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磐石（十一）
回汴梁之路無比順利，未遇任何坎坷。徒步行了五日，周允便到了汴梁西郊，一見那林立的市集便忍不住心潮澎湃起來。周允這才明白，原來他心念的除了科考，其實還有這片養(yǎng)育自己的土地。
雖然兩年未回家中，周允還是清楚地認得回家之路。路上經(jīng)過鄰居的攤位，周允大方地給他們挨個打了招呼，不過鄰居們紛紛瞪大了眼睛，竟無人回話。他只好對其笑了笑，然后往家中走去。
誰知家門上原來的鎖竟被人除去，不知何人又加了把新鎖。難道被人搶占家宅，周允氣不打一出來，便去尋那位寄存鑰匙的鄰居，那人見周允過來，立刻瞪大了眼睛，根本說不出話來。
周允無比好奇，問道：“為何每個人都用奇怪的眼神看我？”
那鄰居聽周允說了話，眼神緩和了些：“那是因為大家都以為你死了?！敝茉蚀蟪砸惑@，還以為他深受重傷之事竟傳到了鄰居們地耳中，忙問道：“此話怎講？”
鄰居說道：“兩年前，有人說你從汴梁出發(fā)去應天尋親，路遇盜匪而亡?！敝茉市Φ溃骸斑@是哪有的事，這兩年我確實去了應天，不過一直活的好好的，所以我死亡之事都是謠傳，你們就不要信了。還請把鑰匙還我?！编従拥溃骸霸瓉淼蔫€匙確實在我手中，不過門上換了一把新鎖，鑰匙放在坊正那里?！?p> 周允知其說的坊正是誰，他與周生年齡相仿，由于做事靈活便被官府選為坊正，不過這人倒不似什么壞人，這次不知為擅自鎖了別人家院子。周允只好又去了坊正家中，看看到底他為何這么做。
先前這坊正與周生關系不錯，見他過來便陪了笑臉：“周家公子，你可算回來了?！敝茉书_門見山道：“坊正大人，你為何鎖了我家大門？”坊正笑道：“我見你家門鎖有些舊了，所以便換了一把?！敝灰娝麖纳砩先〕鲆淮€匙出來，然后取了一把遞給了周允。
周允見那鑰匙有些生銹，看來他也沒有時常開鎖，便相信了幾分。他回家心切，便謝了幾句，然后匆匆朝家趕去。
只聽坊正在后面說道：“周家公子，以后有困難一定要來找我?！敝茉视X得他話中有話，但此刻他又累又困，完全沒有心情深究。
門鎖也有些生銹，周允倒弄了一會兒才開了院門。他推門而入，一切擺放照舊，他不顧疲憊地取了工具打掃了起來。收拾完畢后，周允躺在床上拿起以前的書籍翻看了起來，瞬間有種重生的感覺。
第二日，周允去城北給父親墳前上了香，希望他能夠保佑自己在這次科考中脫穎而出。
接下來幾月周允選擇在閉門苦讀，由于底子深厚，他很快便恢復了過去八九分的水平，雖距那省試還差些火候，但對付州試應該綽綽有余。不知是心情舒暢還是休息到位，這一段周允竟又長高了一些，已和平常成年男子差不了多少。
轉(zhuǎn)眼到了報名之時，京城讀書人多，名額也多，所以歷來都是競爭激烈，傳說去的晚了連名都報不上。周允為趕個彩頭，便提前一晚趕去排隊，誰知有幾個人和他想法相同，已在報名處站著。不過還好，周允排在了第十位，若是考試能得這個名次，他定會喜上云霄。
此時三伏已過，晚上有了些涼意，這幫排隊的書生被凍的忍不住跺腳。不過周允身懷《易筋經(jīng)》的內(nèi)力，冬天尚可以御寒，這些涼意可算不上什么。
眾人真等到日上三竿，報名處才來了差人，這時隊伍已排了幾百人。后來人來了見了長長的隊伍，知道今日報名無望便轉(zhuǎn)身離去。
轉(zhuǎn)眼間周允便排到了首位，他見那審查的官員皮膚黝黑，眼神犀利，知其定是個不好惹的人物，便恭恭敬敬地報了姓名和住址。旁邊的差人聽他的姓名，便進屋去翻戶籍冊。不一會兒那差人從屋中出來后趴到那官員邊上耳語了起來，然后只聽那官員說道：“找不到你的名字，請回去吧?！?p> 周允以為聽茬，問道：“大人剛才說了什么？”官員道：“找不到你的名字，你回去吧?！比缓蟾呗暯械溃骸跋乱晃?！”
