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重鎮(zhèn)北境,今日一朝陷落。
鎮(zhèn)北關(guān)之后的平原到兩地的山丘上,寥寥數(shù)十個西戎士兵在打掃著戰(zhàn)場上的尸體。
三十多具云尹翼重裝親兵的尸體被放置在了推車上,依照耀正主帥的指令,他們拆卸紀軍的甲胄帶回國為自己所用。
而此時的西戎軍主力,則是在驅(qū)趕著混亂的紀國北境大軍退往漢關(guān)二線。
他們以驅(qū)散為目的,而不是殺敵。
鎮(zhèn)北關(guān)內(nèi)的一間屋子里,一臉憤怒的云尹翼被牢牢的繩結(jié)捆綁在椅子上。幾乎要噴出怒火的眼睛死死盯著眼前端坐著的耀正,以及分立在他左右兩側(cè)的北冥和,黃泉。
整個房間內(nèi)只有他們四個人,耀正知曉事關(guān)重大遣散了身旁的侍衛(wèi)。
“左相大人,不要這么生氣。是時候談一下和談的條件了?!?p> 耀正瞇著眼睛帶著笑意看著一臉怒氣的云尹翼。
大國權(quán)臣,果然不凡。
縱然身陷敵營,也能保持他身為紀國宰相的那一份傲骨和不屈。
“條件?”
云尹翼冷哼一聲,說道:“你們有什么資格和我談條件?以為抓了我,我紀國的大軍就會全盤崩潰是嗎?即便今天我?guī)淼那颁h戰(zhàn)敗了,可是我紀軍尚有近二十萬兵力部署在北疆。”
他腦子一轉(zhuǎn),就反應(yīng)過來耀正為何要談判。西戎國內(nèi)的后勤補給很可能已經(jīng)跟不上了,而西戎軍也許并不愿意選擇飲鴆止渴的以戰(zhàn)養(yǎng)戰(zhàn)的方式。
在這個時候云尹翼明白自己更不能屈服,一定要對這幫無恥的賊人還以顏色。繼而,無論帝都那邊是否同意和談,紀國的利益都會被最大化。
“左相,見笑了?!?p> 北冥揮手示意耀正不再說話,緩緩開口說道:“先說一件事吧。我相信在被驅(qū)趕之后的北境大軍一定會投鼠忌器,不敢再調(diào)兵進攻,因為北境大軍目前的各級將官有不少是你的人或者你培養(yǎng)出來的學生,他們不敢冒我們會殺你的風險,我特地放了一個你的親兵回去就是要讓他們知道,你還活著?!?p> “你???你是誰,你怎么會這么清楚我們的情況。”
云尹翼最擔心的情況被北冥說了出來,他怎能不驚。
他怕的就是北境大軍的那些人,因為是他的舊部不敢再次進攻。
而如今他更想知道,北冥為什么會知道這么多紀軍的情報。
北冥淡淡一笑,道。
“前南嘯樓,今南嘯軍四大護法之首,北冥。見過左相大人。”
“南嘯樓???好一個蕭明寒,南嘯軍?”
