喵~
一只藍白相間的暹羅貓出現(xiàn)在窗外，四足疊在一起，立坐著和龍誠四目相對，一雙靈動的貓眸充滿不斷起伏的水波藍光。
清亮透徹的感覺掃去屋里的陰暗，讓人聯(lián)想到夏日里如洗凈的藍寶石般純凈的海灣。
噩夢的記憶散去，感覺心靈都得到了凈化。
暹羅貓歪了歪腦袋，隨后從木框邊緣一處較大的缺口處鉆去，滋溜一下，順滑地來到床前。
這……都能通過！難怪常有人開玩笑地說，眾所周知貓是液體。
喵~喵~
暹羅貓對著龍誠叫了幾聲，像是在對他說些什么。
近距離觀察，龍誠才發(fā)覺，這只藍白相間的暹羅貓身上有兩處特別扎眼的地方：
一處是頭上尺寸小巧正好適合暹羅貓體型佩戴的頭戴式耳機；
還有一處則是暹羅貓四足上與皮毛融為一體的半開放式護具。
護足包裹的位置很少，堪堪護住腳趾以上的一小塊區(qū)域，對足底沒有絲毫防護作用，看起來不像是為貓定制的鞋子，如果拿人做比方的話，這類護足更像是纏在腳脖子和腳后跟上的繃帶。
龍誠知道一些寵物的主人會給寵物穿衣服。
他記得小學的時候，有的同學家里也養(yǎng)有寵物。同學的奶奶還專門為寵物狗織過毛衣，不過毛衣最后的下場和他們家的沙發(fā)一樣，不得善終。
可給寵物穿衣服的，也是一些很正常的裹身上下衣。給寵物貓戴耳機，再纏上繃帶護足的，龍誠真的是第一次見，少見多怪，不免多看兩眼。
喵~喵！
暹羅貓的叫聲逐漸變低，好似對龍誠不禮貌的凝視表達抗議和不滿。
龍誠伸手想去摸一摸，卻沒得逞，暹羅貓在他的手靠近之前就警覺地跳到一旁實木制的書架上。
書架從下至上一共9層，每層的高度大約在20到30公分之間，滿滿當當?shù)娜麧M各色書籍，非常凌亂，看樣子它們的主人不喜歡給這些書籍進行排列和分類。
暹羅貓站立在實木書架上的第7層，俯瞰龍誠，那里正好有一小處空隙供它落腳。
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
暹羅貓在書架上喵喵叫個沒完，似乎想要向龍誠傳達什么訊息，看樣子對他魯莽的行為相當不滿。也是，相對于狗，貓給人的感覺有些高冷，尤其在面對陌生人的時候。
嘗試親近無果，龍誠的注意力重新回到自己的身邊。
蓋在身上的薄被是素色的，被單上沒有花紋，散發(fā)出時光和溫暖的氣味。床前的紅木雙開窗外爬滿依附生長的植物，艷綠至明亮的卵型葉穩(wěn)穩(wěn)貼住玻璃，風過，紋絲不動。
床頭擺放著一些不明意義的抽象擺件，線條和圖形雜亂地糾纏在一起，很難找出潛在的規(guī)律。
除去床、書籍和一地泛黃的文集之外，房間里沒有其它的家具。白漆墻、貼頂燈，一個開關(guān)一處插座，逼仄的空間里非常整潔簡樸，確實算得上整潔，只要忽略胡亂堆放在一起的各類書籍的話。
地面是棕色的木地板，色澤陳舊卻纖塵不染，看來是有人經(jīng)常打理，和書架占據(jù)的區(qū)域格格不入，一個房間，兩個世界。
房間的一隅，床頭前約一平方米的空間里，由藍色毛毯和松軟的大枕頭搭建出一個舒適溫馨的小窩，毛毯上錯落著耳機的印花。
不用想，這肯定是那只古怪暹羅貓的自留地，不過相較貓的體型，這個小窩的尺寸還是大挺多的，甚至可以容納一名蜷縮身體的十幾歲的孩子。
喵。
暹羅貓?zhí)烬堈\的頭上，尾巴輕輕掃過龍誠的鼻尖，然后躍到毛毯上，流暢地鉆了進去。
龍誠無奈地摸了摸腦袋。
看來自己猜得沒錯，龍誠心想。
可接下來發(fā)生的一幕，完全脫離了龍誠過往的認知，他從未想過，毛毯圈劃出一方之地的面積過大，自然有它的原因。
