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塵不慌不忙的道:“先生請你仔細想想,這方仲永世代都是種地的,五歲的時候,還沒上過學,突然就哭著要書具。他父親很是好奇,借來書具給他,即寫成了詩四句,并題上自己的名字?!?p> “用常理想一想,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p> 陳秀才道:“這有何異?荊公在文中都說了,這方仲永通達聰慧,是先天得的,一點都不奇怪的?!?p> 李塵搖頭道:“世間聰慧之人很多的,比如學生我了。不過是學習能力比常人優(yōu)秀很多,甚至數(shù)倍也,記東西快,悟性也奇佳。但不認識的字,就是不認識了,是吧?!?p> 陳秀才聽了,點了點頭。
李塵繼續(xù)道:“先生,你聽說有人不通過學習,生而知之的。還什么突然哭著就要書具,就寫下了詩,諸葛亮那么聰明,只怕也沒這個能耐吧?”
“所以,學生覺得這方仲永哪里是什么神童,簡直就是魔童了?!?p> 陳秀才聽了,似乎覺得有一定道理,說道:“無論怎樣,這方仲永聰慧過人倒是不假的,荊公之意不過是警戒那些聰慧之人,不可浪費自己的天賦,后天需努力學習,這一點總是錯不了了?!?p> 李塵道:“這一點學生自然認同,但讀書還得求個甚解,我覺得這方仲永很有問題的,不可能那般聰明的,很可能是……”
“是什么?”
“造假來的!”
陳秀才吃了一驚,立刻反駁道:“其指物作詩立就,鄉(xiāng)中秀才觀之,其文理皆可觀。其父日扳環(huán)謁于邑人,或以錢幣乞之,眾目睽睽之下,若沒有才學,豈不早就露餡了?”
李塵歪著小腦袋想了一會,然后點點頭,篤定的道:“問題就出在這里了?!?p> “什么問題,出在哪里了。”
李塵道:“其父和那個鄉(xiāng)里秀才,分明就是串通起來的托了?!?p> “什么托,一派胡言!”陳秀才怒道。
“先生勿惱,請容我仔細說來?!?p> 只見李塵不緊不慢的道:“據(jù)學生判斷,這方仲永根本沒有什么天聰之才,頂多不過是記憶力不錯罷了,其父和秀才合謀起來發(fā)財而已?!?p> “方仲永寫了詩,其父拿給秀才看,秀才說好,不過是給方仲永造勢而已,待方仲永的出了名,自然就有利可圖了?!?p> “所以,這方仲永就是宋朝一個經(jīng)典的造假神童,不但欺騙了當世人,也欺騙了王荊公,也將欺騙后世人多少人?!?p> 陳秀才哼了聲,道:“荊公治學一向嚴謹,此事非道聽途說之事,乃是他鄉(xiāng)中真實發(fā)生之事,他也親眼見過方仲永,怎么可能是造假來的!”
李塵笑道:“荊公怕是知其一,不知其二罷了?!?p> 陳秀才本來是想通過《傷仲永》來勉勵他,沒料到卻被他扯得這般遠了,何況王安石可是他生平最仰慕的大神級人物,不由心中有氣,喝道:“但方仲永終究是能作詩句的,否則如何行的通?!?p> 李塵卻擺了擺小手,笑道:“那些詩根本就不是他作的?!?p> “什么,你說不是他作的?”陳秀才驀然一怔,驚訝的盯著他。
“那又是誰作的!”
李塵道:“很可能是那秀才作的?!?p> “秀才……怎么可能?
“極有可能!”李塵肯定的道:“這秀才作了詩,然后讓記性不錯的方仲永背熟而已啦。所謂的五歲時忽啼求書具,寫詩一首,然后給秀才看,其實都是在作戲,目的是推出所謂的神童而已?!?p> “神童之名一出,各種好處就來了么。但說到底,不過是一為名,二為錢罷了?!?p> “至于其父帶他去給人表演,其實那些詩都是背熟了的,再加以應(yīng)景而誦的訓練了,就可以出去外面騙錢了。因為秀才本身才學不高,所作的詩也高明不到哪里去,但從一個五歲的小孩口中作出來,自然就驚為神童了。隨著年紀增大,到了十二,三歲的時候,就顯得沒那么出色了?!?p> “所以荊公就在文中說‘明道中,從先人還家,于舅家見之,十二三歲矣。令作詩,不能稱前時之聞?!俚绞司艢q的時候,自然就泯然眾人矣。”
“所以嘛,這所謂的神童方仲永,不過是有心人為了錢財而炒作出來的神童騙局而已,唉,可惜,可惜,竟蒙蔽了世人數(shù)百年了?!?p> 陳秀才聽得目瞪口呆,但細細思量一番,似乎也不能排除這種可能性。
“先生,我說完了,今日下午學什么東西?”
陳秀才恍過神來,想了想,便從書堆里翻出一本厚厚的《說文解字》,道:“李塵,你現(xiàn)在要做的便是認字,明字,只有認識了字,明白了字,基礎(chǔ)打牢了,才能寫出好的文章來?!?p> “多謝先生!”李塵接過書,邁著小腿出了臥房。
陳秀才望著他的背影進了課堂,又坐下來仔細思量李塵方才的一番話,沉思良久,突然仰望屋梁,喃喃自語道?!昂俸?,我看此子才是魔童還差不多!”
短短幾天之內(nèi),李塵的學習內(nèi)容就和其他人學童脫鉤了。
在陳秀才的指點下,他全心精讀《說文解字》。
此書成書于漢代,宋代重新整理過。全書近萬字,算是當世最權(quán)威的字典了。人若是識得了全部的字,可算一部活字典,是一件十分不得的事了。若能全部明了了每個字的含義,來歷,那就可算一代大儒了。
陳秀才的才學,只能認一半左右,說到精通那就遠遠不夠了。
每日上學時,李塵都會帶好吃的去給陳曉鴛,小丫頭營養(yǎng)跟上來了,人就長胖了,臉色也變得有紅有白起來。
下學后,李塵就專心練字,貞娘見他讀書認真,便騰出一間小房間,把它整成了一間書房,給他專心讀書寫字用。
一切都很順利,唯一遺憾的是醉仙樓的生意卻怎么也起不來,遠不如當初的紅火。原因是貞娘為了避免穿著孝服進酒樓廚房給客人做菜會沖撞灶神,做菜的手藝便都教給了大舅媽,自己則在內(nèi)宅里每日洗全家人的衣服,給夫君換香火,在內(nèi)宅小廚房里做全家人的飯菜,照看李塵等等。
但大舅媽總是學不好手藝,沒辦法,貞娘便叫鄰居齊媽的小女兒春蘭過來廚房幫忙,這春蘭之前跟她學過一段時間的手藝,有些底子,但水平還是跟貞娘差了許多。
與此同時,縣城里一些不好的謠言開始悄悄傳播著。
說什么醉仙樓的老板娘太過剛強,八字不好,克夫克子??俗吡藘鹤?,克死了丈夫,這撿回來的野孩子命硬,到時會克死她,這醉仙樓遲早會倒閉。
更糟糕的是酒樓開張后不久,一個酒鬼在街上浪走,走著走著突然就倒斃在了醉仙樓門口。于是便又有人說這醉仙樓風水不好,有冤魂纏著。更有甚者,居然有人說有天夜里走夜路,看見醉仙樓的前老板李大孝一身白衣站在門口唉聲嘆氣的。
反正說的有鼻子有眼的。
不用說,這些自然是有人在使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