云尹翼知道自己的判斷錯了,他原先以為北冥和黃泉二人只是西戎國內(nèi)調(diào)遣而來的尋常高手,可如今看來,此二人絕非普通高手。
他們是蕭明寒派來協(xié)助耀正抓自己的。
他現(xiàn)在還記得剛剛二人騰空而起,連斬自己身邊三十名親兵的震撼場景。
即便是耶律平那樣的一代驍將,都不能輕松突破云尹翼親兵組成的防線。可是蕭明寒的這兩位護法做到了,在紀軍大陣當中如入無人之境,擄走敵方主帥。
更可怕的是,蕭明寒的人出現(xiàn)在這里。
讓云尹翼產(chǎn)生了一絲可怕的猜想。
“你不用猜了,正是公子派我們前來的?!笨粗埔硪荒樌Щ蟮臉幼?,北冥笑了笑,說道:“只要抓到你,紀國一定會停戰(zhàn)也是公子作出的判斷。其實這分析我也能做,左相大人一定知道你的長女目前統(tǒng)領(lǐng)了紀國經(jīng)整合之后的東南大軍吧,北境大軍當中抽調(diào)了部分西境大軍的兵力,所以目前,我可以毫不夸張地說。你們云府,掌握了紀國三分之二的精銳兵力。南戰(zhàn)天就算不同意談,他拿什么去和你長女手里的軍隊拼?拿,他的禁軍和羽林衛(wèi)嗎?皇室直接掌控的軍隊只有這兩支還有能力和邊境大軍一戰(zhàn)吧,總不可能指望地方屯田的那些雜牌吧。迫于畏懼,南戰(zhàn)天一定會同意和談。您不用告訴我,說您的長女絕對不是會用軍隊逼迫皇帝的人,當自己唯一的親人,自己的父親身在險境的時候,她,沒的選擇。她一定會救你?!?p> 北冥平和地說完了蕭明寒在出發(fā)前對他提到的全盤分析,耀正也是深表贊同地點了點頭。
跟剛剛往死里爭執(zhí)變得不同。
云尹翼無力地垂下了頭。
他知道北冥或者說蕭明寒的分析是正確的,云尹翼怎么會不清楚自己女兒的脾氣呢。
云凌言,最在乎的不是江山,不是家國。
是她在乎的人。
曾經(jīng)的蕭明寒,就是因為她對他一見鐘情,二見深情。太過在乎,才會被傷的支離破碎。
而她對自己這個父親的在乎,同樣不會低。
女兒啊。
云尹翼此刻只能希望,云凌言要做出正確的選擇。為父即便身死,你也不能再中了這個男人的詭計了。他就是看中了你性格的弱點,才會想到利用為父來要挾你這種毒計啊。
“北冥護法,不知依你看。何時給紀國發(fā)去訊息較為合適呢?”
耀正轉(zhuǎn)頭問道。
北冥沉吟一會兒,道:“過段時間,要等東北那邊發(fā)來訊息才可以確定。我可以告訴你,紀國北境大軍的將官一定已經(jīng)準備請示他們的皇帝了。還有,大親王閣下,已經(jīng)喪失了全部主力軍的北漠,不已經(jīng)是你們西戎案板上的肉了嗎?”
“哈哈,北冥護法所言極是?!?p> 耀正瞟了一眼一言不發(fā)的云尹翼。
蕭明寒承諾他的已經(jīng)近乎全部做到。
沒有爭霸中原野心的他,如今,更要全力配合他。
紀國東北,一處破舊的屋子,
白衣人將周圍清空后,如同往日行進一樣牢牢把守住各處的交通要道。
或許是因為大戰(zhàn)已啟,地方原先屯田的戍衛(wèi)軍都接到調(diào)令防守進駐當?shù)乜たh負責防務(wù)。蕭明寒一行幾乎沒有遇到太多的事,而此刻站在門口統(tǒng)領(lǐng)著南嘯軍精銳負責防守的娑羅修和彌羅剎二人神情顯得無比凝重,夾雜著些擔憂。
他們剛剛在旁聽到,蕭明寒的病情又惡化了。
房屋內(nèi),躺在床上的蕭明寒英俊的臉龐顯得蒼白虛弱。站在一旁的慕容傾揚焦急地看著他,一旁已經(jīng)化掉的冰袋顯然沒有辦法再用,她用自己嬌嫩的紅唇貼著蕭明寒的額頭,希望能幫他降溫。
“明寒,明寒。你不要嚇我,我們不打仗了,我們不復(fù)國了。你不要嚇我啊?!?p> 她漂亮的大眼睛滲出了淚水,緊緊抱著蕭明寒已經(jīng)有些發(fā)冷的身體:“我們不打仗了。你千萬不要有事,明寒,我只剩下你了。”
“傻瓜,不要這樣?!?p> 蕭明寒咳嗽了一下,看著一旁走進屋的陳老:“陳老,你終于來了。唉,我這幅身子,還要牢您多操心了。傾揚,你先出去吧,幻筠姑姑和娑羅他們應(yīng)該做了飯的?!?p> “不,我不出去。我不要離開你。”
慕容傾揚沒有了一絲絲身為公主的霸氣,現(xiàn)在就像一個犯了錯,向心上人撒嬌的小女孩一般,委屈的看著蕭明寒。
“出去!我和陳老有要事要說,你不方便知道?!?p> 雖然身體已經(jīng)虛弱無比,但蕭明寒的話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慕容傾揚明白他的堅決,
嘆了口氣,轉(zhuǎn)身離開了房間。
蕭明寒看向面色復(fù)雜的陳老,心情平和地說:“陳老,我知道你一定知道的。告訴我吧,不要顧忌什么,我還剩多少時間?”
