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鳳凰種
“勺山渡?”陳跡看著“青筍”即將降落的地方,也是這場有驚無險的超高空旅程的終點(diǎn)站——只是陳跡好像有些驚訝,仿佛看到了意料之外的東西。事實(shí)上,自從進(jìn)入小九州地界后,陳跡就有些奇怪,因?yàn)槎纱瑳]有在最近的高黎州???,而是繼續(xù)西行進(jìn)入了霓凰州。而進(jìn)入霓凰州之后,也沒有奔著霓凰州最大,也是唯一能夠容下“青筍”的渡口——柳霞山渡口而去。陳跡最初以為,是自己那破碎的記憶里沒有相關(guān)的信息,霓凰州應(yīng)該還有其他仙渡能夠讓“青筍”降落。
只是當(dāng)陳跡透過云層看見那個全天下最大的鳳巢的時候,幾乎是傻眼了——“青筍”的降落點(diǎn),竟然是一座已經(jīng)廢棄了二十幾萬年的古渡。
贏疾顯然對陳跡竟然說出了“勺山渡”的名稱有些難以置信,因?yàn)檫@個名字,就連姜蘭渝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但陳跡的驚訝表明,他是知道“勺山渡”的。
“天下禽種最多的霓凰州,天下最大的禽鳥‘吞舟大凰’,天下最大的鳳巢‘勺云歸’,看來為了讓‘青筍’起飛,流了不少血!”陳跡喃喃自語。
“勺云歸”,不僅是吞舟大凰的巢穴,更是無數(shù)禽類生存、繁衍的庇護(hù)所。霓凰州作為小九州的一角,之所以能夠孕育出全世界最多的禽鳥種類,甚至比大九州之一的南蠻州,那座妖族盤踞,土地最為廣袤的南蠻大荒,還要更多,正是因?yàn)槿f年前,吞舟大凰的橫空出世。
在那之后,曾經(jīng)作為全世界仙渡中轉(zhuǎn)站的勺山渡,就開始慢慢沒落,并在最后一場與吞舟大凰的爭斗中落敗,直接退離勺山,搬到了北邊的柳霞山。
陳跡依稀記得,兩萬四千年前的天庭大戰(zhàn),有吞舟大凰的身影。
而如今,少了吞舟大凰的勺山渡和勺云歸,依舊是天下禽種最多的地方,自然,也是仙門狩獵異獸的首選之地。只是勺云歸沒了吞舟大凰,天下仙門也都失去他們的中流砥柱,勺云歸應(yīng)該暫時是沒有人敢去的。但千里之外的勺山渡,這座幾乎已經(jīng)被原始森林徹底覆蓋侵蝕的古渡,想來這十年,下的雨都會帶有血腥味吧!
霓凰州既是禽種最多的地方,也是獵仙最密集的地方。吞舟大凰只能保得一方太平,卻并不能也不會阻止每一只禽鳥被獵殺。到了吞舟大凰的那種層次,對于自然界的生存競爭,持有的是一種客觀的態(tài)度。只是狩獵的目的,并不只有生存,還有人心的私欲與貪婪。
現(xiàn)在發(fā)生在勺山渡的事情,如果是當(dāng)年,便是一場吞舟大凰屠戮仙門的大戰(zhàn)開端。
歷史上不信邪的人有很多,而因此引發(fā)的腥風(fēng)血雨,導(dǎo)致同為得天獨(dú)厚的小九州,霓凰州的仙門、修士,永遠(yuǎn)低其他八州一頭。
也有人試圖上告天庭,希望天界發(fā)兵剿殺吞舟大凰。但是,且不說天庭本就是站在吞舟大凰這邊的,就算天庭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出兵討伐,只怕那時,前來助陣大凰的大仙大妖,反而足夠?qū)⒄麄€天庭攻下,改換新天。
