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夜,蘇提河畔,是一片無憂樹林。長長的枝條垂落在地,像極了昊天界中柳樹的模樣。
長儀坐在岸邊的無憂樹下吹笛。笛聲清幽嗚咽,在月色的照應(yīng)下,仿佛有了實體一般,在樹葉之間穿梭,連成一條條的光帶,延伸到不知名的遠(yuǎn)方,翹首以盼那回不到的故鄉(xiāng)。
此夜曲中聞?wù)哿?,何人不起故園情。
在她的故鄉(xiāng)昊天界,她是出身于三島十洲的散仙,她的師傅正是散仙首領(lǐng)東王公。身為師傅最小的弟子,她也是備受呵護(hù),基本上沒有遇見過什么糟心的事,也算是無憂無慮的長大。
就在千年以前,她無意中路過一處上古神魔戰(zhàn)場,那里早在上古時期就發(fā)生過大規(guī)模的神魔之戰(zhàn),也是許多高階仙神的埋骨之所,故而靈力失控,罡風(fēng)凜冽得能夠刺穿神仙的骨肉,法力低微的小仙更是不敢靠近半分。
如今想來,定是那里曾經(jīng)被法力強(qiáng)悍的上古神魔摧殘過,空間壁早就已經(jīng)被削弱的脆弱不堪,才會衍生出大股的時空亂流,將誤入的長儀卷入其中,陰差陽錯才來到此界。
在幼時,長儀曾經(jīng)聽師傅講古,說是在昊天界以外,還有數(shù)不清的大千世界,各有其特色。若能修煉到大羅金仙的境界,便能自由的穿梭各界,遍覽虛空大道的真諦。
她年幼之時也曾向往過到昊天界外的大千世界游歷,可沒想到,變故會來的這么快,快的她根本沒有做好準(zhǔn)備,也來不及反應(yīng)。而今更是后悔不已,想回到過去把那個曾經(jīng)向往界外世界的自己給暴打一頓,也好過如今,吹著折柳曲,思念著故園情。
一曲終了,長儀深深的嘆了口氣,眼中華光璀璨,幾欲溢出眼眶。她慌忙揚(yáng)起頭,望著頭頂?shù)哪禽唸A月,將滿溢的淚意給硬逼了回去。
過去的這千年時光中,她思念昊天界,思念師傅,痛哭過無數(shù)次??煽捱^之后又有什么用呢?還是只能對著陌生的異界孤單絕望,偏她還只能苦苦的捱下去,捱到她修煉至大羅金仙的境界,才能回到心心念念的故鄉(xiāng)。
也不知道她失蹤以后,師傅會不會著急,會不會四下里尋找她的下落,還是如往常一般老神在在的閉關(guān)清修,最多想到她的時候感嘆一句:合該有此劫難。
“蘇提神女...蘇提神女!”
正傷感間,長儀忽聽得不遠(yuǎn)處傳來蘇摩呼喚她的聲音,頓時什么憂郁的氣氛都沒了。
這個小崽子,自從她答應(yīng)下來給予他們母子庇護(hù),準(zhǔn)許他們住在蘇提河畔以后,就總是會抓緊一切機(jī)會,用盡無數(shù)理由往長儀身邊湊,硬是纏的長儀頭疼不已,一聽到他的聲音就聞風(fēng)而逃。
她算是怕了這個小崽子了。
一陣風(fēng)過,無憂樹長長的枝條隨著風(fēng)吹去的方向微微拂動,好像美人的青絲一般柔順至極,撥動人的心弦。而原地卻早已沒了長儀的身影,仿佛她自始至終都沒有在這里出現(xiàn)過,空余這如斯美景卻無人欣賞。
月神是一個非常好相處的人,溫柔端莊不說,還是天界的正神,知曉許許多多的梵天界軼聞,可謂是梵天界的百事通。長儀很喜歡聽她講那些天界的秘聞故事,每每學(xué)蘇摩一般往月神身邊湊,總是惹得月神的侍女西瓦尼捂嘴偷笑。
唯一一點讓長儀不適應(yīng)的地方是,這主仆母子三人老是喜歡盯著她怔怔的出神,讓長儀誤以為自己長得很奇怪。雖然她知曉自己跟土生土長的梵天界人長得不大一樣,可也不至于這么大驚小怪吧,好歹她們也相處這么長時間了,再稀奇古怪也該習(xí)慣了才對。
“我長得很奇怪嗎?”
在月神又一次盯著她發(fā)呆的時候,長儀不自在的摸了摸自己的臉頰,別扭的問道。
月神回過神來連忙搖頭:“不不不,您長得一點也不奇怪,事實上,在整個梵天界,我從未見過能有哪個天女能與您的美貌相媲美?!?p> 美貌絕倫?長儀無語的又摸了摸自己的臉,覺得月神太夸張了。她當(dāng)然知曉自己長得并不丑,可無論是昊天界的仙女還是梵天界的天女,俱都有十分的美貌,不會有長得丑的可能好不好?
