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繁華,宋人吃喝不愁,愛開詩會便也是出了名的。什么上元、下元、中元、中秋、寒食、清明、端午、七夕、冬至、迎春等等,但凡遇到節(jié)日,士子們便喜歡發(fā)個帖子邀請,大家來開詩會,研究研究學(xué)問。
實(shí)際上,研究學(xué)問是假,賣弄學(xué)問才是真。
若是詩會上有大儒名人參與,士子們便更加熱情、幾近瘋狂。尤其一些寂寂無名之輩,更是卯足了勁兒想一鳴驚人。
當(dāng)然,也的確是有不少士子,借此一舉成名。
可張子頌這‘西涼狂生’之名,實(shí)在已經(jīng)夠出名了,是以接到帖子之后,直接就把鍋扔給了圖圖。圖圖便是一臉郁悶:
“少爺,我不會寫詩啊?!?p> “誰說參加詩會就一定要寫詩了?你可以炫富嘛?!?p> “呃……,會不會被人罵?”
“怕什么,大不了用銀子砸死他們!”
三言兩語之間,圖圖便被張子頌說服了,同意參加初二的‘迎春詩會’。只是,未及出門,竟又來了兩個小吏,一副趾高氣揚(yáng)的樣子,斜眼看了張子頌兩眼。隨后展開手中的公文,不屑念道:
“張子頌,你已被取消省試資格。明日的大朝會,不用參加了?!?p> “什么大朝會?”
“呵,裝不知道么?”小吏一臉鄙視,幸災(zāi)樂禍的說道:“我大宋朝皇恩浩蕩,按例,各路‘解元’有去大慶殿立班朝賀的恩寵。只可惜啊,你這西涼蠻夷,已被圣上取消了資格。老實(shí)滾回西涼去吧!哈哈……”
說完之后,兩人啐了一口,得意而去。
道士當(dāng)即有些不爽,抬腳便是一踢,只見兩顆石子呼嘯而去。
隨后噗噗兩聲,兩個小吏便跪在了張府門口。
“道長息怒,‘省試資格’又不怪他們,我會處理好的?!睆堊禹灡阋荒樥{(diào)笑,揮了揮手,“走,咱們逛街去!”
是夜,爆竹聲聲。汴京城上有煙花升起,星落如雨。
熙寧二年,便在一場煙火中,結(jié)束了。
…………
熙寧三年,正月初一。
小雪。
新年伊始、萬象更新。
一年一度的‘正旦大朝會’就在今日。
據(jù)說汴京會很熱鬧,伶人登臺、歌舞百戲。還有文武百官列班、各國使節(jié)覲見。更有甚者,如果皇帝接見完各國使臣之后還有閑暇,會帶著皇后、公主等,登樓與民同樂。這是民間百姓,少有‘得見天顏’的機(jī)會。
這種熱鬧場面,小姑娘們最是喜歡。
是以,洛洛一大早便擰著‘廚廚’的耳朵,替張子頌等準(zhǔn)備好了早餐。隨后更是強(qiáng)行打斷了眾人跑圈,敦促大家趕緊吃飯。
辰時初刻,洛洛強(qiáng)拉著張子頌出了門,“少爺,你快點(diǎn)!”
“急什么?辰時正才開始呢。”
“哎呀少爺,咱們得找個好位置呀?!甭迓遄灶櫪贍斖白?,“今日人多,去晚了就只能看人后腦勺了?!?p> “哦。圖圖,你們帶幾條凳子。”
“好嘞,少爺。”
三十來人,魚貫上了御街,向北而去。
果然,正如洛洛所說,這一大早的御街上,早已是人潮涌動、接踵摩肩。圖圖、道士等人扛著長凳,根本走不動。
洛洛便有些著急:“快點(diǎn),快點(diǎn),凳子扔了吧?!?p> 終于,張子頌等人的速度快了那么一點(diǎn)點(diǎn)。大約從五米每分鐘,提高到了十米。不過好在,辰時正中未到,便已抵達(dá)內(nèi)城南‘宣德樓’前,左有‘景靈西宮’,右面則是‘景靈東宮’,墻根下早已人山人海、無處下腳。正有人踩著親友肩頭,試圖爬上景靈宮的墻頭,可惜卻被‘巡檢’們呵斥了下來。而正門‘宣德門’還沒有打開,只開了左右掖門,以供百官提前進(jìn)殿。
眼見人潮如海,真的只能看人后腦勺了,洛洛不免一臉哭喪:
“少爺,都怪你!”
