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李龍環(huán)剛才在密林邊緣窺視斷崖底,只看到十幾人影圍著,怕是義弟長風已經被他們逮住,好在長風初入江湖,應該與葉家沒有恩怨,不至于有性命之憂。
見崖底眾人走來密林,李龍環(huán)調頭先行,回想一路走來,似乎地勢漸漸往低,清晨他在峭壁露臺上就看到這一地域如同一只巨型澡盆,四周連綿不絕的山崖峭壁圍著如海般的翠松。
此時飛身在密林中,李龍環(huán)只感覺酷熱難當,暗境修為的他本該可以寒暑不侵的,只是晝夜趕路,身體似乎已經疲倦到極限,若再用暗境內息怕要傷其根本。
林中潮濕陰暗,地氣旺盛,沒有見到一只鳥獸,李龍環(huán)行走起來極其謹慎。突然,在左手方向上傳來一陣急急的啼鳴,聲音尖銳刺耳,跟長谷外遇見的雙頭獸鳥發(fā)音很像,李龍環(huán)迅速移動朝聲音來向趕去。
北楓葉家眾人剛踏入密林,就聽到遠處傳來異常啼鳴,由于昏迷青年拖累,眾人行速緩慢,此時只能分開隊伍,由少主葉靈凰、四位客卿及葉柏藍先行。
林海深處是一汪翠綠湖水,湖水面積足有三畝地,水面上霧氣彌漫,充斥著刺鼻的硫磺硝石味。
岸邊一處礁石后面,躲著俊朗白衣李龍環(huán),他小心探頭,望向湖心,看見遼闊湖面的正中有一名瘦骨嶙峋的老人臨風踏水佇立,衣著土黃開衫長襟,長發(fā)花白及肩。
氣霧中老者姿態(tài)古樸飄逸,宛如仙人下凡,振振有詞喊著:“孽畜,休要傷及亡人!”
說話間,老者以水作劍,水流環(huán)繞,絲絲縷縷直射頭頂高空,彌漫的霧氣被蓬勃水劍沖散,在臨空五丈處顯露出一方天外隕石,隕石碩大且懸浮靜止,怕是有三層塔樓般大小,隕石表面坑坑洼洼,在頂部有一雙頭獸鳥作巢,巢穴里正擺放有兩具人尸。
黃襟老者撩起的道道水劍向上直撲雙頭獸鳥,獸鳥也不躲避,撲騰雙翼以勁風氣墻阻擋,道道水劍撞擊在氣墻上爆發(fā)出驚人聲響,便有漫天水幕傾泄而下,再看黃襟老者雙手背腰,迎著頭頂水勢,一步一登樓,一登一笑吼,那份氣宇軒昂,那份傲世蒼穹,那份超凡入圣,不是真仙又會是誰!
李龍環(huán)在礁石后看得心曠神怡,心驚膽戰(zhàn)。
黃襟老者徒步登天,來到三層塔樓高度的隕石上,又一聲斷喝,“孽畜!”雙頭獸鳥被咄咄氣勢逼得連連后退,讓出身下兩具人尸,兩對青光瞳眼閃著懼意。黃襟老者攤開右手,臨空抓握,嘴中呼喝“長刀何在!”
李龍環(huán)感覺被人從遠處窺視一般,頭皮發(fā)麻,身上毛孔炸裂,腰間環(huán)首長刀“噌”一聲脫鞘飛走,直落入黃襟老者虛握的手中。
老者握長刀耍劍招,鋒利刀刃在他手中“嚶嚶”作響,劍招樸實,正如江湖中多數劍客都能使用出的“仙人指路”,然而仙人指出的不是細小劍氣,宛如洪流涌動般聲勢的劍罡一條接一條吞噬而去,剎那間,雙頭獸鳥就已頭身分離,栽倒進翠綠色湖水中。
黃襟老者贏得輕松,戰(zhàn)得隨意,轉頭對岸邊礁石后李龍環(huán)喊道:“鼠輩,藏頭露尾,還你長刀?!?p> 礁石后頭,李龍環(huán)心底一涼,正欲奪路而奔,自己的環(huán)首長刀已經穿透左小腿插入泥土里,疼入骨髓。
黃襟老者再踏空而來,懸浮在倒地的李龍環(huán)身前,他那長須飄飄中一個火紅鼻頭尤其醒目,仿佛是一個赤紅瑪瑙在閃耀。老者打量底下男子一番,“噢?”一聲,問道:“小鬼,你身上氣息似曾相識,鬼冠李玄天的后人?”
白衣李龍環(huán)再不敢亂動,心中惶恐,恭敬回答:“我家高祖正是李玄天,不知仙老是高祖哪位故人?”
