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鳴在窗外扭曲,蜿蜒折疊的爬墻蔓覆滿側墻,并一路延伸,封鎖住三樓的紅木窗。
荒漠的遠方,古老的吟唱在回響,風塵忽遠忽近、時隱時現(xiàn)。
神秘、古老、莊嚴,蘊藏上古舊神之威嚴的巨石陣從地底蘇醒,顫抖著重見天日。
而在距離上千公里的【龍城】老巷里,人煙稀薄,車輛零零星星地路過。
仿佛在舊街區(qū)的深處,盤踞著未知且危險的猛獸,沒有人愿意在此多做停留。
俗世的行人們忙忙碌碌,專注于各自眼前的生活,沒有人察覺,在云霧的另一頭,某些古老的遺跡正在發(fā)出最后警戒的悲鳴。
巨石開始碎裂,上古時期雕刻的符號扭曲、瓦解,一股黑煙掙脫出枷鎖,漫天黃沙噴涌而出,吞沒世間,不斷延伸、腐蝕。
熱帶雨林、海洋、都市、荒漠,沒有一種環(huán)境能夠阻擋黃沙的侵略,沙暴像是戰(zhàn)無不勝的幽靈軍隊,營造出數(shù)千米高的沙浪,朝著【龍城】前行,朝著老城區(qū)前行,朝著紅木窗戶和爬墻蔓前行,朝著側房里動彈不得的龍誠前行。
它們不知疲倦、源源不斷、無法阻擋,穿行在現(xiàn)實和虛幻之間。
漫天黃沙掩蓋都市,所有人和建筑物都掩埋在沙塵之下,詭異的是,城市里的所有人照常行事,毫不受阻,仿佛黃沙和末日光景只是漂浮在虛無之中的海市蜃樓,異常遙遠,是另一個世界的變動。
商人視若無睹,悠然自得地升起卷簾門,稀松平常地開始一天的營生;
游客高舉相機,給自己和同行者拍下合影,他的照片上會出現(xiàn)方尖碑、古老又獨具特色的荒漠文化建筑群、晴空與烈日,卻無法察覺到來勢洶洶的漫天沙墻。
ta來了。
ta高達萬米的偉岸身姿從古老巨石陣里拔地而起,狂歡著、呼嘯著,用獨特的歡愉方式宣布著自己對世界那不夾雜任何善意的支配。
龍誠知道ta的目標,知道ta接下來的行動,知道ta無法阻擋。
ta,破壞神哈斯克希,正在緩慢而堅定地從地球的另一頭前往這里,伴隨著古老、空靈、神圣的吟唱。
持續(xù)不斷,整日徹夜的吟唱。
“……哈斯克希,烏魯索望,梅達,戴希蘇……”
……
龍誠猛然驚醒。
吱呀!
上了年紀的木質板材不堪重負,發(fā)出酸牙的呻吟,抖落下不少灰塵和木屑。
年紀與初中生相仿的小貓?zhí)ь^望了一眼天花板,淡然拍掉落在亂蓬蓬頭發(fā)上的碎屑,腳下踏著貓科動物般靈動的步伐,毫不客氣地一屁股坐進褪色的皮沙發(fā)里,整個人都陷進沙發(fā)松軟的包裹中。
“按照城市規(guī)劃局那幫人的標準,老師擅自搭建的房子可以判定為危房吧。”
房間里一陣沉默,無人回應,小貓接著說。
“如果剛剛的動靜讓天花板塌下來,我也不會感到驚訝?!?p> 一旁的木窗前,有名中年男子從容地坐著,一身很接地氣的粗布裝,從未打理過的頭發(fā)理別著一桿鉛筆,手里一本殘缺不堪的古籍,桌上還放著一杯騰起熱氣的清茶。
茶水里混入了不少從天花板上掉下來的碎屑,漂浮在清茶面上,成為影響心情的浮沫。
中年男子不管杯中的臟東西,端起茶杯囫圇喝下一口,視線從未動搖。
“噫,真惡心?!毙∝埌欀?,極度嫌棄。
中年男子沒有理會小貓的話,眼睛不離破敗的羊皮紙:“阿誠醒了,你上去看看吧?!?p> “就會使喚人,自己卻游哉地坐在房間里,坐享其成?!?p> 小貓噘著嘴,一臉不削和嫌棄。
嘴上不斷抱怨,腳卻不自覺動了起來,機車外套和牛仔褲突然一空,軟趴趴的落在單人沙發(fā)上,一只藍白相間的暹羅貓從陰影中闊步而出,輕巧地躍到中年男子的肩上。
暹羅貓的雙耳邊竟掛著一副尺寸正好的頭戴式迷你耳機,四足下包裹著和毛發(fā)融為一體的開放式護足。
暹羅貓的尾巴擺動,巧妙地從老師的頭發(fā)里取出那桿鉛筆,若無其事地摔到地上。
老師的動作一滯,接著繼續(xù)埋頭研讀,甚至不曾抬眼看過暹羅貓一眼:“小貓,別鬧,找你誠哥玩去。”
喵喵喵!(讀讀讀,讀到猝死算了,沒用的大人。)
暹羅貓抗議似的在桌上四處翻騰,弄亂之后才滿意起身,爬上花盆里的爬墻蔓,順著枝葉抵達三樓。
原來爬滿整面?zhèn)葔Φ奶俾⒎窃跇峭獾闹仓?,而是種植在老師的書桌上的一個花盆里。
花盆很小很舊,甚至容納不下三個網球,卻給整面墻的爬墻蔓提供了所需的全部土壤。
小貓推窗而進,看到龍誠半坐半躺在床上,不斷貪婪的吸食空氣,一身冷汗,一副被嚇醒的樣子。
喵喵喵。(搞出這么大動靜是要死啊。)
呼呼呼!
龍誠大口喘息著,漫天黃沙、哈斯克希的身姿,還有那永遠不會停歇的吟唱不斷在他的腦海里回響,刻進靈魂的最深處,揮之不去。
哈斯克希,烏魯索望,梅達,戴希蘇……
古老的吟唱使用的不是任何龍誠知道的語言,它的發(fā)音更為古老和蒼涼,帶著永恒的力量。按照音節(jié)的音譯,龍誠只能將無法表達的吟唱內容轉化成十幾個寓意不明的漢字。
在龍誠的母語里,只有這幾個漢字和吟唱的聲音最為接近,雖然還是相去甚遠,但勉強還能表述出來。
這是……夢嗎?
回過神來,龍誠才發(fā)現(xiàn)被子上多了一只怪異的暹羅貓,不停地對自己喵喵喵叫個沒完。
暹羅貓端坐著,居高臨下的姿態(tài)極度明顯,高貴的模樣完全沒有寵物該有的樣子。
龍誠看了兩眼,就完全無視了眼前毛茸茸、毫無危害的暹羅貓,轉而打量起側房的環(huán)境。
這是一個擁擠的房間,占地面積不超過十五平方米,一張木床和數(shù)個隨意擺放的書柜占據(jù)了房間里的所有位置,地上堆滿了紙張和筆記,完全沒有可以下腳的地方。
四周是泛黃的墻壁,除了一扇紅木框的雙開窗戶,房間里沒有任何部分和外界相通,連房門都沒有。
只有窗戶的密室嗎,可是連唯一的窗戶外也爬滿藤蔓。整個房間昏暗地不像樣子,彌漫著一種難以言說的壓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