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大街小巷都在討論穆家公子好了的事,各大酒樓,茶室,都在說這件事,說是顧尚書家剛回來不久的小公子顧北月治好的,一下子,顧北月的聲望就起來了,連帶著顧言之的聲望都高了,而更令顧家門楣發(fā)光的是,一大早上穆榮就攜帶了大量禮物親自上門拜訪,以表示感謝顧言之,并稱想要見見顧北月,當面道謝,穆榮是武將,擅長戰(zhàn)場,不擅長朝廷勾心斗角,且正直忠勇,從無二心,是以并未看透上頭那位的權(quán)謀平衡之術,竟當真以為是自己的兒子穆羽揚命該如此,如今被顧北月治好了雙腿,簡直就是想都不敢想的意外之喜?。≌盟鼐┦雎?,必當親自上門感謝啊!
顧言之表面裝著謙卑和穆榮寒暄著,他是兵部尚書,所以跟穆榮也是相熟的,此刻正在會客廳招待穆榮,一邊催促下人去叫顧北月出來見穆榮!下人還未轉(zhuǎn)身,顧北月就從大門口施施然走進來了,一身白衣,端的是……額,衣冠禽獸……這是今天早上顧北月穿上這身衣服的第一感覺,昨晚喝多了,把衣服弄臟了,這是北唐墨染的衣服,穿上那一刻,顧北月不得不感慨,怪不得北唐墨染喜愛穿白衣,真是,真他媽的好看啊,可不就是衣冠禽獸嗎?哈哈哈……雖然這不是第一次穿北唐墨染的衣服,可是上次不是純白色,而是偏灰色的!所以沒有白色穿起來顯眼!當時北唐墨染看到顧北月穿著自己的衣服出來的時候是什么表情來著,驚艷?滿意?吾家有郎初長成的既視感?胡思亂想的顧北月走進會客廳才看到有客人在,隨即收起自己地主家傻兒子的笑,還未開口,穆榮就自來熟道:
“你就是北月侄兒吧,好好好,果然是年少有為,一表人才啊!”
“不好意思,我剛回京城,很多人不熟,冒昧的問一句,您是?”
顧北月拱手彎腰見禮,不解的問!
“逆子,這是當朝一等護國大將軍穆榮穆大將軍,還不趕緊行禮?”
顧言之語氣不善道,穆榮趕緊攔住:
“誒,言之兄說的哪里話,這又不是朝堂,他剛才見過禮了,不用再行禮了,我此來是感謝他的,你別嚇到他,他可是我們穆家大功臣啊哈哈哈!”
“穆大將軍,晚輩不知是您,多有冒犯,還請見諒!”
顧北月不卑不亢又是一禮,格外正經(jīng),因為穆榮是軍人,值得他尊敬,
“哈哈哈,好好好,不要叫將軍,我和你父親同朝為官又是好友,你叫我一聲世伯就好!”
“這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你又救了羽揚,更是要好好感謝你,”
“這個,我也沒白救,收了他一萬兩黃金……”
顧北月越說越小聲,有點兒不好意思,誰知穆榮還未如何,他那個便宜爹又發(fā)話了:
“逆子,治病就治病,你還敢收錢?退回去,一分不許要……”
話音未落便被穆榮打斷:
“哈哈哈,好小子,好樣的!真是虎父無犬子?。⊙灾?,你有個好兒子啊!你別訓他了,治病救人收錢是應該的,何錯之有!”
說著拍拍顧北月的肩膀,道:
“不錯不錯,世侄啊,雖然你收了診金,但我還是要謝謝你,以后有什么事需要用到你穆伯伯只管開口,哈哈哈,”
“這怎么好意思呢?”
顧北月表面不好意思,心里樂開花了,哈哈,這是護身符啊,以后在京城橫著走都沒有關系啊,哈哈哈!穆羽揚這一招先聲奪人果然厲害,這樣一來,皇帝就不會找自己麻煩了,不然會傷了忠臣的心的!
“傻孩子,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世伯是個粗人,不懂你父親文人那一套,直來直往慣了,你可別再客套了,有時間多來穆家玩兒,不用門房通報,直接去就行了,我已經(jīng)吩咐下去了,只要是你去,就直接進去,羽揚這些年沒什么朋友了,你多去看看他,哈哈,看著你們這些小輩如此優(yōu)秀,老夫真是開心,哈哈……”
“那就多謝世伯了!”
“好好好,哈哈哈,言之啊,我還要進宮去,就先走了,你們顧家,未來不可限量啊,哈哈!北小子,世伯先走了哈!”
說完拍拍顧言之腳步輕快的走了!會客廳頓時冷靜下來,顧北月正欲離去,顧言之冷臉:
“站?。 ?p> “你有事?”
