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復(fù)明
這幾日,君黎世被醫(yī)師用草藥敷眼,說是好得快些。
遂君黎世只能綁個一寸寬白紗巾將草藥縛在眼上。
醫(yī)師說,敷個十天半個月便能拆下來,屆時便是能看得清楚了。
在君黎世拆紗布的前一日,溫白找到了君月時。
君月時似乎早已曉得溫白會找他一樣,問:“你怎么想的?!?p> 還能怎么想?
不能害她,僅此而已。
“殿下,臣有件事要您幫忙?!?p> 君月時深深看溫白一眼:“要我做什么?”
溫白停了半刻,吸一口氣:“如果臣突兀地消失了,黎世她會怎么想?”他笑了笑:“殿下說得對,臣不能以這個模樣站在她面前,臣也不想讓她對臣有所鄙夷與退避,所以……”
君月時沉了目光:“你想做什么?”
“殿下找人來代臣可好?”
拆紗布那日,是溫白拆的,準確點是假溫白拆的。
君黎世激動的睜開眼,那是一雙傲然如凰,清亮的燦眸。
溫白摸著君黎世的眼睛:“黎世……”聲音和溫白如出一轍。
君黎世倏然笑出了聲,擁入了溫白的懷里:“溫白,我瞧見你了,我終于瞧見你了?!?p> “娶我?!?p> 君黎世聲音一字一頓,格外有力,擲在君月時的心間。
瑤華殿一洗往日的死寂,君黎世廣發(fā)請?zhí)髷[筵席,無上宮四處掛著象征喜氣的紅簾幕,可謂是盛況空前,花天錦地。
君黎世坐在婚房中央,身著一襲紅衣,上面用金絲繡著鳳凰圖案,不多不少九只,這身嫁衣是一天前溫白命人的人送過來的,鳳冠霞帔,金銀首飾,樣樣俱全,可以看得出來做工很是細心,就連一些接口處都是非常完美的。
君黎世尤其喜愛那一雙鳳屐,紅色的鞋很是精致,鞋頭為尖形,一旁有淡淡的刺繡,簡約更不失雍容華貴。
“梅梅,我從未想過我能看得見,我也從未想過可以嫁給溫白?!边@次,君黎世的話語中沒有了激動,更多的是淡然,同上次穿嫁衣一般,梅梅依舊沒在身邊。
隨著君黎世冷笑一聲,自己掀開了蓋頭。
一雙幽深如古譚的眼眸,她從床頭摸出了溫白贈予的玉笛,黑夜里,傳來了一陣優(yōu)美的笛聲,悠揚飄蕩,綿延回響,縈繞著無限的遐想與牽念。
人們只覺得美妙,并無他感。
笛聲戛然而止,可以看出來,君黎世克制著,那眼淚卻像湖水一般淹沒她清冷如月的眼眸。
門,枝椏的被推開。
溫白一身梁冠禮服,挺秀高欣的體格,仿從晶瑩剔透的大理石精雕出來的輪廓,與生俱來的灑脫氣質(zhì),攏紅衣,玄紋云袖,在君黎世對面而坐。
他雖對君黎世先行掀開蓋頭心有芥蒂,可是君黎世如玉俏麗的面容,讓他一瞬間釋懷。
窗戶被風(fēng)卷得蓋上,發(fā)出一聲脆響。
溫白起身去關(guān)上窗戶,君黎世卻道了一句:“春來了。”
“暖春到了,梅花就要謝了?!?p> “溫白……”君黎世仰起頭看著外邊的夜色,眼角幾分瑩光:“真是個醉人的名字。他對我很好,所以我把他記得那樣清楚。”
“我不就在你身邊嗎?”溫白回來坐下,臉上掛著一絲牽強的笑。
君黎世忽然笑了,像是想到什么美好的事情:“溫白,他在我躲著樹后暗暗哭時來到我面前,他不會講許多新奇的故事來逗我笑,只會默默的陪伴著我。他真的是一個美好的男子,所以,他丟下我走,應(yīng)該的?!?p> 溫白瞪大雙眼,滿臉驚訝,一副驚嚇過度的反應(yīng):“黎世,我……”
君黎世端起了身前的合歡酒,臉上含著笑側(cè)著腮:“世人皆知,我,南城國的十二殿下和溫權(quán)臣共結(jié)聯(lián)理,這是我想要的。”
溫白舒了一口氣,笑容猛增,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可是,我裝傻下去,對溫白是不公平的。”
他倏然覺得喉嚨一陣腥甜,臉變得恐怖起來,七竅流血,絲絲殷紅的血跡流淌,他腦子里轟然一響:“你……你……”顫顫巍巍的聲音明顯宣誓著他在害怕,可是,他的害怕沒有過多長時間,便重重倒地。
“一月不見,殿下怎么活得如此凄慘?!鄙戏絺鱽砹耸祜穆曇簦枋捞ы慈?,是白胤星,和幾年前瞧見他的模樣,一點也未改變,唯有一對不時瞇成兩道細縫的眼睛,透露出內(nèi)心冷酷無情的本質(zhì)。
他倒掛在房梁上,卻被君黎世這樣深沉的眼神注視著有些不太好,跳下,坐在君黎世的對面。托著腮瞧著她。
一雙如漆的眸子,倒是和她母親有幾分相似。
“白君今日,怎么得空來看我?”君黎世起身到梳妝臺前,拿起胭脂掩蓋自己面容上的淚痕。
白胤星起身貼近君黎世的耳垂:“今日是殿下大喜的日子,閣下當(dāng)然要來祝賀?!?p> 君黎世一臉茫然的迎上白胤星的眸子,略顯蒼白的薄唇輕輕開啟:“或許他只是瞧我可憐,就像其余人對我一般,或許他曾真的喜歡我,只是后來不喜歡了,我曾對他說,如若他走了,一定一定要同我說一聲,我不然我不曉得他走了沒有,可是這一次,他沒有說,白君,你可以帶我去找他嗎?”
