的為難你,必然有他的深意,起來罷!”亂塵心中一片冰涼,聽他這么相勸,這才緩緩起身,泣聲說道:“求喬師叔賜教?!?p> 喬玄緩緩說道:“我這把老骨頭已經(jīng)幾十年沒和人動手了,武功什么的早已生疏了,如何能與你討教?要與你比試的另有其人?!倍[衡笑道:“老鬼又在動什么歪心思?你自己不想打,難不成想請別人代勞?”喬玄道:“賢侄武功已臻化境,我這點道行肯定不行,自然要請幫手啦。禰師兄向來急公好義,下場幫我一把怎么樣?”禰衡輕呸了一口,說道:“你個老鬼盡說些胡話,我與師哥內(nèi)力都散了,還能有什么鬼武功?嘿嘿,我自己雖然不成,但可以向你保舉一人?!眴绦溃骸芭叮扛覇柺悄姆降母呷??”禰衡道:“遠(yuǎn)在天邊、近在眼前。今日在場的,武功最高的便是你們五奇的老大、于吉于老鬼了。”他頓了一頓,慫恿于吉道:“老鬼,你早上與小子打了一架,我還沒看的過癮,再來一把?!笔肓嫌诩L嘆了一口氣,面帶著愧色說道:“比什么比,老道士自個認(rèn)輸了?!贝搜砸怀?,眾人盡皆駭然。司馬徽道:“師兄這是什么意思?你便是有心相讓也不至于如此??!”于吉道:“我早上與他交手了百余招,一直不能勝他,現(xiàn)在再打還是贏不了。咱們出家人戒妄戒貪,這無謂的事又何必再為?”許邵等人在水繪園中見過于吉與亂塵動手,想他二人不分軒輊,遂是勸道:“可你二人卻未分出勝負(fù)啊。”于吉道:“賢侄刀劍拳腳俱是精絕,老道士無法拆解他的妙招,只能以蠻力相抗,可他內(nèi)力又強(qiáng),我白長了這些年歲也不過與他相當(dāng)。說是不勝,其實便是敗了?!秉S承彥等人都道:“居然有這等事!”于吉點了點頭,飄然退了回去。禰衡拍掌大喜道:“這可好了,你們天下五奇的老大都自甘認(rèn)輸,那還有誰打的過他這小鬼?”他又對亂塵說道:“小子不要傷心了,這里沒人打得過你,你安安心心的去找你師父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