很多時候,越是高高在上的神仙,越是毫無道理可講。
但正如張知信說的,伏線千里,不過是我們站得不夠高,看得不夠遠(yuǎn)。
鳳巢中隱隱約約,可以看到有翼展不知其幾千米的大鳥翔掠而出。
陳跡不知道,到底是誰,在如今這樣的境地,竟然能夠讓勺云歸不來馳援勺山渡,或者簽下某種契約,才讓“青筍”得以在勺山渡???。但用不了多久,勺山渡,恐怕就將徹底不復(fù)存在。
青筍降落,遠(yuǎn)比起飛的時候要顛簸得多,甚至連陳跡,都覺得有些不舒服,更別說他的父母了。好在就只是顛簸一點(diǎn),渡船還是安穩(wěn)降落了。
勺山與連月峰不同,沒有萬米高的險峰,之所以能夠讓青筍這種級別的渡船???,憑借的是以難以想象的人力建造的超級渡橋——一座比周圍群山更高的,豎琴琴弓狀的建筑。渡船就好像是掛在那“琴弓”上的一根“梭子”。然后又會有大大小小的渡船,去到大渡船艙門處,將人與貨物,對接下來——顯然,現(xiàn)在的勺山渡,只是一個臨時渡口,甚至都沒有地方讓人“候機(jī)”。
當(dāng)青筍降落的時候,便是各大宗門的私家渡船起飛的時候。
陳跡看向下方,甚至都看不到那些渡船,是從哪里出現(xiàn)的。群山郁郁蔥蔥,根本看不出古渡曾經(jīng)是怎樣的宏偉奇絕,只有幾處突兀的,宛如坑洼一樣的地方,才能稍稍讓人聯(lián)想一下——那是臨時修繕出來的“停機(jī)坪”。
太平門的渡船并不大,至少存放了巨樹以及其他貨物之后,就沒什么空間留給人了。所以,陳跡他們還有太平門的大部分弟子,只能通過另外的方式,去到另一處渡口,等候渡船將仙魔井送回宗門后,再折返過來接他們。
姜蘭渝先是將陳跡他們接下渡船,讓他們在一處“停機(jī)坪”等候,隨后自己先去和同路的其他宗門談妥了護(hù)送渡船到宗門地界的價錢,以及送信回宗門匯報情況以及接下來的計(jì)劃,然后回來幫陳跡他們安排野營的營地,之后就要連夜御劍去最近的仙門,借交通工具,再折返回來接他們前往等待宗門渡船的渡口。
這一系列事情,是姜蘭渝接下這個任務(wù)之前,從未想過的,而因此而額外支出的成本,也是宗門未曾預(yù)料到的。姜蘭渝為此墊付的私人資金,在今后百年,宗門都無力補(bǔ)償給他。但百年之后,這筆投入的回報,又會是姜蘭渝難以想象的。
說實(shí)話,換做任何一個人,都可能不會選擇像姜蘭渝這樣,而是會直接自己護(hù)著渡船回去,然后讓贏疾他們自己想辦法去到預(yù)定的渡口——這或許也是雨師琦選擇讓姜蘭渝走這一趟的緣故吧——比起仙魔井,雨師琦更看重的,還是人,尤其現(xiàn)在還多了陳毅羲和陳奕璇,以及莫子雨的一把飛劍。
同樣,換做任何一個會和姜蘭渝選擇不同的人,陳跡都不會讓他把仙魔井帶回去。太平門在龍泉秘境的押注,只會賠得血本無歸。
陳跡在龍泉秘境中,看似只是和姜蘭渝胡扯了幾句,其實(shí)雙方在那一會兒,都思慮極多——陳跡試圖從姜蘭渝身上推演太平山是否值得一賭,姜蘭渝則試圖,去看穿這個魂魄異于常人的家伙的來歷與本心。
結(jié)果雙方其實(shí)都挺滿意——姜蘭渝沒有介意陳跡對他本心的窺視,陳跡則更是絲毫沒有要掩藏自己的念頭。姜蘭渝沒能看透陳跡的本心,反而陳跡徹底看穿了姜蘭渝,這也成為雙方最終相互信任的基礎(chǔ)。
