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一晃便是兩月有余,春盡夏至,天氣一天比一天炎熱起來。
這天,李塵把一只鹵豬蹄在竹林中悄悄塞給了陳曉鴛,便若無其事的走進(jìn)了課堂。
待陳秀才揉著眼睛走進(jìn)來,正準(zhǔn)備宣布開課的時候,突然天空中傳來一聲驚天動地的炸雷,接著便是轟隆?。∵青?!咔嚓…………一陣電閃雷鳴,聲勢駭人,學(xué)堂的屋脊都禁不住顫抖起來。
接著課堂里的光線陡然暗了下來。
學(xué)童們面面相覷,神情惶恐。
陳秀才也吃了一驚,慌忙走到門口張望。
只見天空中黑云層層疊疊,奇形怪狀,猙獰可怖,云層中有炸雷響過,樹丫狀的電鏈一個接一個的咔嚓閃過。
突然,狂風(fēng)大作,只聽“呼!”的一聲,屋頂鋪就的茅草被刮走了一大片,露出了一個豁大的空洞。又是“呼呼呼……”數(shù)聲響,整個屋頂?shù)拿┎菥捅幌屏藗€空。
“不好,要走暴雨了!大家快點回家去!”陳秀才慌忙大叫。
學(xué)童們正慌亂著收拾書包,就聽嘩啦啦一陣急響,豆大的雨點便從黑蒙蒙的云層中傾泄而下,悉數(shù)打入了學(xué)堂里。
“快,快鉆到課桌下躲雨!”李塵大叫一聲,眾學(xué)童紛紛跟著鉆進(jìn)了課桌下。
陳秀才也慌忙跑進(jìn)來,鉆進(jìn)了講桌下。
磅礴大雨毫無遮擋的落入學(xué)堂里,打在課桌上,濺起啪啪的陣陣水花,唰唰的沖在斑駁不堪的墻壁上,泥沙俱下。
“哎呀,我的書!”陳秀才突然叫了一聲,鉆出講桌,急匆匆冒著雨奔進(jìn)了臥房,飛速的搶救起書籍來。
臥房的床底下,陳曉鴛正趴著津津有味的啃著豬蹄。
…………
一場夏季突如其來的豪雨如突然闖入怨婦閨房中的浪子,來的也快,去的也快。
不一會兒,便雨住風(fēng)止,天地息靜,烏云散去,晴空萬里了。
可經(jīng)過暴雨洗禮的青山書院就慘不忍睹了。
整個學(xué)堂的茅頂已經(jīng)被狂風(fēng)掀走了,年久失修的墻壁被雨水沖刷的觸目驚心,地上的雨水和泥沙堆積了寸余深。廚房里的鍋碗瓢盆都打翻在地,碗被打碎了好幾只;臥室里的床鋪被褥也浸得濕透。
更慘的是陳秀才辛苦積攢了多年的書幾乎都喂飽了雨水。
還有就是那塊“青山書院”的門匾也被刮進(jìn)了前面的樹林中,陳秀才尋了好一會兒,才尋了回來。
他坐在門檻上,拿著門匾唉聲嘆氣了一會,便進(jìn)去拿起一只掃把,彎著腰,卷著褲腳,默默的從里往外的掃泥沙;陳曉鴛也鉆出床底,卷著褲腳,用小腳丫子把泥沙往外趟。
學(xué)童們也紛紛跟著幫忙,爭先恐后的用腳丫子把泥沙往外面趟,其實多半是好玩泥巴而已。
待把泥沙清理完,陳秀才便宣布道:“眾位學(xué)童,學(xué)堂經(jīng)暴雨肆虐,需重新修葺一番,休學(xué)三天!”
學(xué)童們頓時樂開了花,歡呼著散了去。
陳秀才沮喪的坐到門檻上,無助的拍著雙膝,一會兒長吁短嘆,一會兒抬頭罵幾句這乖戾無常的老天爺。
李塵雙臂抱胸,鄙夷的看著他,冷冷的道:“嘿嘿,嘆什么氣呢,嘆氣學(xué)堂就能恢復(fù)先前的樣子了么?”
“不嘆氣又能有什么好法子呢!”陳秀才瞪著雙眼怒道。
“動手修學(xué)堂??!”李塵說完,從廚房里尋來一把鐮刀,戴上一只斗笠,邁步朝河邊走去。
陳秀才怔了怔,起身拍了拍屁股,也跟了過去。
陳秀才一把搶過他手里的鐮刀,割起了岸邊的茅草。李塵則把斗笠取下給他戴上,自己幫忙把割好的茅草搬運回學(xué)堂。
陳曉鴛也跑過來幫忙。
“把嘴上的油擦干凈,別讓你爹發(fā)現(xiàn)了。”李塵悄聲道。
陳曉鴛低聲道:“我爹早就知道啦?!?p> “哦!”李塵也不感到意外,問道:“那有沒有跟你搶著吃呢?”
