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上午,天氣晴朗,碧空如洗,周徵言跑去高二三班找宋昀,跟他約定了中午要回家吃飯。
其實,自上高中以來,周徵言就總覺得學(xué)校的飯菜吃不飽,如果天氣允許,偶爾她中午就會回家吃個飯。
宋昀有著一張巴掌小臉,眉清目秀,唇紅齒白。那會兒他才17歲,身高已有1.76米,因為骨架勻稱,還有一雙大長腿,所以看上去就很顯高;他也是個體育很好的人。他曾被同學(xué)們(包括慕容暄)誤會成是周徵言的男朋友,其實他是周徵言的發(fā)小和朋友,同時還是她的遠房表舅。
宋昀之于周徵言,就如同吳晏飛之于慕容暄。他們上小學(xué)三年級的時候就認識了,兩人交往到現(xiàn)在,十幾年的交情了。周徵言就讀X高后,如果她中午想回家了,就會和宋昀一起結(jié)伴回家。他們騎著單車,在回家的路上天南地北的亂侃,也喜歡談?wù)摦?dāng)時的學(xué)生們感興趣的各種事情。
?。ㄖ茚缪缘哪赣H很待見宋昀。
在后來相當(dāng)長的一段時間里,她的母親提到宋昀,還會說:“言言,當(dāng)初,你和小昀怎么就沒走到一起呢?”
周徵言聽了,每次都只是笑笑。
——她和宋昀,由始至終,都只是好朋友。
這種感情,無關(guān)男女,更無關(guān)風(fēng)月。
只因她和宋昀之間是純粹的朋友關(guān)系,她也就更加堅信,這世上,男女之間是真真正正可以做朋友的。
只可惜,在以后的幾十年里,她很少遇上像宋昀這樣,純粹的、幾可說是跨越了性別的朋友了。)
放學(xué)的路上,當(dāng)周徵言踩著單車,又一次,跟宋昀講她和慕容暄交往的點點滴滴時,宋昀突然鄭重地對她說:“言言,你知道嗎?你現(xiàn)在,嗯,可以說是非常非常的喜歡慕容暄啦!你現(xiàn)在天天把他掛在嘴邊。”
女孩兒當(dāng)下就有些懵,下意識的就問“真的么?我真的那么喜歡他?”
宋昀看著她,很肯定的點頭。
周徵言就不說話了。她開始認真回想、乃至思考:自己到底是幾時喜歡的慕容暄呢?
細想想,難道是在見他的第一面?
那是桃花雪落后的第三天,那天課間,廊下站著的她覺得背后有人盯著……回過頭去,就看到慕容暄趴在窗戶上,雙手托腮,沖她笑的一臉燦爛。
他的雙目柔若桃花,唇色如丹。
她當(dāng)場愣怔。
后來,還在課堂上走了神。
之后的夜里,魂牽夢系的,就都是他。
……
原來,當(dāng)初剛認識就想要和他合影,是因為喜歡;聽別人說起他有心上人,她心里憋屈,是因為喜歡;聽他親口說沒有喜歡班上的女生、她自己偷偷笑開了懷,是因為喜歡;那么的盼望乃至渴望慕容暄能來S中和她一起讀書,也是因為喜歡。
這大概,就是傳說中的一見鐘情吧?