“你到底想干什么?這下出風頭了?殊不知槍打出頭鳥,你真以為有什么事穆大將軍能護住你?”
“他護不住,難道你護得???好歹人家愿意護??!”
“你……逆子,你要氣死為父嗎?”
“為父?你配嗎?哼?”
這是顧北月回來后第一次正面懟顧言之,本來憤恨不已的顧言之聽到這句話確是一愣,回過神來,顧北月已經(jīng)走遠了?。?!
自從顧北月治好穆羽揚的事情傳開后,來找顧北月治病的人簡直絡繹不絕,還有很多達官貴人不好親自上門的便給顧北月下拜貼邀請他過府一敘,顧北月也是一一應了,并且有言在先約定,診金他說了算,能治他就治,不能治也不能勉強他壞他名聲!一時之間,顧北月一個小小的尚書府庶子,聲望竟然達到了很多人一生都無法企及的高度,真真可謂是名利雙收??!就連朝堂之上他那便宜爹顧言之都跟著沾光,不少達官貴人對他表示感謝,紛紛夸他教子有方,說顧北月前途不可限量,將來有福氣什么的,每每此時,顧言之的臉色就像調(diào)色盤一樣五顏六色的,卻又不能表露出來,他心里暗自思索,這十年顧北月都經(jīng)歷了什么,竟是變得如此厲害,難以掌控,不由得心下氣憤,卻也無可奈何!
顧北月最近忙的腳不沾地,神龍見首不見尾,常是剛從張大人府上出來就被王大人家的馬車接走了,累的他差點兒忘了收拾劍血堂這事兒!
這些時日,京城中討論最多的便是顧北月的醫(yī)術,人品,有人說他是神醫(yī),有人說他是騙子,有人說他飛揚跋扈,只認錢不認人,有人說他是大善人,不但分文不取還倒貼給人治病,不過這些傳言都也是真的,被治好的自然是說他神醫(yī),人品好,沒得救的一時氣憤抹黑他也可以理解,有小氣的人家嫌他獅子大開口診金太貴,可是有些窮苦百姓求上門,他卻是分文不取,還免費給人治好,因此他的名聲也成了兩級分化,但是終歸是叫好些達官貴人欠了他人情,就像穆家這樣家世顯赫的人家,因此,此時的顧北月如果真想橫著走,也沒人敢把他怎么樣!
這日,皇后的頭疼老毛病又犯了,雖不是什么要人命的病,疼起來卻也是叫人備受折磨,更何況還伴隨著頭暈惡心想吐的癥狀,太醫(yī)們開的藥只能緩解,無法根治,皇后身邊的掌事宮女秋冬向皇后說起了前幾天出宮辦事的時候聽人家說的顧北月的事,覺得要不要找來試試,自古老話說的好,高手在民間啊。于是好不容易得了空閑正在家里睡大覺的顧北月很悲催的就被皇后請進了宮……
“草民顧北月,見過皇后娘娘”
“起來吧”
“謝娘娘!”
顧北月真的非常討厭這動不動就要下跪的規(guī)律,無比厭惡,卻也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啊,不然頭就沒了?。?p> 皇后看著不卑不亢的顧北月,心下多了幾絲欣賞,給顧北月賜了坐,上了茶,開口道:
“你是顧家小公子,上次宮宴談琴的那個?”
“回娘娘。是的!”
“嗯,本宮聽聞你醫(yī)術不錯,正好最近老毛病犯了,你可愿給本宮瞧瞧?”
“能為娘娘看診是草民的福氣,只是草民還是得把丑話說在前頭,草民也是人,醫(yī)術有限,若在能力范圍之內(nèi),草民定當全心救治,若不在草民能力范圍之內(nèi),還請娘娘不要怪罪!”
“這是自然,本宮答應你!”
顧北月給皇后診了脈,心下了然,皇后一邊以手撐頭,表情看似頗為痛苦,一邊問道:
“如何?”
“回娘娘,您的情況有些特殊,您的頭痛其實不是單純的頭痛,而且頸椎不好引起的壓迫性頭痛,之所以遲遲不好,估計是因為太醫(yī)把這當成普通的頭痛了,且因您是皇后,下藥比較溫和,因此效果不大,但是您這病,就得下猛藥,并且輔以專業(yè)的按摩手法按摩頸椎,加上你平時多活動,半月左右便可痊愈,!”
“哦?竟如此簡單?”
“是的,草民將藥方寫下來交給您,再把按摩手法教給您身邊的人,每日照著方子行,不出半月一定能好另外,每晚睡覺頭發(fā)要散開,不能枕枕頭!剛開始可能會難受,但一定要堅持!”
“行,半月后本宮若好了,一定會大大嘉獎,你想要什么?”