陳曉鴛歪頭想了想,說道:“爹說了,說是我主動分給他吃的?!?p> “不都是一樣的么?!崩顗m忍俊不止。
這時,陳秀才咳嗽了兩聲。
兩個小孩相視而笑。
三人弄回來茅草,陳秀才指導(dǎo)著把茅草扎成一扎一扎的,再用腳踏平。接下來就是蓋房頂了。由于沒有梯子,陳秀才圍著外墻看了又看,瞅準(zhǔn)一個地方,抓住磚頭的縫隙,咬緊牙關(guān),繃緊身子,鼓勁全身力氣,手腳并用,十分艱難的,有驚無險的爬上了屋頂。
“先生威武!”李塵在下面鼓掌歡呼。
陳秀才白了他一眼,沒好氣的喝道:“休得廢話,快遞茅草上來!”
李塵用竹竿挑著茅草扎往上遞,陳秀才接過來,小心翼翼的往空隙的棅梁上鋪茅草。
“爹爹,小心點,別踩空了!”陳曉鴛小臉滿是擔(dān)心,不停的提醒著。
有驚無險的鋪完茅草,陳秀才順著上去的地方再小心翼翼的爬了下來。
鋪完了茅草,就該修墻了,正好學(xué)堂一側(cè)有處土窩子,被雨水灌成了一個小淺水洼。陳秀才拿來菜刀把剩下的茅草切成碎片,鋪在了水洼中,再挖土填上,最后用鐵鍬翻來覆去的培來培去,形成了一堆不干不稀的草泥巴。
陳曉鴛端來一只木盆,陳秀才把草泥巴裝入盆中,端進(jìn)學(xué)堂內(nèi),用一塊木片細(xì)細(xì)的開始糊被雨水沖刷的墻面。
李塵和陳曉鴛抬著一盆一盆的草泥巴往里面送,陳秀才糊墻,三人累得個滿頭大汗總共花了一個多時辰,終于把學(xué)堂重新修葺了一番。
三人洗凈了手腳,陳秀才里里外外的看了一通,拍了拍手掌,十分得意的道:“日頭曬個幾天,就又跟原來一樣了,嘿嘿,誰說百無一用是書生,這不就成了么!”
怎知,李塵卻嗤的一聲冷笑。
陳秀才皺著眉頭看著他,問道:“小塵,你笑什么,難道不是這般么?”
李塵冷冷的道:“堂堂秀才,學(xué)堂的先生,難道就是來糊墻的么?”
陳秀才怒道:“有你般說你先生來著?!?p> 李塵不慌不忙的道:“如今進(jìn)了雷雨季節(jié),這老天爺?shù)哪樋墒且魂囈魂嚨?,說不定哪會就又是一陣狂風(fēng)暴雨,這剛修葺的學(xué)堂又會是一塌糊涂,難道你再來修不成?這般打爛了再修,修了再打爛,這學(xué)堂那還開不開了?”
“往邪里說,說不定哪天上課,這學(xué)堂榻了都不一定的呢。若是砸到了學(xué)童,他們的爹娘還不跟你拼命來著?!?p> 陳秀才聽了,頓時不吭聲,隔了半響,攤著雙手無奈的道:“你說的也在理,但是又什么辦法呢?”
“辦法其實很簡單啊,重新搭梁,蓋上瓦,墻壁用石灰粉過,這樣就可以抵御暴雨了?!?p> “你以為我不想,可是……”
“缺錢是吧?那就得掙??!”李塵毫不客氣的代他說了出來。
“吃的燈草灰,放得輕巧屁!”陳秀才不服氣的哼了一聲,爭辯道:“掙錢的事,哪有那般容易,若有法子,我陳晴川早就不該是今日這般模樣了?!?p> 李塵撅了撅嘴,毫不留情的說道:“那還不是百無一用是書生了。”
“你……”陳秀才面皮漲的通紅,羞赧可掬。
“李塵哥哥,你莫要這般說我爹爹了,他好傷心的樣子?!标悤曾x見父親這般樣子,不高興的沖李塵說道。
“好,好,就當(dāng)我沒說了!”李塵住了口,回到課堂,翻起了《說文解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