姜蘭渝至今不明白,為什么眼前毫無遮掩,反而看不清真相了。
姜蘭渝看向陳跡,陳跡此時正拿著不知道從哪里找到的玉笛,對著山林吹奏。樂聲悠揚(yáng),卻仿佛沒有任何情緒,聽不出吹笛者到底是悲傷還是快樂。就好像索然無味的白開水,聽得人昏昏欲睡,又極其煩躁。
周圍的人顯然很不滿——陳跡的笛聲并不算難聽,甚至還挺好聽的,但是就是,讓人有種說不出來的煩躁。只有姜蘭渝,仿佛回到了初次見到陳跡時候的樣子,只是這次,他看向陳跡,好像沒那么看不穿了。
“咕咕~”一聲不太響亮的聲音從旁邊的樹林中傳來,隨后一只禽鳥飛出,直直落在陳跡面前。一下子所有人都有些被嚇到了,隨后又十分警惕地露出敵意。
只見那只約有半人高的禽鳥,一身赤黑相間的翎羽,金黃色的喙,有一條長長的尾翎。落在陳跡面前,歪著頭打量著陳跡。
陳跡放下笛子,伸手撓了撓禽鳥的脖子。禽鳥似乎還挺喜歡的,直接把頭伸向陳跡,陳跡便繼續(xù)撓它的頭頂。
周圍的人都有些緊張——因?yàn)檫@里的禽鳥,大多已經(jīng)通靈,有情緒、會記仇,而且兇悍無比??紤]到先前為了清理渡口,人鳥雙方的爭斗,以及這段時間,獵人們對此處禽類的瘋狂捕殺,很多人都已經(jīng)做好了攻擊的準(zhǔn)備了。要不是姜蘭渝及時作出制止的動作,陳跡和那只禽鳥,已經(jīng)遭受不知道多少攻擊了。
至于為什么已經(jīng)清理過的山林,還藏著這么大的一只飛禽,好像都沒人想過這個問題。
“翰音?”姜蘭渝開口,顯然是在問陳跡。
陳跡輕撫著禽鳥,沒有回答,只是笑了笑。
姜蘭渝好像有些驚訝,隨后捋了捋思緒,問道:“是你從鳳巢那邊引來的?”
陳跡說:“不然呢?”陳跡轉(zhuǎn)頭,笑著說道,“可惜功力不夠,只招來了只小笨鳥!”
那只禽鳥聽到陳跡的話,好像有些不高興,就把頭縮了回去,還把陳跡的手撇開了。
姜蘭渝深吸了一口氣,問道:“你是打算......”只是話沒說完,就被陳跡打斷。
“有客人來了!”陳跡說。
只見山林中竄出了幾個人影,隨后又是幾十個人影??吹疥愛E與翰音站在一起,好像還挺親昵的樣子,都稍稍楞了一下。
當(dāng)中有個像是頭頭的人,先是打量了一下陳跡,又看向旁邊的姜蘭渝,思索了一下,走到姜蘭渝面前,行禮說道:“姜道友,按照先前定下的盟約,這只鳳種應(yīng)該是屬于我們霓凰州的,還請道友歸還!”
姜蘭渝沒想到突然來了這么一出,剛要回應(yīng),卻聽見陳跡說:“我可以把勺云歸里的禽類都召出來,不知閣下敢不敢呢?”
那人先是一愣,跟他一起來的人也是不明所以。只是沒等他們有所反應(yīng),陳跡就拍了拍那只翰音,說道:“從今天起,你就叫翕羽?!?p> 話音剛落,一陣妖風(fēng)咋起,所有人都稍稍瞇了瞇眼,隨后一聲凌厲的鷹啼擊破長空,再一抬頭,便見一只翼展十余米的大鳥,在“機(jī)坪”上盤旋,帶起陣陣山風(fēng)。赫然便是,現(xiàn)出真身的翰音。
眾人驚訝之余,紛紛看向陳跡。
“音靈契!”那向姜蘭渝半是索要半是威脅的人,看著陳跡,驚訝地說道。
“還算有點(diǎn)見識!”陳跡緩緩地走到那人面前,“我不知道你們是怎么和勺云歸達(dá)成協(xié)定,也不知道你們的協(xié)定是什么,但是你們要是膽敢破壞已經(jīng)建立好了的‘靈契’,勺云歸傾巢而出的場景,一定很壯觀!”
