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間昏暗的房子里,掛著黃黑的蚊帳的木床上躺著一個七旬老人,她的呼吸越來越慢,一直都看不太清楚的眼睛卻似乎越來越清晰,恍惚間,她看到了他推開房門,帶著一室光華走了進來,走到她面前,伸出手將她兩鬢的白發(fā)撫開,深情的看著她說:“啊蕪,我來接你了。”
年輕的啊蕪是一個渾身散發(fā)著單身氣質(zhì)的女人,并不是說她不好看,相反她很好看,一種清泉洗過玉佩的好看,只是她這個人和誰處都是兄弟,久而久之也就只能單著,即使這樣,許多被她貌騙過的人還是前仆后繼的想要以和她處朋友為借口繼而開始一段戀愛。其實這也不能怪啊蕪,她這個人心里藏著捂著一個人。所以她從來不想去和誰處。而這個被她藏著的人就是遠之,遠之這個人與他的名字并不相符,很是溫潤書生的名字,但是他本人卻是很野很狼性,與溫潤半點不符。他可以坐在椅子上和一群圍著他站著的男生談笑風生。也可以枕著雙手在腦后,一邊倒著走一邊放肆大笑……但是與他名字最不稱的不是他的性格而是他的顏,他帥,帥在他逼人,一種攻擊人的帥氣,即使你并不會喜歡這種類型的,但是你也會忍不住多看他幾眼,啊蕪就是在這幾眼里迷失了方向的,以至于一條路走到黑。
啊蕪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他正二樓的走廊邊側(cè)靠著欄桿,一只手微曲的搭在上面,和幾個圍在他身邊的男生談笑風生。啊蕪站在一樓的轉(zhuǎn)彎處抬頭看了一眼便低下了頭,她覺得那個男生真好看??!她緊了緊懷中的書,一臉正經(jīng)的拐過了轉(zhuǎn)彎處,卻在當天晚上在學校的貼吧里發(fā)了一條帖子:你的笑里盛滿了酒,酒香四溢,我未嘗早已醉。
啊蕪第二次見到遠之是在跑操的時候,彼時的遠之交疊著雙腿坐在雙桿上,雙手似抓非抓的撐著其中一根桿,頭微上仰,緊閉著雙眼,嘴里還抿著一張嫩綠的葉子,斑駁的光暈打在他的身上,中和了他身上所有的野性,只剩下溫柔和儒雅。
那一晚,啊蕪又發(fā)了一天帖子:今夜的夜色真美。似乎是評判著夜色,但是又完全不是單純的評判。
啊蕪第三次見到遠之是在早讀的時候,那時的遠之雙手插著兜,閑庭信步的從她的教室路過,也許是那是早上的陽光太過于明亮也許是遠之身上的白襯衫沉得那日清晨過于明亮,偶有微風將他的碎發(fā)吹起,卻又輕輕放下。不知教室里哪個認識遠之的人大喊了一聲“遠之”。他轉(zhuǎn)過頭,背著光亮,看不出他的表情,但是啊蕪能感覺到有一刻他的視線從她身上掃過。
那一夜的帖子內(nèi)容是:淡泊明志,寧靜致遠。兩句簡單的句子,卻似乎可以撓動啊蕪的心肺。
啊蕪第四次見到遠之是在周五放學后,他微彎著一只腿,鞋背底抵在墻根,一只腿直繃繃的站著,一只手插兜,一只手搭在護欄上,將啊蕪堵在了樓梯口。他看著啊蕪,眸若星河。盛滿了許多的流轉(zhuǎn)。他說:“聽說你在學校貼吧找我的qq,我親自過來告訴你怎么樣?”啊蕪強裝鎮(zhèn)定的看著遠之,嘴角的笑意怎么也壓不下去,動作比理智快得多:“好”同時心里無限的感謝那個用她的號求遠之qq的舍友。那時的遠之朝著樓梯走了下來,站在啊蕪前面,輕輕的嘖了一聲,卻滿含笑意的伸出手拿過啊蕪的筆,摁出筆芯后,左手抓過啊蕪的手,低眉,很是認真的寫了一串數(shù)字,末了,還加了:別告訴別人。
加了遠之后的日子還是一如既往的枯燥,啊蕪似乎除了學習,最大的不同就是每天的早安,晚安終于有人說了。也學會了就寢的時候?qū)⒈蛔由w過頭和遠之聊天。每天的瑣事也有人分享了。啊蕪一直覺得遠之不會喜歡她的,因為她覺得自己并不好看,而且每次和遠之聊天時他的回復寥寥無幾??墒怯幸灰?,她說完晚安后,他給她發(fā)了一句:今夜的月色真美。啊蕪太懂這句話了,夏目漱石將這句話翻譯成了我愛你的意思。她有些激動,打打刪刪最后也發(fā)了一句:今夜的月色真美。那一夜,啊蕪輾轉(zhuǎn)反徹,最終還是失眠了,她頂著略有一些浮腫的眼睛剛走到樓梯口,就看到了遠之含著笑看著他,他晃了晃手中的早餐袋,朝著她走去,一只手抓住她的手,一只手將袋子放上去,說:“今天早上吃早餐時發(fā)現(xiàn)飯?zhí)眠@個包子挺好吃的,想讓你也試試?!睂∈彽氖种妇砥饋砗?,便走了。
