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我和前來相親的男妖烏龜精正坐在綠境最大最豪華的洞穴里。
這是今年年前狗熊精新開張的酒樓名喚“熊之家”,洞穴里面有三層,二樓三樓都是包廂。
我們在二樓的一個包間里,我邊上坐著有著三寸不爛之舌的媒婆靈婆,她正在和坐我對面的烏龜精夸贊我如何絕色傾城,風華絕代,才高八斗,把我吹得天花亂墜……
我偷瞄一眼對面這位烏龜精,瘦骨如柴,背脊微駝,雙眼突出,嚇得我不敢再瞄第二眼。
我低頭穩(wěn)一穩(wěn)急跳的小心臟,自我安慰道:雖長得寒磣了些,但咱也不是以貌取人的庸俗之妖。
我今日妝容雅淡,畫著清淡的梨花妝,墨色的秀發(fā)輕輕挽起斜插著一支梨花簪,一縷青絲垂在胸前,淡粉色華衣裹身,外披白色紗衣,裙擺如月夜光華流動輕瀉于地。
那烏龜精靦腆地看我一眼,見我“不勝嬌羞”地低著頭,我見猶憐,激動歡喜得不行,起身朝我彎腰作揖,兩頰通紅地道:
“小妖王霸,‘霸王’的‘霸’,不是‘王八’的‘八’,素聞姑娘‘第一美妖’稱號,今日一見,果然不同凡響啊。
以后王霸可否喚姑娘‘離兒’?離兒以后可同我兄弟們一般喚我‘霸哥’。”
我訝異于看不出這個王八精還學著人間混混般拉幫結(jié)派,而且還“拉”得有所成就,都當上“黑幫老大”了。面上不動聲色地朝他微微頷首,“王公子有禮?!?p> 見我回應(yīng),雖未稱呼他為“霸哥”,這烏龜精仍然喜不自勝,趕忙從衣袖里摸出一個黑色盒子,小心翼翼地打開遞到我面前,頓時灼灼光華閃得我瞇了瞇眼,只聽他得意地道:
“離兒,這是我在八百年前神族平叛海神叛亂的戰(zhàn)場熾海拾得的海神坐騎血翅獸的一枚羽毛。
血翅獸入水則為魚,入天化作鳥,通體血紅,渾身閃著血紅色光芒,法力低微者靠近它的光亮便會法力盡失,法力高強者施展法術(shù)也會有所限制。
這枚羽毛光亮如火,最適合離兒如此嬌弱女子防身之用了,不知離兒可喜歡?”
靈婆一看這架勢很是有戲,還不待我回答,便立馬蓋上盒蓋將東西收下塞進我手里,笑得花枝亂顫,“喜歡喜歡!既然王公子如此中意我們沫姑娘,那不如……”
“沫沫,叫我好找啊!”
靈婆正欲趁勢撮合我倆,話正說到關(guān)鍵處卻被人生生截斷,我抬眼一看,只見一俊美絕倫的男子走進門來,紅衣束身,墨發(fā)披肩,膚白勝雪,長眉若柳,眼角一朵曼珠沙華熾烈綻放,美得超越了男女和世俗,竟生生將我給比了下去。
我們?nèi)齻€妖精傻愣愣地看著他步履輕緩、姿態(tài)閑雅地走到我身邊,然后優(yōu)雅落座,自顧自端起我的茶杯喝起茶來。
這時還是媒婆靈婆最先反應(yīng)過來,眉眼帶笑地起身,如盯著一堆金燦燦的金子般,對著這旁若無人般坐著的男子諂媚問道:
“公子如此氣度不凡,天人之姿,定難找相配之人,正巧老婆子這有幾個待字閨中的絕色美人,性情溫婉,最是良配,不知公子可有意一起吃頓便飯?”
剛回過神來的我又繼續(xù)石化……
約莫半盞茶時間過去了,仍聽不到回應(yīng),我轉(zhuǎn)頭細細一看,這不是一月前輕薄于我的登徒子嘛!
