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哎!小姑娘。咱們這今年漲價了,得十塊了?!?p> 攤主語氣委婉,神情中帶著些對我這位老主顧的歉意。末了還補了句:
“沒辦法,討生活嘛不是??茨隳昴陙恚@個圈算我送你的?!?p> 他目光堅定地看著我,邊說邊從手腕上掛滿了的竹圈里再取出一個來,鄭重地交到我手上。
再多一次的機會。是不是意味著:今年有門?
小小的一個竹圈仿佛一劑強心劑,瞬間點燃了我的斗志。我深呼吸兩口,屏氣凝神,覺得有一股清氣自丹田升起,心中激起了一種必勝的篤定。
一個,兩個……手中竹圈一個個被扔出去,然后又被一個個彈回來。第五只被彈回的竹圈不偏不倚,正中我的腳面。
周圍看客惋惜無限的一聲“哎呀!”傳入耳中,就在我正以今年技術有點進步為由鼓勵自己的時候。卻被旁邊一個小孩的無心之語擊中了心臟。因為他說:
“這個姐姐好菜哦,技術還不如我呢?!?p> 童言無忌,童言無忌。做慣了看客的他肯定沒玩過套圈,不然他怎么可能知道這項娛樂活動到底有多難!你行你上啊。但是圈你得自己買!
我深深吐出一口濁氣,心道:最后一個竹圈了,難得的機會,這是上天的眷顧啊。一定要給我中!這樣想著,眼前這小小的竹圈仿佛寄托了我全部的希望。
‘去吧,小竹圈!’
小竹圈明顯沒聽到,水平扔出去的時候還是平躺狀態(tài)的它剛落地就彈成了直立圈。如脫韁的野馬般繞著一眾禮品亂滾,轉了一圈又像一樣都沒相中似的,懶洋洋地“靠在”了就近的一只塑料杯杯沿上。
真中了!當被喜悅擊中的我看清杯子中的禮品時,瞬間呆若木雞。
魚,魚飼料?
這個,人能吃嗎?
店主帶著一臉的欣慰將魚飼料交到我手上時,我只得木木地張開手掌,任由那一小袋魚飼料躺在手心。
就這個愣神的當口,剛剛“出言不遜”的小孩又開口了。
“哈哈哈,魚飼料……”
你第一次嘲笑我我忍了,當你小不懂事。你還沒完了是吧!
握緊那袋魚飼料,我從容走到那小孩面前,笑得溫婉含蓄。這回輪到他楞神了,并以一種‘你想干嘛,不要過來’的眼神警告我。
我盯著他眼睛,露出幾分無辜之態(tài)。
“姐姐技術確實不好,就得了這么袋魚飼料。可是姐姐家里又沒養(yǎng)魚,拿著也是白費。小弟弟你剛剛說你技術好,這魚飼料就送給你,姐姐相信你能套它個十只八只金魚來討個吉利,過個好年。”
說完不由分說地拉起他手,將那包魚飼料塞在他手心。隨即轉身對攤主說:
“師傅,給他來十塊錢的就足夠了。這位弟弟技術好,贏多了你可不要哭哦~”
聲調(diào)語氣雖比不上電視劇里的那些妖艷賤貨的道行,但我力道確實拿捏到位的。不求表現(xiàn)好,但求氣死人。
在眾人的注目下,我悠哉悠哉地走出了人群,臨了拍了張照片。心情好得不像樣。
走到路邊人少處,我循著墻根蹲下。把那張圖發(fā)到了朋友圈,一時思如泉涌,還附帶了一首打油詩:
“旭日暖陽照,來把圈圈套。
今天運氣好,套袋魚飼料。
沒魚用不著,拿給弟弟瞧。
弟弟技術高,伸手把錢掏。
有進步就好,烏龜終套到?!?p> 回家路上,我整個人都神采奕奕。老高笑意盈盈地問發(fā)生了什么好事,我也沒隱瞞,把緣由跟他說了個大概,還得意洋洋地把那首打油詩拿給他看,樂得老高幾乎笑出了眼淚。
等到收拾完上午采購的全部年貨,我終于有時間回頭看朋友圈。小紅圈明晃晃的記錄著20條未讀動態(tài),讓我一時有些受寵若驚。
何佩佩:打油詩超贊~
賈興超:魚飼料……
高邑:哪個弟弟?你只有我一個弟弟!