“明明是圖圖比較慢嘛,敢冤枉我?!睆堊禹灲o了洛洛一個腦崩兒,一臉溫和。但心底卻是一陣憐惜。自從娘親去世后,家里除了洛洛連個女人都沒有,小丫頭卻慢慢長大,也漸漸有了女孩子的心思,再不能與圖圖、神屠等人廝混??伤龥]有女伴,心事也沒個人能訴說,其實(shí)遠(yuǎn)比自己還孤單。張子頌便又撫了撫洛洛的腦袋,隨后指向了旁邊的一棟三層小樓,說道:
“咱們?nèi)ツ膬喊?。站得高,看得遠(yuǎn)?!?p> “少爺威武?!?p> 洛洛一聲歡呼,便是拉著張子頌向小樓擠去。小樓素雅,名曰‘清風(fēng)樓酒店’。既然是‘酒店’,自然是以吃飯、喝酒為主。不過大朝會期間,老板早就發(fā)現(xiàn)了民眾觀看‘使節(jié)覲見’的商機(jī),將二樓臨窗處改成了茶位。
當(dāng)然,這茶水遠(yuǎn)比酒水貴多了。
只是洛洛等人上樓后,卻早已經(jīng)沒有空余位置了。
廳內(nèi)人聲喧嘩,眾人都伸長了脖子,緊緊盯著對面的‘都亭驛’。這是大宋朝‘主要競爭對手’遼國使臣的居住之處。
使臣的態(tài)度,便代表了國家的態(tài)度。
檀淵之盟后,宋人心有余悸,時刻擔(dān)心遼人再度‘南侵’。是以,廳內(nèi)大多都在議論:究竟遼國使臣,會以怎樣的姿態(tài)朝見圣上。
不過張子頌卻并不在意這些議論,畢竟最后,是金人抓了‘二圣’。是以此刻,張子頌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一些手拿‘中庸財經(jīng)’的士子身上,想要聽聽,他們對于《國富論》的見解。
不出所料,士子們嘴里咒罵,心底卻是服氣的。
而圖圖等人,則已開始尋找座位。可惜,三十來人,哪里坐得下。
“少爺,沒位子啊。怎么辦?”圖圖問道。
“昨天不是才教過你么?”張子頌便瞪了圖圖一眼,“用銀子砸啊?!?p> “恐怕砸不動啊?!眻D圖摳了摳腦袋,指著臨窗幾桌人。竟然是葉祖洽、陸佃、上官均等新科舉子。幾人分別代表了新舊兩黨的不同勢力,各自占了幾桌。但是對于‘解元’張子頌,卻又是同仇敵愾。圖圖便是一臉為難:
“少爺,都是死對頭呢?!?p> “那就攆走?!睆堊禹炓荒橂S意,指了指朱雀,“斯文點(diǎn)?!?p> “好的,少爺?!敝烊更c(diǎn)頭,拉著青龍下樓。
而葉祖洽與上官均,也終于發(fā)現(xiàn)了張子頌。兩人本是同窗,科舉被迫成了敵人,但是面對張子頌時,卻又默契的成了盟友。兩人便是吆喝著各自的朋友,氣勢洶洶的圍了上來。葉祖洽一方首先開始發(fā)難:
“呵,這不是傳說中‘西涼狂生’么?”
“可不是,占著茅坑不拉屎,白白浪費(fèi)了‘解元列班’的好機(jī)會。”
“一個西涼畜生,竟然妄圖科舉入仕??尚??!?p> “人貴是有自知之明,畜生自然不懂。”
“什么叫‘畜生自然不懂’,人家分明是畜生不如……”
葉祖洽一方罵得帶勁兒,上官均、陸佃等人便也圍了上來,準(zhǔn)備罵上幾句。豈知幾人還未開口,樓下卻是傳來蹬蹬之聲。便只見兩個黑衣蒙面的勁裝漢子,突然沖了過來,并分別抱起葉祖洽和上官均,扭頭就跑。
“什么情況?”舉子們當(dāng)即愣住,隨后趕緊跟上,大喊大叫:
“來人啊……,搶人吶,救命!”
一時間,幾桌舉子,瞬間走得干干凈凈。張子頌便背著雙手,慢悠悠邁步過去,對著身后二十幾人招了招手,說道:
“好巧,有座位了。大家坐吧。”
..
...
------------------
PS,關(guān)于解元參加大朝會,參見《東京華夢錄.卷六.元旦朝會》:正旦大朝會,車駕坐大慶殿……,百官皆冠冕朝服,諸路舉人解首,亦士服立班,其服二量冠、白袍青緣。另外書中也提到了‘清風(fēng)樓酒店’。是的,‘酒店’一詞北宋就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