我這人一向臉盲,這次他還披散長發(fā)半遮臉頰,又換了妖族服飾,竟一時未認出來,身邊靈婆亦一時未察覺他其實是位神仙。
礙于此時正在相親,不能壞了自己嬌羞柔弱的形象,我只能先不理會這個不知來意的登徒子,回過頭來看向仍舊望著我身側(cè)男子呈癡呆狀的烏龜精,“小女子多謝王公子,這禮物我很喜歡?!?p> 誰知烏龜精還未有所反應(yīng),身側(cè)這登徒子卻不識好歹,靈婆唾沫橫飛地說了半天他不理會,我一說話便開口插嘴。
“沫沫,你好狠的心哪,我這臉可還痛著呢,我在這坐了許久也不見你關(guān)心我一句?!?p> 邊說還邊用手捂著毫無瑕疵,瑩白如玉的臉頰。
我看這登徒子的臉比我的還細嫩光滑,春光滿面的,想必那個巴掌印早已好透徹了,竟還敢在這叫喧。
氣得我一把捏碎了他面前的茶杯,正想起身再揍這故意找茬的混蛋一頓,烏龜精卻開口了,“離兒,不知這位公子是……不想離兒認得如此風華絕代的男子?!?p> 身邊男子甚是親切地看了看我,道:“豈止認識?!?p> “我和他只是一月前有過一面之緣?!蔽炙僬f出什么奇怪的話來,我趕忙截住話頭。
卻不想還是沒能力挽狂瀾,只聽他不緊不慢地接道:“只有一面之緣就已失身,傳得四海八荒人盡皆知了。”
“噗……”
許是烏龜精被他這話嚇得著實不輕,一口茶差點噴到我臉上,幸好被身邊這個始作俑者一揮袖給半路擋了回去,灑了烏龜精自己一臉,茶水一滴滴自他臉上滑落下來,落地無聲。
他這一施展仙家法術(shù)便露了餡,烏龜精和靈婆立馬站了起來,異口同聲地驚呼道:“你竟是那個神仙?!”
我心下一陣哀傷,今日之事給他這般一攪和,怕是兇多吉少了。
果然,只是一念閃過,便聽身邊云淡風輕的聲音飄來,“替我告訴傳消息的那些妖精,本尊有名字,叫‘花隱’?!?p> “主宰世間四季萬物生死的花神花隱?”靈婆震驚地問道。
花神?
似乎在我還只是一棵有靈識的梨樹的時候,和一向愛管閑事,消息靈通的石榴精阿榴閑聊時聽她說過,花神在八百年前的那場平叛海神叛逆之戰(zhàn)中與海神同歸于盡了。
大家都以為他已經(jīng)形神俱滅,卻不想他在死前拼盡全力將自己的一魂一魄寄生在了戰(zhàn)場附近的一株曼珠沙華上,修煉了三百年,才重新修成人形。
剛恢復真身的花神不是立即去天庭告知玉帝,而是翻遍神妖魔三族以及人間,據(jù)說是為了尋找三百年前總愛跟在他身邊的小花司。
不吃不喝尋了一月有余之后,還是玉帝派了春、雨、雷、電四位上神前去將他抬了回去,不錯,確實是抬回去的。
花神剛重修回人形,身體還很虛弱,本應(yīng)好生修養(yǎng)個三年五載才能復原大半,可他卻如此折騰。
在見到前來找尋他的春、雨、雷、電四位上神之時,一句話沒說就直接暈了過去,這一暈就暈了一年……
我當時聽完阿榴這一長段故事之后,還跟著阿榴感慨想不到這花神竟是如此癡情之人!
我還笑言那小花司定是以為花神死了遠走他鄉(xiāng),重新找到了歸宿。
萬萬沒想到,幾百年后見到了這個傳說中的癡情漢,卻成了這般輕浮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