“你嚇唬誰呢?”邊上有個人似乎對陳跡的話不太感冒,直接跳出來說道,滿是不屑和挑釁的意味。只是陳跡面前的男人大手一揮,一道能量波打出,那跳出來的家伙便被打飛了出去,翻滾出十幾米外。
“沒有了吞舟大凰,勺云歸未必愿意如此大動干戈!”那人教訓(xùn)完手下,又向陳跡說道。
“要賭嗎?”陳跡笑道,“我賭勺云歸因?yàn)闆]了吞舟大凰,對靈契會更加看重!”
那人聽完陳跡的話,顯然還是很糾結(jié)——雖然這段時間一直在勺山渡大肆獵殺,但像翰音這樣的仙種,早就早早離開勺山渡,所以看到“翕羽”出現(xiàn)的時候,他們幾乎是不顧一切地追了過來,完全沒有去想,“翕羽”為什么會突然出現(xiàn),更完全無視那不知道在哪里發(fā)出的笛聲。
當(dāng)看到陳跡的時候,他們下意識地,是“威脅”太平門遵從先前簽下的契約,如果不從的話,自然就是直接武力裁決。一個姜蘭渝,擋得住他,卻擋不住后續(xù)跟上來的支援。只是萬萬沒想到的是,陳跡根本不吃這套,甚至姜蘭渝也沒有出來“勸和”的意思。
當(dāng)然,最麻煩的,還是勺云歸對于靈契的態(tài)度,他是真的拿不準(zhǔn)。
只是很快,這種糾結(jié)就變成了某種不甘——天空中傳來了另外幾聲“鷹啼”,不是翕羽發(fā)出的,而是從勺云歸方向傳來的。能夠傳出千里之外,仍舊凌厲無比,追擊翕羽而來的,已經(jīng)現(xiàn)身和未現(xiàn)身的“獵人”們,都清楚那意味著什么。
雖然心懷不甘,卻不得不飲恨退去——勺云歸根本不需要傾巢而出,只需要幾只成年的仙種,就足夠了。不是如今在勺山渡的獵人和各大宗門的修士們對付不了它們,而是一旦如此,辛辛苦苦運(yùn)到勺山渡的“貨物”,很可能就要留在勺山渡了。
這里畢竟,還是勺云歸的地盤。
看著退去的“獵人”們,原本莫名其妙對陳跡產(chǎn)生怒火的太平門弟子,面面相覷,有些迷茫。對于自己突然身陷險境,又突然像什么事情都沒發(fā)生過一樣地解圍了,期間產(chǎn)生的諸多念頭和情緒,不僅不知從何而起,甚至都記不住了。現(xiàn)在只是一臉驚訝和羨慕地看著落到地面,近五米高的翕羽。甚至先前對于陳跡的種種怨念,都減輕了不少,還徒生了許多好感。
姜蘭渝察覺到這些心境變化,不禁有些失望。
莫子雨看見姜蘭渝好像心情不太好,卻不太明白是為什么,只是跟著,就有些心情不太好了。
又是平地起妖風(fēng),只是這次眾人都沒有怎么受影響,于是便看見翕羽的身形在迅速變小,身上還有火焰纏繞著,很快就變成了半人高的樣子。
“咕咕~”翕羽理了理身上的羽毛,隨后就跳到了陳跡身邊。陳跡拍了拍它的頭,翕羽好像很滿意,又“咕咕~”地叫了幾聲。
陳跡看向天空,太陽已經(jīng)快要落下了,天空也開始,云霞滿天,霞光過處,皆有有鳥影盤旋??上]能看到,勺云歸“鳳凰涅槃”的奇景。即便這樣,夕陽下的鳳巢,依舊宛如被神火繚繞,仿佛與現(xiàn)世,不在一個次元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