“明寒,有些話,我也該跟你說了。現(xiàn)在隱瞞你,也是毫無意義?!?p> 陳老看著已經(jīng)近乎于透支的青年,內(nèi)心悲痛無比,可如今局勢,他只能強忍傷心,說出全部的情況,才有利于他媽之后的每一步?jīng)Q策。
“你常年修煉兩種屬性完全相反的武功,它們雖然能夠極大地提高你在武學上的境界,可你的身體受到了嚴重的損害。明寒,你自幼身體虛弱,我本就不建議你用這種方法去增強實力。哎,如今的局面,沒有你,我們?nèi)绾蚊鎸鈩輿皼暗募o軍。根據(jù)前方哨兵的消息匯總,云凌言和寧生銘所率的紀國東南大軍已經(jīng)北上,揚皓宇按照你們之前商議的馬上要進入我們安排好的位置了。明寒啊,傾揚殿下沒了你,就算身旁的弟兄誓死效忠,我看,也很難完成復(fù)國大業(yè)啊。你這次高燒不退我和長公主殿下討論過,有七成到八成的原因是因為這個?!?p> 陳老沒有提剛剛慕容傾揚所說,要為蕭明寒的身體放棄復(fù)國的打算。
他們努力了這么久,
怎么可能說放棄就放棄。蘇老,王老,鶴頂紅,葉燁還有那么多已經(jīng)倒下的同袍,他們的鮮血一定不能白流啊。
可陳老也清楚蕭明寒在慕容傾揚心里的重要。
她不想讓他的身體就此崩潰。
“陳老?!?p> 蕭明寒看似下定了決心,開口道:“我理解也明白,傾揚她的想法。只是,我們沒得選,給我用極樂丹吧。”
“極樂丹?。。????”
陳老一驚,看向窗外確認慕容傾揚不在偷聽后湊近蕭明寒身旁低聲說道:“明寒,你的武功遠強于我,你比我更清楚。極樂丹,這種藥能激發(fā)你七日左右的極限潛力,可是之后,你會死的!依照你現(xiàn)在的身體狀況,根本不可能達到別人使用極樂丹之后所謂的虛弱狀態(tài)。不可以,我反對,我不會給你用這種藥的?!?p> 他準備這種藥,是給死士用的。
先前南嘯樓派出的死士,在必死之局的情況下服用極樂丹,能盡可能地提升潛力,即便是死,也能給予敵人重創(chuàng)。
但,如今。
告訴陳老要讓蕭明寒使用這種藥,陳老就算是抗命。他也不會答應(yīng)!
這跟自殺,有何區(qū)別?
“陳老?!笔捗骱粗骸拔覀儯€有得選嗎?如果眼前這一戰(zhàn)戰(zhàn)敗,所有的努力,都會,前功盡棄。”
這句話,像沉重的鉛錐一樣,砸在陳老的欣賞。
所有努力,前功盡棄!