淺藍色的毛毯像是不斷注入氣體的氣球，逐漸膨脹起來，很快超出一只貓能夠弄出動靜的體型極限，然后，一個毛茸茸的腦袋從毛毯里探出來。
臉是14歲孩子的中性冷漠臉，腦袋上的貓耳扇動了兩下，然后逐漸消失不見，一雙只屬于孩子純凈的小手伸了出來，搭在腦袋下。
等等，小鬼？
我是不是錯過了什么，不對不對，一定看錯了，太累了出現(xiàn)幻覺，沒錯，就是幻覺。
龍誠拉過薄被鋪到身上，很自然地躺下。
或許我還在夢里，醒來之后一切就會恢復(fù)原樣。
帶上行李，離開母校，去火車站搭上前往魔都的班次，在大城市里開啟卑微的實習生涯。
對，這才是我應(yīng)該會有的未來，也是最普通不過的人生。
只要睡著了，所有的一切都會復(fù)原，
穿越這種事，從來都不可能發(fā)生。全都是夢，都是夢……
龍誠不斷在心里安慰自己。
小貓疑惑地觀察龍誠詭異的舉動：“誠哥，你怎么了？”
龍誠的身體顫了一下，明顯是被小貓開口說話給嚇到了。打從心眼里，龍誠還是不能接受寵物變成人這個設(shè)定。
貓耳娘什么的留在二次元就好了，出來現(xiàn)實世界嚇人干什么。
“我在睡覺，不要打擾我，不要和我說話?！?p> 龍誠死死閉著眼睛，心里一直默念：這不是真的，這不是真的，這不是真的……
等等，誠哥？
龍誠小心翼翼從被子里露出雙眼，看著小貓的臉：“你認識我？”
“哈？”
“我是說你認得我？”
“誠哥你又發(fā)什么神經(jīng)？”
對了，龍誠想起來，自己好像是穿越了。穿越到一座叫做【龍城】的城市。
說起來，似乎在哪里見過這個孩子，好像是在二十三廠，最后那個牛仔褲加上機車外套的中性孩子。
“小貓？”
龍誠脫口而出，嚇到自己。
“什么嘛，”小貓從趴著換成仰躺的姿勢，用手枕在腦后，望向天花板，“誠哥你不要裝作腦袋壞掉嚇我嘛?！?p> 通俗小說和專門盯住下沉市場的網(wǎng)絡(luò)小說龍誠看過不少，爛俗的穿越設(shè)定里往往包含寄主原本的記憶，讓穿越者適應(yīng)巨變的環(huán)境。
現(xiàn)在龍誠算是明白了，小說里全是騙人的，根本沒有什么傳說中身體原主人的記憶碎片，龍誠一開始完全處于信息不透明的絕對劣勢方，每一條信息都難能可貴。
這應(yīng)該就是傳說中經(jīng)濟學里很重要的一條規(guī)律吧，好像是什么商品一開始的邊際效用最大，因為稀缺，所以珍貴。
大腦里飄過大量毫無意義的想法，注意力渙散。龍誠從來就不是一個專注的人，不然他高考的成績也就不會淪落到二流院校里還要被調(diào)劑的窘境。
小貓、低語癥、領(lǐng)養(yǎng)……
記憶猛然閃回，好幾幕絕對不屬于龍誠的經(jīng)歷畫面迅速浮現(xiàn)又立馬隱退，曇花一現(xiàn)，像是每秒48幀動畫里的一個畫面，難以捕捉。
正是這數(shù)幀有限的回憶，讓龍誠的大腦像是潰堤那般，信息一股腦蜂擁而至。龍誠成為了漂浮在天空中的幽靈，俯瞰這個時空曾經(jīng)發(fā)生過的某個瞬間。
上百平方米的空曠場景里，零星分布著幾株因水土不服而發(fā)育不良的楓樹，地面上鋪滿表面粗糙的步道磚，磚面重復(fù)著線條簡單的方形分叉圖案，那是學會最著名的符號。
灰蒙蒙的天照著灰蒙蒙的臉，淡淡的鋼琴聲從遠方的咖啡廳傳來，起初舒緩低吟，隨后漸漸高亢，其中的憂思和愁慮凸顯，讓人聯(lián)想到小雨淅瀝轉(zhuǎn)入大雨磅礴的過程。