黃襟老者面色冷峻,嗤嗤說道:“既然是李老鬼后人,當殺得!”沒見他有任何身體挪動,只看到他身后湖邊一道水劍騰空而起,向地上李龍環(huán)鋪頭蓋臉而去。
李龍環(huán)也是人杰,既然要做他人劍下亡魂,那也得仰脖待戮,只是水劍威力驚人,一擊即中,李龍環(huán)五臟六腑劇烈顫動,立刻昏死過去。
輪盤山脈腹地中綠水野湖外的密林間,北楓葉家當代少主葉靈凰帶領四位客卿及族內高手在松樹枝頭飛身跳躍,不遠處“轟隆隆”的響聲驚人,眾人內心皆有諸多疑問,濃重好奇心作祟,便有眾人輕身步伐更快更急。
在松林頭頂,天空突兀地出現一道奪目寒芒,像是一柄飛劍在傲游神墟,轉瞬即逝,投向“轟隆隆”的響聲來源處。
少主葉靈凰收斂心神,經脈中暗勁陡然浩蕩激發(fā),雙腳迸發(fā)出破音之象,在樹梢枝頭一點再點,一踏再踏,像一葉扁舟在林海上悄然無痕般劃過一尾,待她著落在那凹陷的野湖邊,所見竟是平身以來的第一次震撼。
煙波浩渺的湖心有兩位老者對峙。
一位魁梧老者身披黑袍,頭頂金冠,手持一把三寸黑鐵長劍。
另一位老者體型佝僂,身著土黃開衫長襟,身周水流環(huán)繞。
二人皆是臨風踏水佇立,姿態(tài)古樸飄逸,由于湖面霧氣蒸騰,隱約中宛如兩位古仙在湖心水上對弈。
黑袍魁梧老者怒氣爭爭,質問的聲音如洪鐘大呂,“陸劍平那賊小子,莫非已斬三尸掙得陸地神仙境?”
黃襟老者只是淡然擺頭,不做回答。
黑袍老者又問:“老夫與那賊小子之間恩怨,在三十年前已了。你只不過是賊小子的一縷執(zhí)念,何故傷我李家后輩。”
黃襟老者捻須長笑,聲如滾雷,“李玄天!你可知老而不死是為妖!你也沒有白活百歲,見識不錯,我乃陸劍平所斬下尸彭蹻。”
黑袍老者面色淡定,粗聲再問:“賊小子陸劍平本人呢?”
黃襟老者又答:“三十年前峨眉山金鼎,拜你所賜,天道雷劫下,你一劍斬消陸劍平陽壽十載,借你之手我彭蹻得斬,如今陸劍平壽終正寢躺在頭頂懸石之上?!?p> 黑袍老者嗤笑道:“巔峰陸劍平與老夫敵手戰(zhàn)平,就算你為彭蹻,高我一境,老夫化境巔峰也是無懼?!?p> 黃襟老者再說:“敵與不敵,問過手中水劍!”
翠綠色湖水止如明鏡,遠黛青山潑染成墨,萍蹤俠影,天外飛仙,正是一副濃墨淡彩動態(tài)山水畫。畫中“黑”、“黃”兩筆最是寫意,黑者有黑劍,興致勃勃潑墨渲染,一招一式盡乎全力。黃者懸水劍,隨心所欲工筆善描,閃轉騰挪靈動迅捷。
湖邊葉靈凰看得癡傻,內雙鳳眼中有氣象萬千,隨著湖面光影交錯的對招,她的內心亢奮不已,垂在腰間的纖纖玉手情不自禁的摩挲。
誰說高手決生死只在一招半式,怕是境界未夠不能戰(zhàn)得酣暢與寫意,她眼中黃襟老者終究以無形水劍敵不過黑袍老者的有形鐵劍,盡管劍意劍罡均是平分秋色,奈何一觸即散間,鐵劍都能斬毀水劍,黃襟老者蓄意蓄力以一招“長虹貫日”劈下長虹般劍罡,拉開兩人間距。
自稱彭蹻的黃襟老者瞥向岸邊,紅色肉鼻聳動,仿佛嗅盡芬芳,“李老鬼,稍等片刻,我找故人子弟借劍一用?!?p> 被稱李玄天的黑袍老者氣定神閑,袖手而立。
黃襟彭蹻悠悠然飄至岸邊,沖著葉靈凰微微點頭,“女娃,你與那葉青有三分神似,可借劍一用?”
葉靈凰白皙鼻頭一陣酸楚,原來是曾祖母故人,點點頭,待要拔劍,劍已脫鞘,她忙說:“劍名斷水!”
黃襟彭蹻舉著斷水劍,瘦骨嶙峋的身軀立即飽滿起來,水劍承載不了他滿腔劍意,斷水劍在他的手里似乎活過來,劍身光彩流轉。
湖心處,黑袍李玄天看著眼前即熟悉又陌生的身影,感慨不已,說道:“很好!三尺青鋒在手,舍我其誰!你這才有了三癡劍圣的風采?!?p> 黃襟彭蹻默然佇立,斷水劍在手心悠悠嘶鳴,一番苦澀涌上心頭,湖心空中懸石上的她已與世長存,身為陸劍平的執(zhí)念又該如何自處呢?
晚風吹來,細雨猶絲,釵燕攏云睡起時,隔墻折得杏花枝,青春半面妝如畫,細雨三更花又飛,輕愛別,舊相知,斷腸青冢幾斜暉。斷紅一任風吹起,結習空時不點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