我們,沒得選。
陳老咬了咬牙,面色顯得痛苦無比。
“好,我給你用。但是明寒,即便此戰(zhàn)獲勝,依照你的想法,我們和紀國和談成功獲取一塊復(fù)國之地并讓紀國退兵,但各級官府衙門的建立。一套政府的班子,沒有你,這些重任都會壓在傾揚的肩上啊?!标惱咸岢隽诵闹械囊蓱]。
即使此戰(zhàn)獲勝,
接下來的路也并不是一馬平川。
蕭明寒聽著他說的事,苦笑道:“這已經(jīng)不是我能夠做的了。陳老,她才是王族,她一定要成長。我不能什么事都替她做好,這樣,她永遠不會是一個合格的王。我走之后,北冥,黃泉和你,幻筠姑姑,都會盡心竭力地輔佐她。我相信你們。”
“明寒,其實,在你心里?!?p> 陳老看著他:“有一個人,如果她在你身邊,也許你不用這么累吧。你不用否認,明寒,陳老是看著你長大的。你所有的想法,陳老都很清楚。你服用極樂丹,還有另外一個目的,你要親手殺了云凌言,為我煥國日后掃除后患,但在這之后,你要隨她而去!對嗎!”
他的聲音有些激動了起來。
兩人都沒有注意到,端著飯菜的慕容傾揚聽到陳老這句話的時候,身子一僵,站在了墻外。而跟在她身后的慕容幻筠更快地理解了這句話,憂慮地看了一眼自己侄女。
親手殺她,
隨她而去。
她的靈魂好像被人撕開了口子一般。明寒,原來真的不是我多想了。
你的心,早已經(jīng)不在我身上了。
已經(jīng)在那個天下被譽為第一奇策的女孩身上了,我與她,差距真的很大吧,跟她的智慧相比,我可能就是個要不停依靠你的笨蛋。
“陳老,為了復(fù)國。為了我們所有人的希望,我們的信仰,我對不起她太多但是我不得不這么做,這是我要經(jīng)歷的,也是我必須經(jīng)歷的!我只是贖罪罷了。”
蕭明寒的一席話,
讓陳老不再多說。
“傾揚,明寒,他只是想的比別人更多而已。你,不要因為他的話有什么多想的地方?!?p> 慕容幻筠看著自己的侄女,總覺得她的神情不太對。
慕容傾揚強忍住想要哭的感覺,看了看自己的姑姑,笑著說道:“沒事,姑姑,明寒他,累了。我也是時候承擔起慕容家的責任了?!?p> “你能夠這么想,當然是最好的?!?p> 慕容幻筠將手放在慕容傾揚的肩膀上:“無論接下來的路有多難,姑姑都會跟你一起走下去的。飯菜涼了,我們端進去吧?!?p> “好?!?p> 慕容傾揚絕色的容顏再度恢復(fù)了笑容,推開了門。
四人目光相接,不用多言。
都已明了。
“幻筠姑姑?!背聊臍夥债斨?,依然是虛弱的蕭明寒先開了口:“楠國那邊,之前傾揚的布局,有成效了嗎?”
“有了?!?p> 慕容幻筠說道:“今日清晨剛剛收到楠國密使傳遞給我們分站的訊息,楠國王族當中的悍將揚龍城一直對楠國王室正統(tǒng)忠心耿耿,多次在公開場合與揚皓宇激烈爭吵后被‘賦閑’。他已經(jīng)承諾,全力協(xié)助揚皓晴親政?!?p> “那揚皓晴本人意愿如何?”
蕭明寒最關(guān)心的,還是楠國的這位王,自己能否站起來去反抗他的堂兄。
“你放心吧,明寒?!?p> 慕容幻筠道:“他的回信非常明確。他要奪回他父親留給他的江山。額,他本人對你表示了極高的敬仰,希望能有機會與見一面,當面請教學習。如何回復(fù)?”
“回復(fù),有機會,我會去的?!?p> 蕭明寒淡淡一笑:“揚皓宇的末日,要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