胡阿姨:我們陽陽有文采哦~
潘叔叔:閨女真棒!
……
潘唯寧:年貨大街?
一一回復下來,我停在了潘唯寧最后的這句問話上。想回個“嗯~”,覺得太簡短了?;貍€“是的呢~”又覺得做作。還生怕被家長覺察到什么,多的也不敢說。
來來回回,刪刪減減。終是回了個“嗯”,多的標點都沒有一個。我怕他看到文字覺得我太冷淡,又專門跑去私聊解釋了一番。
“我們今年買了一大車年貨,回來的時候快要拿不下了。你呢?”
你呢,在干嘛。有沒有想我?
“我爸出差了,我媽值班。”
剩下半句‘所以我一個人在家’雖然沒說,但是聽這口氣怎么都讓人覺得委屈巴巴。
“吃飯沒?”
言下之意是你到我家吃飯也可以考慮。
“吃了泡面,胃不舒服。”
潘唯寧,你絕對是故意的!
“出去吃碗面啊,吃什么泡面?!?p> “不喜歡一個人去外面吃?!?p> 呃,怎么感覺是我的責任。
“我媽今天燉豬蹄?;蛟S,你可以來蹭飯。”
你不來試試看?
“不了,你們吃吧。”
潘唯寧!你到底要怎樣。這么吊著別人很好玩嗎?
“那你吃泡面吧。我吃飯去了。哼!”
舔著臉請你過來,真是熱臉貼上了冷屁股。吃什么閉門羹,安心吃我的豬蹄不好嗎?就是撐的!
狠話想了一肚子,但是當我一想起最后發(fā)送出去“哼!”這個語氣詞的時候,還是會懊惱自己收不住自己的臭脾氣。止不住地去想餓著肚子的潘唯寧現(xiàn)在會有多孤獨。
蘇女士看我這么魂不守舍的模樣,終于忍不住敲敲我的碗口。
“怎么,還念著小烏龜呢?”
“啊?嗯!念著呢,就差一點點了嘛?!?p> 畢竟年年如此,輕易被我糊弄過去的蘇女士早已見怪不怪。她放下筷子,自顧自地跟老高說起了話。
“你說老潘這次是主動申請出差的?”
“嗯,本來沒派在他頭上?!?p> “這不故意給孩子難堪么?多難得一家人能好好過個年……”
聽到“給孩子難堪”這句,我不由自主地放慢了咀嚼的速度,恨不得豎起耳朵聽。
“這么多年了還是這么個犟脾氣。孩子他媽都沒意見了,他還硬著。氣得人胡梅大過年的去醫(yī)院值班。你說這個年寧寧怎么過吧?”
聽蘇女士這個義憤填膺的口氣,老高決定不再推波助瀾。沉著聲勸到:
“老潘也是怕孩子后悔?!?p> “那你呢?你女兒要是以后硬要學什么游戲設計的,你也不許?也跟我吵,使性子不回來?”
瞬間點著了火藥桶的老高面有難色,似乎想不通這火怎么就燒到了自己身上。他先看看自己有些咄咄逼人的老婆,再看看被卷進“戰(zhàn)火圈”的無辜的我,無奈笑笑。
“我們陽陽不一樣,她干什么我都支持?!?p> 老高這樣面對面的給我撐腰還是頭一遭,說不感動是不可能的。我松開夾住豬蹄的筷子,目光閃閃地看著自家更加高大偉岸的老爸。
“我不同意啊,高陽。天大的事情你也得跟爸爸媽媽商量之后做決定,雖然我們應該支持你,但是并不代表會默許寧寧那種先斬后奏的行為啊!”
我有些摸不清楚蘇女士的態(tài)度,剛剛不是還為潘唯寧打抱不平來著么,怎么現(xiàn)在又開始貶低人家了。
不論怎樣,這兩位目前看來是站在同一戰(zhàn)線的。被父母雙雙肯定的我心里瞬間涌起一陣暖流。推己及人的結果是,頭腦一熱一句近乎無腦的話就已經(jīng)脫口而出。
“不如讓潘唯寧到我們家過年吧?!?p> 蘇女士盯著我的目光像是盯著一個外星人。相比而言,老高視線里的驚訝倒是沒那么明顯,只是深沉得讓人有些看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