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周徵言的良心備受譴責的時候,日子仍是倏忽而過,二十多天后,大二的暑假就來了。暑假里,慕容語來找了周徵言兩次,每次他來,他們兩個都是不怎么說話的、就那么傻呆呆的在客廳里相對默坐。他多是在默默的看她,似乎怎么也看不夠的樣子,而她則是低頭縮在椅子上,不敢和他說話,她也沒想到,在已經(jīng)分了手的今天,他還會來家看自己。兩個人各懷心思,又不言語,那種氣氛相當詭異。
以前,兩人還是戀人的時候吧,周徵言總是想多看看慕容語,想和他說上幾句心里話??墒悄饺菡Z呢?他總是坐不住,往往倆人還沒說上幾句話呢,他就捉了她在懷,然后鋪天蓋地的猛親。他和她似乎永遠都在背道而馳,有幾回甚至都把她惹惱了,自己只是想和他說幾句話,他怎么總喜歡做這種事?
如今,兩人不再是戀人了吧,卻竟然能相互的靜坐下來了。周徵言知道他一直在看自己,她也知道自己放不下他,可是又能怎樣呢?她已經(jīng)做錯了吧……每次想到這里,她就像個犯了錯的孩子一般,縮著肩膀坐在那里,鵪鶉一樣的不敢抬頭。
在這種相對默坐,幾乎零交流的詭異氣氛里,慕容語總是目光沉重地望著周徵言,眼含淚光,泫然欲泣。她就連看他都不敢了,更別說是和他說話了。然后,他就會告辭離開。望著他離去的背影,她的心情難受又復雜,可她畢竟有一份契約在身,還能回頭么?
那天下午,慕容語又來了,那是那個暑假他第三次來周家。
周徵言打開門,看到站在門口的是慕容語的時候,她的眼睛瞬間酸澀,背上卻又有一股尖銳的汗意,她還是覺得自己羞于面對他。慕容語的手上提著一個背包,就是99年他們一起去體考的時候,他背的那個帆布背包。沒想到這么多年了,這背包他還留著。
見了周徵言,慕容語先是笑了一笑,矜持含蓄,還帶了說不清的苦澀,然后,他這次也終于開口說話了,他看著她說:“徵言,我來還你一些東西。”說完,他打開了那個背包,那里面竟然裝滿了信件……
周徵言一下子屏住了呼吸,瞬間就淚眼模糊了。幾年前,兩人剛談戀愛的時候,她就對慕容語說過這樣一句話:“阿語,日后若有分手的一天,請你把所有的曾經(jīng)——還我?!?p> 現(xiàn)在,兩人算是分手了,慕容語也還記得她說過的話——所以今天他來,要把所有的曾經(jīng)還她。
周徵言抬手抹了淚,強自鎮(zhèn)定地接過那沉甸甸的背包,心卻痛的像有大石壓上——這是他們5年的情分啊,就是這樣的一個結(jié)局么?她抬眼看著對面的慕容語,那人的身形依然高挑秀雅,面容依然俊美無儔,可如今他還了自己東西,是要跟自己再不見面的意思嗎?
完全是下意識地,周徵言轉(zhuǎn)身關(guān)了門,再用身體堵住門,她不讓慕容語走。她仰望著他的那張臉,再次感到了第一次分手時的那種讓人窒息的絕望。她的淚又一次傾瀉而下,淚眼婆娑里,她也終于沖他喊了一句:“我恨你!阿語,你知道么?”
慕容語大概是不忍見她落淚,扭頭別開了視線,然后他用一種很輕的、似乎帶了一絲悔意的聲音說:“我知道。很早以前,從你躲避我的親吻開始,我就知道?!?p> 慕容語說的,是02年那會兒吧?但那個時候,周徵言還是不恨他的。大概,她對他的恨意,產(chǎn)生于他第一次跟她說分手的時候。周徵言也跟人說過,她并沒有表面看上去那么好,她也是個人,凡人,還是個俗人——人性的那些缺點她也有。她偏執(zhí)、情緒化、還悲觀,甚至是小心眼和壞脾氣。他們第一次分手的時候,她心里是極度的恨著他的,后來和好了,卻也終歸在心里留下了痕跡??v然長久以來,家人都一直反對她和他的感情,她卻從未對那人提起過一個字。本來,她已經(jīng)做好了抗衡一切的勇氣——可那人,是如何對她的?他對她忽冷忽熱,若即若離。他冷落她也就罷了,可這么多年,她寫了那么多的信過去,他竟然都沒有回過一封。她所投放的情感,在他那里似乎得不到同等的回應。所以,她怨恨那人的若即若離,也怨恨那長久的等待??墒?,那又怎樣?即使貪圖陳潤茗的那份溫暖,即使簽了約,她竟然還是喜歡他。
——這些話,周徵言看著站在面前的慕容語,終究沒有說出口。因為她和別人簽了約,是她對不起他在先。所以有些話,即使說了,澄清了,大概也是沒有用的。可是,她還是很想從此攔下他,卻不知如今的自己,還有沒有那個資格?
慕容語默站了一會兒,又開始拿那雙烏黑的眼睛望她,那里面如今有了水霧繚繞,卻不再有桃花盛開。那個如同泉水般清冽的少年,終究要離她遠去了吧。他望了她一會兒,又開口說了一句:“言言,能不能讓我再親你一下,當作紀念?”他的聲音很輕,似乎來一陣風就能給吹散。
周徵言卻低下了頭,到了如今,他還是想親自己么?想起那份契約,她覺得自己不能答應,眼下自己并不想再和任何人有身體接觸。
如此過了許久,周徵言始終低著頭,她什么也沒說,只是搖了搖頭。
阿語,請你原諒我。
慕容語一直等在那里,看到她搖頭拒絕,當下神情一落,輕聲說了句:“那算了。……那,我走了?!?p> 說完這句話,慕容語就奪門而出,他那往日里高大挺拔的背影,如今竟透出了一份落寞。周徵言靠著門看著他離去,終于哭出了聲,——她不希望他走,可更不敢去追他。
回到臥室,周徵言抱著慕容語那個沉甸甸的背包,草草地翻看了一下,然后仰頭望著窗外的藍天,再一次的淚流成河。
——慕容語夠狠,竟是把周徵言這幾年來寫給他的書信都還了回來,甚至包括她的單人照,她從1999年開始就送給他的賀卡,她高三耗費了幾個月折疊而成的那一千只千紙鶴……
“——慕容語,你很好,也,夠狠。
你真的把所有的曾經(jīng)都還給了我?!?
周曇臺
“阿語,日后若有分手的一天,請你把所有的曾經(jīng)——還我?!闭媸菫貘f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