眼前的月神自己就是位大美人,長儀自認(rèn)自己還沒有美到讓月神都驚嘆的地步。
“在遇到您以前,我一直以為梵天界最美的女人是悅意天妃?!痹律裎⑽?cè)過頭去,眼神飄忽語調(diào)夢幻,似乎是在回憶,“阿修羅族慣出美人,悅意天妃便是其中最美的一個,當(dāng)年不知道有多少仙神為她傾倒?!?p> “她的皮膚像芬陀利花一樣潔白,天帝為此在她的悅意殿中種滿了潔白的芬陀利花,象征著天帝對她無與倫比的寵愛。”
月神臉上的神色微微的暗淡下來,帶著絲絲的幽怨。長儀心中輕嘆,即使從未謀面,她也猜得出這位悅意天妃怕是天帝心中無人能及的心頭愛,就算知曉她心思狠毒,對自己的后嗣狠下殺手,寧愿讓自己的親生兒子并其母親受盡辛酸苦楚也不愿動她分毫。
看來情之一字,不管在昊天界還是梵天界都是一個無解的難題。
“蘇提神女,您比悅意天妃更為美貌,我第一次見到您的時候,就覺得您像是摩那俱山頂?shù)难┮粯訚嵃滓?,卻又高不可攀。”
月神出神的看著長儀,像是看到夢境一般喃喃囈語:“若是被梵天界的那些仙神見到您,他們一定會爭相求娶您的。便是天帝,也會為您而心動?!?p> 這么說來,她這張臉反倒有可能給自己招來麻煩?長儀對著蘇提河水里的倒影,心中若有所思。
聽得長儀認(rèn)定自己的臉是麻煩,月神很是不解:“長得漂亮怎么會是麻煩呢?梵天界不知道有多少天女做夢都想擁有您這樣的美貌呢!”
可惜長儀對此很是不屑。對于她這樣的苦修之士來說,美貌是最無用的東西,反倒會因為懷璧其罪,招來有心之士的覬覦,給自己惹來無窮禍患。
她在昊天界的時候,旁觀過人間界和仙界數(shù)不清多少年的歷史興衰。不管是凡間女子還是天上的仙女,舉凡長得太過好看的,大都紅顏薄命,難有好結(jié)局。要想安安穩(wěn)穩(wěn)的活下去,實力才是最重要的。
這也是長儀歷經(jīng)千萬載的人生歲月,所悟得的真理。
長儀回頭瞅瞅被她的話所驚呆住的月神三人,仔細(xì)端詳了下她們的容貌,抬手間給自己換了張符合梵天界特色的臉。
見長儀輕而易舉的換了模樣,身后的三人俱是驚訝異常,在長儀回頭詢問:“不引人注意了吧!”的時候,只顧得上呆呆的點頭,順帶可惜那被遮住的美麗容顏。
盡管有了三人的保證,長儀猶覺得不保險,又借著河水的倒影,拿出了師傅早年所贈的北海冰玉簪戴上,才覺得放下心來。
這北海冰玉簪乃是長儀的師傅東王公親手打造,能收斂人的氣息,屏蔽靈識窺探,遇到強(qiáng)敵時是跑路的絕佳法器。除非敵人的修為比自己高出一個境界,否則不會有人能透過表相看到長儀的本來面目。
長儀決定以后就用這副幻化出來的模樣行走梵天界,省心保險。
正當(dāng)四人歲月靜好的功夫,一道黑霧驀地自遠(yuǎn)處襲來,目標(biāo)直指蘇摩。長儀不用想就知道是誰派來的,在最近的這一段時期,同樣的事情發(fā)生過太多次,她都懶得把人給揪出來了,只要有敵襲出現(xiàn),一概送給他們一人一根水刺,送他們?nèi)サ鬲z報道。
處理了來犯的阿修羅族部屬,長儀唯恐還有別的敵人在暗中埋伏,便御起神識在蘇提河附近仔細(xì)查探一番,確保所有的危險已經(jīng)解除了之后,才安慰驚恐的三人已經(jīng)沒事了。
月神三人對長儀的武力值很是信服,聽得長儀的保證便也放下心來。又見蘇摩困倦不堪,便命西瓦尼帶著他回去水底的結(jié)界內(nèi)休息。月神自己則留在岸上對長儀又提出了一個新的請求。
“你想讓蘇摩拜我為師?”乍聽得月神的請求,長儀很有些驚訝。蘇摩畢竟是天帝之子,身份很是尊貴,天界有那么多的高階仙神,想必都很愿意做蘇摩的老師,實在不必拜她這個在梵天界籍籍無名的人為師。
可是一貫溫柔嫻雅、善解人意的月神,對于此事卻是格外固執(zhí),“您的法力之高強(qiáng),比之天界的仙神也毫不遜色,是我兒蘇摩最好的老師人選?!?p> “至于天界的那些仙神。有悅意天妃在,要我把兒子交給他們,我是斷斷不能放心的?!?p> “天界的仙神攝于悅意天妃的淫威,說不得會犧牲掉蘇摩來獲得權(quán)勢。而您跟他們不一樣,您跟天界沒什么利害關(guān)系,又有正直的品行,是整個梵天界中我唯一能相信的人?!?p> “若您愿意做我兒蘇摩的老師,我愿意將您恭迎至天界的月神殿,日日以帝流漿為供奉作為回報?!?p> 聽得月神愿意以帝流漿作為拜師的供奉,長儀心動不已。這些時日以來,她從月神處了解了不少梵天界的常識,知曉月神殿的帝流漿乃是僅次于天界至寶不死甘露以外的靈藥,對于提升法力有極大的助益,梵天界所有的仙神都對此趨之若鶩。
月神以此作為供奉,可謂是誠心之極,長儀險些都要答應(yīng)下來了。
可是想到天界的那些個糟心的宮廷爭斗,長儀又有些心冷,她畢生的目標(biāo)就是提升修為,早日修得大羅金仙境界,好回去昊天界故鄉(xiāng)。故而她很不愿意沾上此界的因果,給她的回鄉(xiāng)之路平添許多障礙。
最后,長儀思量再三,還是回絕了月神的請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