紅楓落到一個和龍誠長相毫無差異的人的肩上，被他隨意地取下，因為等待、因為時間充裕，百無聊賴的那個人將楓葉拿到眼前細看，視線順著葉脈流動，從主干一直尋到末梢。
后來龍誠才得知，那個人的名字也叫龍誠，除了和自己的長相完全一致外，其余所有的經(jīng)歷都不相同，很像是平行時空理論描述的龍誠在其它時空里的分身。
逐漸的，這段原本屬于這個時空龍誠的回憶慢慢融入身為穿越者的龍誠的身體里，變成他人生中經(jīng)歷過的一部分，他甚至能夠回想起當時另一個龍誠的想法。
這是一個自我被慢慢殺死的過程，是一個從游蕩的幽靈附身到這個時空的龍誠身上的過程，更是一個可怕的過程，但是穿越者龍誠無法抗拒，他的回憶也從第三人稱轉(zhuǎn)化為第一人稱。
說起來，龍誠學生時代收集過不少種類的樹葉，耐心地用化學品處理并去除葉肉，留下葉脈制成標本收藏。
楓葉、菩提葉、印度橡膠榕葉、小葉榕的樹葉、橡樹葉、木棉花樹的樹葉……
有人來了，是一名頭發(fā)凌亂的中年男子，身上糙布糙衣，灰白的頭發(fā)里深深嵌著一支年代久遠褪色的鉛筆。
來到龍誠身旁，中年男子很自然地停下，從煙盒里抽出一支點上，讓焦油潤滑中年男子數(shù)日無眠的疲憊靈魂。
“全知全能的上帝降下憐憫，讓雨滴落在肖邦的心坎里?！敝心昴凶油鲁鲆豢跓煔猓霸茖雍駥嵉年幪旒由箱撉偾飫?chuàng)造出的雨滴，真是絕妙的組合?！?p> “老師約我出來應(yīng)該不會是為了和我感慨兩句街邊小店里演奏的雨滴前奏曲吧。”龍誠說著，彎下腰把楓葉放在土壤上。
“我倒是想給你一個肯定的回答，然后拉著你到那家店里隨便點杯摩卡，然后攤在沙發(fā)里閉目養(yǎng)神，天知道，現(xiàn)在的我比這世上的任何人都更需要休息。但是如果我真的這么做了，我想蔚藍是不會放過我們倆的。”
老師試圖和龍誠開個小玩笑，奈何他實在沒有幽默細胞。龍誠笑不出來，只好也取出一根煙點上，讓尼古丁和它的小伙伴們來緩解尷尬。
龍誠很少會給老師遞煙，老師也是這樣，兩人雖然都是大煙槍，在青少年時期就染上了無可救藥的煙癮，奇妙的是，他們對彼此最喜歡抽的煙很默契地表現(xiàn)出深惡痛絕的態(tài)度。
吞云吐霧間，龍誠直入正題：“老師，你急匆匆讓我趕來是有什么急事嗎？”
“我遇到了一個孩子，一個異化能力者，異化對象是暹羅貓，挺可愛的一種寵物?！?p> 龍誠困惑：“能力者并不稀有，異化能力者更是能力者的一個大的分支，暹羅貓，老師你是想養(yǎng)異化能力者作為寵物嗎，這可是很嚴重的罪名?！?p> 老師將煙頭扔到地上，用力踩滅：“阿誠，你覺得我會干這么無聊且毫無意義的事嗎，如果我真的這么干，也就配不上你這一聲老師的稱呼了?！?p> “這個孩子很特別嗎？”
“很特別，非常特別。”老師談及此處，渾濁雙眼里困倦的底色淡去不少，很快洋溢出學者面對寶貴的研究對象時才有的興奮，“這個孩子她能聽到遠古召喚者的低語，非常頻繁、準確地捕捉到那些回蕩在這個星球超過三十億年的惡魔的低語?！?p> 遠古召喚者的低語！龍誠知道這個詞背后沉甸甸的分量以及它非同凡響的意義。
據(jù)《舊約·殘篇》上被譯讀的有限字句記載，遠古召喚者侍奉著某些掌控數(shù)個星系的神祇一般都存在，他們是神的眷侶、是神的寵兒，也是神在這個星球上的代言人。
遠古召喚者替神掌控著這個星球，卻因為某種未知的巨大災(zāi)難瞬間毀滅，只留下幾十億年來永遠回蕩的低語，召喚著一批又一批新的使徒墜入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