“我又怎知他在何處?!?p> “知天下事的白君,有何事是不知的……我知道,白君素來不做虧本的生意,如上次一般,我依然可以應(yīng)白君一個要求?!?p> “若你要尋的人,其實……不是男人,不是完整的男人……”白胤星說得隱晦,無論怎樣,眼前的也是十五六歲的孩童。
“宦官,我十歲那年,便知道了?!本枋勒f得灑脫。
白胤星冷硬的唇角越發(fā)的冰冷,驀然笑出了聲:“那么殿下……你有見過白某的真身嗎?”
說罷,一雙翅膀充斥著整個房間,書中說,赤色者為鳳,青色者為鸞,戰(zhàn)斗力不高,卻極為有靈氣,原來聞名天下的白樓主白胤星確是青鸞的化身。
是夜,王宮里黝黑安寧。
倏然,一道青色的光伴著嘶吼聲炸開了天際。
白胤星帶君黎世到了地牢門口。
“我不曾干涉人世間的事情,接下來,就靠你自己了,不過,那些獄卒都睡了,睡得很安詳?!卑棕沸切χ?,離開了這處。
地牢里也沒什么不好的,就是暗了些,潮濕了些,簡陋了些。
溫白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緣由手腳都拷上鐵索,一舉一動都十分艱難,于是便不想動了。
溫白看著被日光照到一角的屋頂,他在想,黎世現(xiàn)在在做什么呢?
君黎世同他說過,不要再離開她,可他終究還是沒有做到。
溫白躺著躺著,無意中便睡著了,等再睜眼時,看到了君黎世。
他以為自己在做夢,笑笑便又閉上眼。
可鼻尖上的熟稔的味道是怎的回事?
溫白爬起身,沉重的鐵鏈被拉著“叮錚”聲,手腕和腳腕處被套出的鐵環(huán)磨得出血,每一次動,都會疼得忍不住呲牙。
“溫……溫白……”君黎世聽見自己喑啞的低喃,心頭萬般的難受,逼得眼角有些癢意。
溫白就站在木欄內(nèi),第一次見面,就見到他如此難堪的他,身上的衣袍被割開十多道口子,皆是被鮮血染紅,發(fā)絲凌亂披上。
“溫白……沒久等吧?!本枋篮冒腠懖懦堕_嘴角對他笑笑:“你……沒失望吧?!?p> 君黎世哭著朝他跑去,溫白愣了半秒后也向她跑去,腰際的鐵索猛然往后一拉,溫白被這一道力度拔向后,整個人摔在地面鐵索上,背部被重重一擊,疼得動不了。
“溫白!”君黎世嘶啞的聲音像是多日滴水未進的干渴,紅著眼擔(dān)憂看著他。
溫白咬牙搖頭:“我沒事……嘶……”
“別動!”君黎世幾近咆哮,顫抖著手,掌心握著那把玉匕,發(fā)瘋一般對著牢房的門砍,對著同一處一下一下地砍,砍得虎口震裂,君黎世毫不在意。
溫白可以感受到背部大片濕潤,慘然一笑:“黎世,沒用的,你停下吧?!?p> 君黎世固執(zhí)地砍著牢房的門,沒有抬頭,可溫白還是見到她眼梢的淚。
其實死了也沒事的,畢竟,生已無憾。
唯一不舍的還是自己陪著君黎世的時間太少了,還有差了那么一句:
“黎世,我愛你?!?p> 沉寂了千百年的地牢中,回蕩著溫白的話。
君黎世停下動作,雙肩一抽一抽,世間像是歸于平靜,連時間也凍結(jié)下來一般。
“最后一下,最后……”君黎世倏然高舉的長劍,對著門猛然一劈。
“砰!”
門被劈開了,揚起一陣厚塵埃,君黎世大步奔來,摟住了溫白,可在觸碰到他的背時,瞳孔驟縮,
溫白背上的一大片衣服被染上了血,鐵索上的鋼針刺入溫白的背中。
溫白苦笑一聲:“黎世,不要傷心,我很好?!?p> 君黎世一手將他扶住,一手解開他腰上的鐵索,眼中隱隱的紅血絲:“我們走……離開這里……”
鐵索“錚”地一響,腰上的束縛蕩然無存,君黎世扶著溫白,向著牢外走,君黎世環(huán)住溫白背后的手被他的血浸透。
溫白看著越發(fā)近的大牢外,此時外面的天空定是極為雪白,就像是那天自己遇上君黎世那樣。
一腳邁出森冷的地牢,空氣中清新令溫白不自覺多吸了幾口,君黎世猝不及防停在地牢門口處,沒有再往前一步,溫白疑惑環(huán)顧了一番四周,頓然咋舌。
地牢外,三重士卒,蓄勢待發(fā)。
士卒人手各一弓,皆是拉得滿月對準他們的方向。
可以想到,只要一聲令下,君黎世和溫白絕對是活不下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