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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園舊夢

第七章:各人的計較

梨園舊夢 文三木 3295 2019-09-16 08:30:00

  后來,卓南溪也去找過李宓,可人家一看到他就避得遠(yuǎn)遠(yuǎn)的,一來二去,卓南溪就算是再遲鈍也知道對方不愿意見他,他也就不再經(jīng)常去了。

  自李宓再不來戲樓以后,卓南溪的生活似乎又回到了以前,大半的時間都泡在戲樓里,唯一不同的是,再也不對人提及“清雅”二字了。

  卓南溪是個戲子,沒過過什么上流社會的生活,即便是這些年紅了,成了名角了,也都還是清清寒寒的過,吃得飽穿的暖就夠了,想那么做什么,何況,生來就是下九流的人,便是有朝一日得了勢,搖身一變成了上流社會的人,那些人里頭,又有幾個人是真真正正的看得起你的,卓南溪雖不是什么精明的人,但到底是窮苦孩子,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也沒那個心思不愿去講究罷了。

  “清雅”“李宓”這幾個字,在卓南溪的心里,本該是亮堂醒目的幾個字,如今卻仿佛仿佛一夕之間蒙了灰,再也叫人看不清原來的模樣。

  可他不說,總有人說,誰又能堵的住住別人的嘴。

  對你而言是劃在心口上的刀,可在旁人眼里不過是閑暇時用來打發(fā)時間的趣事罷了,你一句,我一句,好不熱鬧,說著說著就說起了如今北平城里最熱鬧的事,那便是陳大少和李家小姐的婚事,都是有頭有臉的人家,便是打嘴里說上一說,好似都能沾上些許尊貴。

  便是報紙上也都連續(xù)登了好幾天了,聽說,請柬都寫了好幾筐,專門請了人來抬,凡事北平有頭有臉的都挨家挨戶的發(fā),鑼鼓喧天的,比旁人家辦喜事還熱鬧,雖湊不上那個熱鬧,便是說一說都覺得染了幾分喜氣。

  你來我往,好不熱鬧,歡聲笑語中,又聽得誰道,便是梨園里頭出了名難請的裘天裘老板都請了來唱堂會,真真是好大的排場,要知道那可是聽一場戲都要擠破腦袋的裘老板,那是梨園里頭真正的大王,見上一面都是前世修來的福分,竟還請了來唱堂會,這排場,怕是翻遍整個北平也找不出幾個來。

  按理說,北平里頭最有名的青衣旦就該數(shù)卓南溪了,其次就是成玉班的方次羨,乾角兒既是請的名角大師,也該得有個像模像樣的坤角兒來配才是,放眼望去,整個北平總該有他卓南溪的一席之地才對,可人家陳少帥偏偏就當(dāng)沒他這個人,直接越過他,請了成玉班方次羨,愣是沒看上他卓南溪。

  就連戲迷們都說裘天裘老板的霸王,要是配上卓南溪卓老板的虞姬,那才是絕了,可大伙兒心里頭亮堂,便因著卓老板與陳家未來夫人的那一出風(fēng)流韻事,也定是不會請卓南溪的,不過是心里頭癢癢,空想罷了。

  不僅他們想,卓南溪也想,比誰都想,要知道他不僅是個戲瘋子,還是裘天的戲迷,誰都知道裘天是難得來一回北平的,平時都是在江南一帶演出,都說楚霸王就是在他手里活了的,因此,戲迷們也都管他叫他“活霸王”。

  卓南溪還記得,除了十幾年前的那次,說來,這也是裘天第二次來北平了。

  可他心里也比誰都明白,如今的裘老板年紀(jì)大了,不像年輕時候,聽說這幾年便是上臺的時間也少了,今次若是錯過了,這輩子怕是再也沒機會見上一面了。

  他是個戲癡,又是個頂好的青衣,繞是整個北平里頭也沒有哪個乾角兒能真真正正的跟他搭場好戲的,如今遇到了裘天這么個名角,真真是天賜的良機,若是這輩子能跟他搭上一場戲,便是明兒個就叫他去死他也樂意。

  猶記得,十多年前裘天第一次來北平的時候,那時候他的名氣也響,只是沒現(xiàn)在響,卓南溪偷偷跑出去看過一回,也因著那么一回,他才知道什么叫真正的“角兒”。

  既然有人開了頭,就免不了就要說道一番,聽說,陳家門前的人是如何如何的多,誰家送的禮又是如何如何的貴,艷羨也好,嫉妒也罷,終歸都是旁人的,便是說破了嘴皮,也與你沒有半點干系。

  其實,不過梨園里待的久了,唱多了才子佳人千古風(fēng)流,有時候,唱著唱著便就當(dāng)了真了,畢竟,誰都有一顆不安現(xiàn)狀的心,然,誰又都是個俗人,便是你唱的再多,那些戲文里的風(fēng)花雪月也都是旁人的故事,同你沒有半點關(guān)系。

  卓南溪是個純粹的人,喜歡便是喜歡,討厭了便就是真的討厭了,沒個么多的彎彎繞繞。

  他討厭陳章,于便,聽不得別人在他跟前說他的好,何況他和那位陳少帥的中間還橫了個李宓,恐怕這輩子注定是沒什么好顏色了。

  再者,他還給過卓南溪難堪,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輩,便是因著這個,兩人之間也該是個死生不復(fù)往來才是。