“惟愿您鳳體安康,草民別無所求,但請娘娘一定要按照方法來,不可偷懶也不可冒進,否則達不到預期效果不能怪我的!”
顧北月寫下了方子交給了秋冬,并且親自給秋冬按摩頸椎以傳授手法,直至天黑方才出宮!他拒絕了皇后派來送他回去的馬車,一個人在街上走著,難得有機會感受這夜晚的京城,夏天的尾巴,白天雖然熱,但是晚上還是比較涼爽的!
顧北月剛剛走到正街上,就看到北唐墨染站在路邊,一幅等人的模樣!好像是什么節(jié)日快到了,街上提前賣起了好多大紅燈籠,即使在夜晚,街上也顯得燈火通明,顧北月看著燈光下的北唐墨染,坡有一種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的感覺,一時間心里有什么情緒脹得滿滿的,他瞇起眼,揚了一個大大的笑臉,三步并作兩步的走向北唐墨染:
“你怎么在這里?”
進出皇宮的路是沒有人的,一條長長的甬道轉(zhuǎn)出來就是正街,站在街口的北唐墨染看著從暗處向他走來的笑容滿面的顧北月,內(nèi)心有什么東西在蠢蠢欲動,不禁嘴角微揚,也跟著笑了起來:
“等你!”
“哈哈,專門等我嗎?怕皇后吃了我?”
“嗯!”
“哈哈哈,走走走,請你喝酒去!”
莫名的顧北月一天的疲憊都消失了,心情格外好,于是很自然的就把手搭在北唐墨染肩膀上,一副哥兒倆好的模樣擁著他往酒樓走去,北唐墨染也隨著他去!
南唐國聚元節(jié),是一個合家歡聚的日子,一般這個日子四品以上官員是要攜帶家眷進宮同皇帝一起過節(jié)的,因此這些貴人會在前一天把家人聚在一起提前過節(jié),第二天再入宮赴宴!于是,顧北月便看到了顧言之和正房一家子在院子里吃茶賞月,其樂融融,顧北月想如果此時自己去打擾,簡直就是犯罪,反正他也不是真正的顧北月,也不難過,突然想到他的便宜母親,便轉(zhuǎn)身去了李氏的院子……
李氏一個人靜靜的坐在院子里發(fā)呆,腳步聲驚了她,顧北月看到她眼里還來不及收回的情緒,那是?思念?她在思念誰呢?看到顧北月來了,立刻收起了自己的情緒,冷冷的道:
“你怎么來了?”
“今日聚元節(jié),我來看看你,你不歡迎嗎?”
“哼!”
顧北月突然一陣惱火,為那個六歲就被自己親生父母丟棄而餓死的顧北月,他冰冷的質(zhì)問:
“你為什么如此厭惡我?”
“哼,你想知道?我死也不會告訴你的!”
“那你就去死吧!”
顧北月突然沒了耐心,手中翻飛,瞬間便喂了一顆洗髓給李氏,這洗髓是他自創(chuàng)的,端的是厲害無比,近日江湖上傳言之前無數(shù)人聞風喪膽的劍血堂一夜之間沒了,就是因為這小小的洗髓,顧北月冷笑一聲,瞬間,李氏發(fā)作了,疼得她滿地打滾,立時便大汗淋漓,但是她卻還在抵抗,疼的斷斷續(xù)續(xù)的說:
“混蛋,我是你母親,你居然……下毒……害我……你……你不怕……天下人唾罵嗎?”
“哼,母親?你配嗎?顧北月早在十年前死在了那片樹林里,活活餓死的,我,不過是回來復仇的惡鬼!你說不說其實都不重要了,我只是想讓你體會一下瀕死的痛苦罷了!”
“你……你這個畜生……啊……”
李氏疼得不停打滾,真是比她生孩子還要疼,她實在沒有力氣跟顧北月對罵,更何況一個高門大院的女子,哪里受得了這種疼痛,不多時便求饒了:
“給我解藥,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訴你,快……”
顧北月冷哼一聲又晾了她一會兒才喂她解藥吃了,過了一會兒她緩過來了,自己爬起來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理了理頭發(fā),面容狼狽卻帶著狠厲,望向顧北月:
“你不是顧北月?那你是誰?”
“我是顧北月,只不過是回來索命的厲鬼!”
“哼,故弄玄虛!”
“別廢話了,說吧!”
