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秋,西去某處。
一場雨后,秋意漸濃。山間的葉紅得越發(fā)濃烈,薄薄的霧掛在山腰,讓長長的西行路途更加看不到頭。
猴子指著山腰大吼:“有妖氣”
“那是山霧”玄奘輕聲說著。
猴子有點沮喪,又無聊的揮舞起了鐵棒。
“你能不能把棍子收一下?不要整天拿在手中?!?p> “俺要降妖,必須隨時戒備?!?p> “你一雙猴眼中就只能看見妖邪嗎?”
“總之是妖就躲不過俺的火眼金睛,俺天生就為降妖而生,不像你肉眼凡胎。”
“你那雙火眼金睛雖能看盡世間的惡,可我這雙肉眼卻只為看到他們的良善,怎么算凡胎?”
“年紀輕輕,你懂什么?”
“我雖年輕,可也曾游歷多年。我曾見過沙漠中傲視蒼穹的胡楊,也見過雪山之巔翱翔的雄鷹,還有絕壁上頑強生長的青松。我知道我不如它們,所以總是默默離開。我曾想,即便是妖物,也總有我們及不上他們的一面,不可一概論之?!?p> 猴子將棍子舞得更疾,大笑道:“在俺眼里,這滿山的紅葉就是青山在泣血,是秋的殉葬品,俺的使命就是超度它們?!?p> “你還是太執(zhí)著,這世上就沒有絕對的妖邪?!?p> “是嗎?下一次俺一定親手抓一只給你瞧瞧?!?p> “還是放下吧,你要學著去悟空?!?p> “妖魔尚未除盡,我怎么去悟空?”
“沒有永恒的盡?!?p> “那有什么?”
“有這個!”玄奘拿出了一支金燦燦的箍。
“這手鐲這么大,怎么戴?倒更適合戴在頭上?!焙镒右话褗Z過金箍,比劃一陣后,終于戴在了頭上。
“還挺合身!可是……怎么摘不掉了?”
他用力扯著頭上的金箍,卻怎么也扯不下來。
“因為你已經戴上了,它就是你的執(zhí)念?!?p> “你騙俺,俺不是自愿的。”
“那為什么要搶過去?”
“因為它很帥!”
“這也是執(zhí)念?!?p> “不是,是你卑鄙的手段。”
雨又落下,秋也更深了一分,可那漫漫長路依舊看不到盡頭。
……
秋分,種麥正當時。
老者坐在瓜田邊,守著最后一個瓜,時不時的望望路口。
“又是一個三年,依舊沒等到?!边吷系奶锏卦缫驯环N,就剩他那一小片瓜田孤零零的擠在其中,如同它那孤獨矗立在路邊的主人。
黃昏時,金黃的夕陽余暉映著大地,他那片瓜田顯得尤為炫目。老者迎著夕陽望去,路口隱約走來兩個身影。
老者奔向田間,將最后一個瓜摘了下來。折斷瓜蒂的那一刻,放佛也將三年的守望一同折斷。他輕輕拍著瓜,終于釋然了。
“你是我最后的希望,爭點氣。”
他走到路邊,正好遇到那個儒雅俊秀的青年禪師迎面走來,身后跟著一匹白馬。
老者上前施禮道:“長老慢走,稍歇片刻,吃個瓜吧?!?p> “多謝老人家,無功不受祿,貧僧惶恐?!倍U師滿臉慈祥的笑著。
“這瓜不白吃,請問師父……”
“貧僧是從東土……”
“請問師父可會捉妖?”
“哦,貧僧是從東土大唐……”
“可會捉妖?”
“不會!”
老者一陣失落,緩緩收回雙手,緊緊抱著那只瓜。
“俺會??!老頭兒,哪里有妖怪?”有一只瘦小的金毛猴子憑空出現,興奮的叫喊著。
“悟空,你又嚇人?!倍U師搖頭輕嘆。
“妖怪??!”老者嚇得魂飛魄散,一屁股跌坐在地,那只瓜也被拋得老高。
猴子閃身上前接住了瓜,嬉笑道:“多謝老頭兒的施舍,你快說說哪里有妖怪?是個什么樣的妖怪?”
“老人家不要怕,這猴子是我徒弟,雖然長得丑,但不是壞人?!倍U師上前扶起了老者。
“我看就不是個人?!?p> “是不是人都無關緊要,你快告訴俺,哪里有妖怪?俺去捉了來?!焙镒游柚F棒,一臉的急不可耐。
“悟空,不可妄語?!?p> “俺沒有妄語,老頭兒,你快說。”
老者看著猴子一臉的兇相,連忙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說道:“在……福陵山吶,不……不過現在應該是在高老莊?!?p> “是個什么樣的妖怪?”
“豬妖,身長兩丈,黑面獠牙,力大無窮啊。之前它一直住在福陵山,兩年前,那豬妖咬死了高員外的女婿,后又霸占了他的女兒。高員外無奈只得搬離了祖宅,它現在必然還在高家老宅?!?p> 猴子更加興奮,抱著瓜手舞足蹈:“有搞頭,有搞頭。”
老者瞥了一眼他那瘦弱矮小的身材,不住的搖頭:“完了,完了。”
禪師道:“老人家,我這徒弟太過頑劣,又很狂妄自大,有失禮的地方還請老人家見諒?!?p> “都怪我呀,真不該告訴他,只怕還不夠那豬妖塞牙縫啊?!?p> “老人家不要自責,這猴子骨頭硬得很?!?p> “俺不是猴子,俺是齊天大圣孫悟空?!焙镒颖┨缋?。
“悟空,不要急躁?!?p> “俺要捉妖。”他大吼。
“悟空,不要逞強,你何曾會捉妖?上次那只黑熊精還是請菩薩幫的忙,還有小白龍……”
“悟空,悟空……你人呢?不要丟下為師?!?p> ……
高家老宅。
仍是那段墻根,男子望著最后一抹夕陽從墻頭隱去,臉上的憂色又濃了一些。
“今天的云很怪!”他對身后走來的翠闌說。
“天蓬,你這段時間為什么總是喜歡看云?”翠闌從身后攬住了他。
“我只看西去的云,想知道它會帶個什么樣的人來?!?p> “什么人?”
“取經人?!?p> “你很期待他?”
“不,我很怕他。”
“現在再也沒人管我們了,你怕什么?”
男子看著成片西去的紅霞,他臉色也被映得通紅。
“你不覺得似曾相識嗎?”
翠闌見他滿臉憂色,也抬頭看起了云來。
“好像……跟那一天好像,不會是他吧?”她也變得擔憂起來,仿佛已聽到了那聲聲怒吼。
“如果真是他……我們怎么躲?”
“我再也不想躲了,不管是誰?!贝潢@攬他的手又緊了幾分。
“我不管什么取經人,我只要你安分的做一個小妖?!?p> “我也更情愿當一個小妖,至少妖怪能永遠守著你。霓裳,我們今晚吃桂花糕吧,我又饞了?!?p> “那你吃多了會不會又變豬頭?”
“你怕嗎?”
“不怕,我什么都不怕了?!彼腋5男χ?,霞光映著她們,一切都似最初的模樣。
他又望起了天邊,太陽已完全被青山隱去,西去的紅霞更加刺眼。記得當時,他也是緊皺著眉頭遠眺,身邊陪著的也是她。
輕舫不渡無緣客,千帆過盡皆不是。
原是年年相同處,那時伊人又回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