  于是,卓南溪的瘋病當(dāng)即就犯了,不由分說的就在后臺鬧了起來,指著那些說三道四的人,逮誰就是就一陣破口大罵,也不管什么情分不情分的,活脫脫就是個戲瘋子:“都是群唱白臉,說破嘴也當(dāng)不了皇帝?!?p>  卻也不想想,若是沒他自個兒給人家搭臺子,這場戲誰又能唱的起來,說到底還是孩子脾氣,都這么個境地了,喜怒哀樂全憑了一時痛快,也沒見過這么傻的,人情世故半點都不會,也不知他這個北平第一人是怎么站穩(wěn)腳跟的,那些個明槍暗箭又是怎么扛下的。

  都知道他這是瘋病又犯了,心里頭鬧不快活呢,便都沒理會。

  “行,您是紅臉的關(guān)公,不也照樣折在他孫權(quán)手里?!背臭[間,只見一個唱青衣的年輕女子站了出來,指著卓南溪嬌聲怒罵道,大伙兒都只當(dāng)好戲看著,誰都不敢多說,畢竟這兩人都不是好相與的。

  只見那年輕的花旦說完后輕蔑的看看了卓南溪一眼,高高的抬起了下巴,使得那原本就潔白纖長的脖子越發(fā)的好看,若非那一張冷嘲熱諷的相貌,生在富貴人家,也該是個十里八鄉(xiāng)的美人了。

  卓南溪看著她一副趾高氣揚的模樣,只覺氣急,卻奈何被她堵的半天也說不出一句話來,只頂著張氣鼓鼓的臉直跺腳,半點沒個一班之主的穩(wěn)妥。

  這不,一不長眼就碰到了梳妝臺前的凳子尖角上,大伙兒只聽得“咚”的一聲,便看到凳子倒了,便是他自個兒也沒討到好處,聽的“哎喲”的一聲慘叫,只聽這動靜,便知道是撞得不輕。

  大伙見狀,原本是要去扶他的,可他又在氣頭上,誰敢去觸那個眉頭,只得先扶起了凳子,反倒是他自個兒麻溜的站了起來,可見是沒什么大礙的。

  卓南溪被那年輕花旦堵了一回,心里頭本來就憋著氣,這下子可算是找到發(fā)泄處了,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著那剛才被人扶起來的凳子就是一腳,嘴里還不積德的道:“你也不長眼睛!”只是可憐了那凳子,還沒站穩(wěn)腳就被踹的翻滾了兩圈才在歪倒外地不得動彈。

  幾個年老的師傅見罷嘆了嘆氣,再次扶起了那可憐的凳子,不禁嘆道:可真是不讓人省心??!

  卓南溪本就是半大孩子,又不是個不省心的主,雖說擔(dān)了個班主的名號,但大伙兒平日里也都把他當(dāng)孩子看,發(fā)瘋發(fā)癲也都隨他一人去,沒人放心里去,大事小事也都由他師父托孤的樓里的幾個老師傅操心,再不濟(jì)就是走走過場跟他報備一下罷了。

  本就是個孩子,又是個愛瘋愛鬧的年紀(jì),這話說出來也不過是耍耍孩子脾氣,過了也就沒什么了,誰也沒往心里去,何況平日里他發(fā)瘋發(fā)癲得還少了,心里也沒正兒八經(jīng)的拿他當(dāng)班主待,嗆他的還少了,也沒見他在意過,你來我往,于是,誰也不會真正的放心里去。

  但兩人剛拌了兩句嘴,何況那女戲子又和他那師兄孫玉衾走得近,他那師兄素來又和他不對盤,這話到有心人的耳朵里就變了味。

  只見那女青衣發(fā)瘋似的就往卓南溪上撲,嘴里不留情分的叫道:“什么叫做不長眼,你要是個長眼的,怎么就看上了姓李的!”大有不死不休的架勢,好在大伙及時出手?jǐn)r住了,這才沒讓她撲到卓南溪身上去了。

  若是真撲上去了,他卓南溪那張臉怕是華佗在世也救不回來了,好在眾人攔著,這才避免了一場大禍。

  不禁也都送了口氣,他卓南溪再孩子樣,那也是老班主親口傳下來的班主,又是春滿樓的臺柱子,孰輕孰重,再糊涂的人都還分得清。

  這邊雖然攔住了,可那邊一聽這話也不淡定了,氣勢洶洶的就要往上沖,嘴里還嚷嚷著,不過說的什么都被大伙兒七嘴八舌的“快拉著點……”給淹沒了,好在,后來把那女戲子拉到了院子里去,這才避免了一場“好戲”。

  只見那女戲子在眾人的簇?fù)硐驴薜膫?,一邊抹眼淚一邊控訴道:“我們辛辛苦苦的給他撐場子,現(xiàn)在倒成了我們不是人了?!闭f著又抹了一把眼淚,叫人看著都覺得可憐委屈的緊。

  眾人見狀也都勸著,這會兒,誰還敢火上澆油,只見一個三十左右的老大姐拉著她的手語重心長的開解道:“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就個戲瘋子,你跟他計較,氣都不夠你氣,你看看大伙,誰跟他計較了。”本是一番好意,誰知那青衣聞言更是哭的傷心。

  心道:這話不就是說自己不懂事么。心里越發(fā)覺得委屈,眾人一見這陣勢,便也沒再多事了,三三兩兩的勸了兩句就算了,都是一個戲班子里唱戲的,誰還不知道誰,她那點心思,得理不饒人,誰心里沒個數(shù)。

  何況,戲班子里的事多著,哪有空耗著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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