周允道：“怎么能夠，大人定是剛才聽錯了小人的姓名，所以才沒找到?！闭f完又高聲一字字的把姓名和住址講了一遍。
那官員不耐煩道：“我又不是聾子，說沒你名字就沒你名字，你趕緊回家去吧，別在這里礙事?！?p> 周允怒道：“這怎么可能，我在這汴梁城長了十幾年，怎么會沒有我的名字?！?p> 官員喝道：“來人，把這人給我哄出去?！迸赃呎局膬蓚€侍衛(wèi)忙走了過來，一人一邊抓住了周允的胳膊。
周允知其定在刁難自己，便暗暗使力站定。兩位侍衛(wèi)都是凡人，并沒練過什么內(nèi)功，他們只覺周允如石頭般落在了地上，無論如何都拽不動。遠處幾人見狀便也跑了過來，一起拉住周允，誰知竟也是紋絲不動。
那官員見周允有些功夫，厲聲道：“你小子是不是想造反！”周允朗聲道：“小人向來遵紀守法，只是今日受了些不公正的待遇，想討個公道而已?！?p> 眾書生見周允不似那種惹事之人，以為審查的官員故意刁難，瞬間嘩聲一片。那官員見眾人議論紛紛，便使身邊差人進了屋去，然后道：“你這人真是不見黃河不死心，我便將這戶籍冊取出讓你看個清楚?！?p> 不久那差人便從屋中走了出來，身后跟著另外一人。周允放眼望去，發(fā)現(xiàn)那人他居然認識，正是在應天書院結(jié)識的陳東。
陳東也瞧見了周允，眼睛瞬間瞪得老大，但還是手捧戶籍冊走到官員跟前放好。那官員把侍衛(wèi)喝退，喚周允來到跟前。只見他翻到周允說的廂坊，指著戶籍冊輕蔑的說道：“你小子自己看吧?！?p> 周允定睛看去，那頁之上滿是鄰居的姓名，唯獨沒有了自己的名字。周允自語道：“這怎么可能！”官員大聲道：“我們官府一向做事公正言明，又怎么騙你?！敝茉室娔菓艏畠暂^新，覺得定是被調(diào)換過，便質(zhì)疑道：“這戶籍冊很新，定是有人重新抄寫的，我要看以前的?！?p> 官員道：“你當著戶籍冊是隨便看的，本官再勸你一句，趕緊回家去吧。不然就送你到開封府問罪?！敝茉手钢鴳艏畠缘溃骸斑@冊上的所有人都可以證明小人自小便長在汴梁，若是大人不信我便把他們叫來對質(zhì)?！?p> 那官員喝道:“大膽，這里豈是你討價還價的地方，來人，快把這人扭送至開封府衙！”
幾位侍衛(wèi)又聚了過來，緊緊抓住周允。這時陳東見雙方劍拔弩張，忙走到那官員身邊低聲說了幾句，然后拉周允走到一邊低聲道：“周兄弟，你還記得陳東么？”
周允道：“小弟自然記得陳大哥?！标悥|道：“剛才我已向管事大人說你是我朋友，他同意讓我?guī)椭纯催^去的戶籍冊，請問兄弟要看哪一年的?！敝茉实溃骸瓣愋挚纯瓷弦槐揪秃??！?p> 陳東聽后便回了戶籍室，過了不久便走了出來。陳東低聲道：“上一次統(tǒng)計戶籍正是兩年前，我在上面也找到了周兄弟的名字?！敝茉市老驳溃骸澳锹闊╆愋帜媒o大人去看?！?p> 陳東搖頭道：“我反復看了幾遍，那本戶籍冊寫著周兄弟已在當年去世了?！?p> 這死亡信息都是坊正上報，周允想起回來時鄰居的眼神和那可笑的傳言，似乎明白了一些事情。他說道：“多謝陳兄，小弟已經(jīng)明白這是何人所為，這就去找那人問個明白?！标悥|道：“甚好，為兄這幾日被事務纏身不能多陪兄弟，待過了報名這幾日，若兄弟還有困難記得去太學尋我?！?p> 陳東也只是太學生一個，并無多少權勢，遇到困難找他還不如去求童貫。周允自明白這一切道理，道：“多謝陳兄，小弟的事自己會處理，就不勞煩兄長了。那小弟就先行告退了?！标悥|點頭道：“那好，陳東就祝兄弟早日金榜題名?！?p> 與陳東相互道別之后，周允大步流星地往那坊正家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