“呵呵,你想知道我為什么討厭你?很簡單啊,你不是我兒子,你是楊氏那個老賤人的兒子,當年我與楊氏同時生產(chǎn),卻無人管我,導致我的兒子出生沒幾天便夭折了,我便偷偷將你換了回來,剛出生的孩子都長得差不多,,又是大雪紛飛的冬天,我故意把被子敞開,造成孩子凍死的假象,楊氏悲痛欲絕傷了身子再無身孕,而你,就在我身邊長大,楊氏每每看見你,就會想起她死去的兒子,所以從來不待見你,你父親顧言之聽信道人說你是災星,因此也不待見你,在你六歲那年你的好大哥顧南飛得了重病命懸一線,大夫看了無數(shù),都查不出病因,只得請道士做法,道士說必須把你送走你大哥就會痊愈,可是你父親是個好面子重名聲的人,不能讓人知道這其中的內(nèi)情,于是謊稱你走失了,實際上是他,是他親手把你送走的,還假裝到處找你,向皇帝借御林軍去剿匪因此立了大功被封為兵部尚書,哈哈哈!?。?!說也奇怪,你走后,你大哥就不藥而愈了!現(xiàn)在你知道了,要去相認嗎?去吧!哈哈哈?。?!”
“你可想過,稚子何辜?”
“何辜?那我呢?我兒子呢?我那個因為楊氏把所有人都叫走,無人問津自己接生,出生沒幾天便死了的孩子呢?他又何辜?”
顧北月望著陷入癲狂的李氏,突然間覺得,她也不過是個可憐人罷了!罪魁禍首不是她!他不想再去計較了,至于楊氏,他也不打算認了,畢竟不是真正的顧北月,對那一家子陰毒的人,他也親近不起來!
“這件事你就爛在肚子里吧,好自為之!”
顧北月不看一臉錯愕的李氏轉(zhuǎn)身出了院子!他此時說不出來什么感覺,只覺得心里難受的緊,想要找地方喝酒,發(fā)泄,突然想起北唐墨染送給他的郊外別莊,于是運起輕功一路疾馳,來到別莊,他沒有驚動任何人,直接來了上次喝多的涼亭,他記得那涼亭桌子下面是個小地窖,里面全是酒,本來準備自己一個人大醉一場,卻不想他到的時候,居然看到北唐墨染坐在涼亭里,頓時覺得心情好了不少,連忙坐他旁邊說話:
“你怎么在這里?”
北唐墨染也很驚喜,本來以為今年又是一個人過節(jié),雖然習慣了??墒请y免覺得孤單,本來想約他出來的,又怕打擾他們一家團聚,沒想到居然在這里看見了他,怎能不驚喜,這可是顧北月啊,讓他打破原則的人呢,看著同樣驚喜的顧北月,他笑得溫潤如玉:
“我每年都在此!”
“每年都是一個人嗎?”
“是”
“今年不一樣了,今年咱倆一起過如何?”
“好!”
顧北月笑了,倆人有一句沒一句的喝著酒聊著天,北唐墨染沒忘記顧北月剛到的時候眼里來不及消失的那一絲痛楚,借著酒勁兒關切的問:
“你不開心,?”
是問句卻是肯定句!顧北月收起了笑臉,一臉茫然看著北唐墨染,突然莫名其妙的問:
“你似乎從來沒有叫過我的名字?”
北唐墨染一愣,沒想到他會問這個,有些疑惑,他不想喊他顧公子,顯得生疏,明明兩個人一見如故,默契十足!卻又不想喊他北月,好像也沒有那么熟,怕他覺得唐突,于是他反問:
“那你想我喊你什么?”
顧北月酒量真的不是一般的差,半壇下肚已經(jīng)有些語無倫次了,聽得北唐墨染反問,像個孩子一樣思索了一下,便笑著說:
“哈哈,叫月兒吧,小時候,很小的時候,母親是這樣叫我的!”
顧北月的記憶中,屬于六歲的顧北月臨死前的心愿,不是吃的,而是渴望他母親再喊他一聲月兒,帶他回家,那時候的李氏待顧北月說不上親厚,但是也還過得去,有時候也會“月兒月兒”的喚他,今天知道了他的身世,心里難受得很,那個孩子,太可憐了,于是就想滿足一下他的愿望,才對北唐墨染如此說,北唐墨染摸了摸他的頭:
“好,月兒!以后我便如此稱呼你可好?“
“呵呵,好!”
顧北月哭了,一聲月兒,他不知道是真正的顧北月留在體內(nèi)的執(zhí)念還是他自己的執(zhí)念,總之,這一聲帶著濃濃安慰的月兒一下子就擊潰了他的心理防線,潰不成軍,他突然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哭得不成樣子,這十年來他早已把自己當成真正的顧北月了,早就忘了自己原來是誰,那小小的人兒臨死前的心愿一直是他心里的痛,今天終于爆發(fā)了,他控制不住,邊笑邊哭,看的北唐墨染心疼極了,他再也忍不住,一把抱住顧北月,一邊心疼的撫他的背,一邊輕輕的安慰:
“月兒不哭,以后有我在!誰也不能欺負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