一見鐘情。
再見傾心。
不知不覺,在這十來個月的時光里,慕容暄的音容笑貌已經(jīng)一點一滴的侵蝕入心,成了她今生都淡不去的眷戀。
在最初相識的日子,周徵言一直在心里偷偷稱慕容暄為“少年”。
和好多男生一樣,慕容暄也很喜歡打籃球。之前有一次,他不小心把左腳脖給崴了,后來竟成了習(xí)慣,只要打籃球,那只腳就經(jīng)常崴到。所以少年身上,總是有一股淡淡的紅花油味道。(就是他們第一次合影時,女孩兒在少年身側(cè)聞到的那種味道,辛辣里帶了一絲清苦,這味道似乎能通竅醒神,每次聞到,她都覺得整個精氣神都為之一凜。)但打籃球的人增多時,少年就會放下籃球,自己默默走到一邊去。周徵言站在邊上看著的時候,無端覺得他默默走開的背影有些孤寂。
日月如梭,白駒過隙。轉(zhuǎn)眼間,高中的課已經(jīng)開了兩個多月,學(xué)生們也放了三四次假了。
周徵言返回初中看了慕容暄幾次,越發(fā)覺得他和以前有些不同了。
初見時,少年率性純真,脾性頗為柔和。自BJ回來后,他人是成熟了些,卻隱隱帶了絲孤僻,笑的次數(shù)也少了。有時候,他的舉動甚至?xí)屗恢耄虏煌杆窃趺聪氲摹?p> 慕容暄如今的班主任馬凌老師,曾和周徵言幾次談到了他。
馬凌,和周徵言曾經(jīng)的體育老師任青和地理老師劉絳虹一樣,皆畢業(yè)于安陽師范,他們這批剛剛師范畢業(yè)的老師,有一個最大的共同點,就是雖成熟,但尚存稚氣,赤子之心甚濃。所以,和學(xué)生們能很好的打成一片。
當(dāng)時寫畢業(yè)留言的時候,馬凌也給周徵言寫了——所有留言的老師里,只有她是沒有教過周徵言的。按理說,馬凌沒有教過周徵言,兩個人本該沒有交集才對。這就讓女孩兒多少有些驚訝,但她對馬凌的印象很好。
如今,馬凌是慕容暄的班主任,周徵言去學(xué)校探望慕容暄的時候,時不時的,會碰到她。馬凌說他學(xué)習(xí)很用功,這讓女孩兒很欣慰,她喜歡的人愛讀書,而她也欣賞愛讀書的男孩子。
但馬凌又說:“慕容暄啊,他手術(shù)以前腦筋反應(yīng)很快的?,F(xiàn)在……”
周徵言聽了這句話,未置一詞,卻在瞬間難過的低下了頭。
胸中滿滿的,都是漲疼。
對于慕容暄,女孩兒心疼他。
少年看病的時候,她未能和他同去,她一直覺得是個很大的遺憾。
想起他似乎比以前孤僻了點,周徵言又想,不知道是不是也因為手術(shù)的關(guān)系?
因為慕容暄,周徵言又想起了自己的父親。母親曾跟她講過:當(dāng)年,父親患病,也是去的BJ。當(dāng)年給他主刀的是一位德國醫(yī)生,當(dāng)時的13例腦部手術(shù)中,只有父親這一例,是成功了的。
但術(shù)后,父親卻仍是常常頭疼。
她那會兒雖然年紀幼小,但記事早;她記得父親待她是極好的。(父母結(jié)婚晚,三十歲才有了她,自是把她捧在手心里疼的。)
記憶里,父親總是吃很多的藥,有時還要在腦袋上扎針,進行針灸。
再后來,父親的病復(fù)發(fā)了。
她還記得那時候天氣已冷,大概是農(nóng)歷九月份吧,父親早上去了他自己的干/娘家走親戚,到傍晚都沒回來。母親不安的去找爺爺,他們就叫了車一起出去了,直到八點多,他們才回來。父親那會兒連車都下不來了,是叔叔們把他給扶下來的。
再后來,父親躺在床上,看著他們。母親抱著小弟,和她一起站在床前,也看著他。
父親的目光,在他們?nèi)齻€的身上,依次掠過。他的目光里,似乎有著太沉重的東西,但當(dāng)時的周徵言——看不懂。
?。ìF(xiàn)在想來,父親臨終前的目光里,有疼惜、有不舍、更多的卻是無奈,大概是他自知大限將至,可面對著發(fā)妻稚子,他無可奈何卻又無法安心。)
記憶的最后,在電燈泡暈黃的燈光里,父親看著母親,說了他回家后的第一句話:“你以后,可怎么辦呢?”
母親的回答是:“放心,就是砸鍋賣鐵,也把倆孩子給你養(yǎng)大?!?p> 床上的那個男人,得了母親的這么一句話,他似乎是很努力的笑了一下,然后,就永遠的閉上了眼睛。
當(dāng)時的周徵言,卻只是以為他睡著了。
再后來,等周徵言長大了些,母親有時候會和女孩兒聊起她早逝的夫君,她曾幾次說過:“言言,你爸爸走前的那段時間,腦瘤壓迫了他的視神經(jīng),很多時候,他也是看不見東西的?!?p> 由此思及慕容暄,周徵言就感到好害怕。
他北上看病的前夕,不也是因為經(jīng)??床坏綎|西,才會碰到自己的手么?那么,他的病會不會像父親一樣,復(fù)發(fā)?
但她更害怕家人們會介意少年曾患過的這個病,也害怕這段感情還未曾開花結(jié)果,就要面臨家人的阻攔。
周曇臺
對于少年曾患過的這個病,言言的家人是很介意的。她一直隱約的擔(dān)憂她和少年的感情會遭到阻攔,卻又一直放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