像是突然刮起的春風,每棵樹上都結(jié)出了愛。那個季節(jié),啊蕪坐在石椅上看書,遠之就坐在她旁邊看著她寫作業(yè)。那個季節(jié),遠之總會站在十字路口看著啊蕪走過去,等到她過去了,他又會騎著摩托車從她身邊路過,想方設(shè)法的呆在啊蕪的世界。那個季節(jié),逛著操場時,遠之伸出的手輕觸到啊蕪的手又收回去。樂此不彼的玩上好久。那個季節(jié)收藏了啊蕪許多珍貴的回憶。也就在那個季節(jié),他說:“啊蕪,我喜歡你,因為你長得好看?!?p> 春天走得快,冬天來得也快,這個冬天似乎并不如去年般的冷,卻又似乎帶著刺骨寒意。
這個冬天,風來得轟轟烈烈,啊蕪和遠之手牽著手逛著校園的時候,她悶悶的咳了一聲,遠之停下來,雙手搭在啊蕪的肩膀上問:“冷嗎?”啊蕪看著遠之的眼睛點點頭。遠之將啊蕪攔在懷里說:“你的體質(zhì)真差,才早冬你就感冒了,這個冬天你要怎么度過啊?以后冬天你還是呆在我懷里好了,我的懷抱為你四季如春?!卑∈徛裨谶h之的懷里吸了吸鼻子,想:其實這個冬天并不是那么冷。
而打破她這種想法的是晚冬,那一夜,風并不是很冷冽,倒是很溫和,路上的行人都穿著一件長袖衫就出門。啊蕪也是在那個夜晚給遠之發(fā)的消息:遠之,來圖書館,我想送你生日禮物。繁忙的街道,車水馬龍。遠之騎著機車遠遠的印入啊蕪的眼簾。他雙腿夾緊車身,雙手把著車柄,微彎著腰,白色的襯衫在這黑夜里格外顯眼,黑色的碎發(fā)被風吹得亂飛。遠之也在這時候看到了啊蕪,他直起腰對著啊蕪笑了笑。變故也就在這時候發(fā)生的:一輛橫穿馬路的小車以極快的速度吻上了遠之的機車,遠之被拋離地面幾十米,最后重重的砸在地上,鮮血染了一地。模模糊糊間聽到啊蕪崩潰的聲音:快叫救護車,快叫救護車。
消毒水的味道格外的嗆鼻,護士和病人來來往往,唯一不變的是手術(shù)室的紅燈沒有滅過。啊蕪靜靜的坐在外面的椅子上,也就是在這里第一次見到了遠之的母親,一個燙著卷發(fā),保養(yǎng)得宜的女人,她見到啊蕪第一眼就給了啊蕪一巴掌。厲聲厲氣的說:“你要害死他嗎?學什么早戀。”
事后,啊蕪一家搬離了原來的城市,一則是因為遠之不治身亡,啊蕪整日呆在家里不去學校。二則是為了對原本乖巧的女兒早戀的懲罰。
幾年后,啊蕪回到這個城市參加同學聚會,遇到了當初那個用她的貼吧號發(fā)貼子的舍友,包間里唯一陽光照不到的地方,啊蕪熟練的抽出一根煙,那個舍友手拿著酒杯問:“不去唱歌嗎?”
啊蕪將打火機放在桌子上,兩根手指夾著煙,搖了搖頭。
她說:“這些年你變了好多,過得還好嗎?”
啊蕪左手拿酒杯的手頓了一下,假裝若無其事的喝了杯中的酒。好嗎?是問感情還是生活呢?似乎也沒有好不好的答案。也就是按部就班的學習,畢業(yè),找工作,和一直拖著不找男朋友。
她猶猶豫豫的說:“這些年……你有去……看過遠之嗎?如果遠之還在,現(xiàn)在你們應該結(jié)婚了,當年他那么喜歡你,用小號天天在你的帖子小面潛水,還收買我讓我借你的貼吧號發(fā)要他qq的帖子?!?p> 啊蕪將酒杯放下,看著舍友說:“我還有點事,先走了?!?p> 站起身,轉(zhuǎn)頭,眼淚爭先恐后的流了下來。
后記:怎么樣的愛才能夠得到一輩子?啊蕪把心丟在了過往,以至于終其一生,都在懷念時光,都在感慨曾經(jīng)。又不敢深思過往,一碰就疼。這個世界本就沒有深愛,如果遇到有好感的,即使是為了顏,也不要怕。勇敢的去追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