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三章 無雙
吳人對趙云的勇猛大概是沒什么印象的。
諸如孫權、周瑜對趙云的印象估計也就停留在劉備保鏢這一程度上。
當年劉備去江東娶孫姬的時候，孫權看見侍衛(wèi)其左右的趙云，眼睛一亮。
人帥、臉白、甲亮、槍悍。
就是不知道活好不好？
可惜的是，唯一領教過趙云活計的吳都尉周善已經(jīng)命隕大江了。而趙云裝過逼的地方，諸如界橋、長坂坡、漢中，則無一例外與東吳無關。
大概是因為劉備親善東吳的政策所致，也許純粹是趙云覺得他們不配。
總而言之，吳中將領對趙云的勇猛僅僅停留在道聽途說的層次上，從未有過直觀上的體驗。
今天，某些吳人就有幸被邀請參加了這一觀禮，若是運氣極好的，他還可能親身體驗一番……
從北甕城閃耀起的銀光，如同飛流直下的瀑布，以其極致凝煉的密度化作三尺白練，順著山腰傾泄下來。
很多吳卒只看到一道筆直的閃電劃過，然后只覺風聲呼嘯，平地驚雷起！
轟?。?p> 站在與白帝山對角的一座山腰上俯望全局的陸遜，可以通過他的俯視視角，清晰的看到自己的十五萬大軍——嚴整有序的進攻方陣，被居中切成了兩瓣。
全部的過程。
像是西方圣經(jīng)故事里的摩西分紅海，又像是后世生日派對上的你，用小刀將生日蛋糕一切，兩半。
現(xiàn)實就是這么極具戲劇性與偶然性。
陸遜以為萬事都得講規(guī)律，有邏輯，可是劉備偏偏就不跟你講道理。
他以為自己又是猛攻，蜀中貴族又是作祟的，你就算再強硬，白帝城總該棄了吧？
得勒，劉備非但沒棄，而且據(jù)城中間諜傳來的消息——轉進派領袖李嚴引咎辭職，據(jù)推測極可能是劉備在暗中搞他，如今曾提過撤退想法的人個個自危。
好，你不撤，我來幫你撤。騎虎難下的陸遜有點惱羞成怒的意味，操起大軍就準備往白帝城上懟。
若是往常，趙云當然很難貫穿一支十五萬的正規(guī)軍，可巧就巧在他出槍的時間段，陸遜正在調(diào)整大軍陣型。
趙云作為五虎將之末，本身存在感就較低。
陸遜又覺得自己的情報速度要比劉備的決策速度快的多，再加上惱怒情緒的作祟下，直接下命令：
前軍防御變進攻，后軍進攻變防御。
前者布置的是完全體的萬人“龜甲陣”，其防御性能之強悍，就算是巔峰時期的呂布也得望而生卻。
后者則是典型的進攻陣型。
然而，就跟劉備開大需要cd同理，數(shù)千人，上萬人的陣型變動，也是需要時間的。
趙云就很懂得抓住戰(zhàn)機。
他利用吳軍進攻前，前后軍變陣的短暫時期，雷霆一擊，摧鋒拔銳！
十五萬的吳軍，從前排至后排，空出一道貫穿全軍的縱列，趙云以其精準到入微的槍法，掃滅了整整一列的吳卒！
而被掃滅的這一列吳卒兩側，有幸立在第一排觀禮的吳卒盡皆愕然，驚恐震怖。
他們在暗暗慶幸自己沒有被選為體驗嘉賓。
他們也永遠記住了這一幕。
于是從此以后，他們有了向同袍吹噓的資本。
何為無雙？
如斯也！
他們頭頂上的青幘都隨槍風的劃過飛起，整齊劃致的向后方飄動，如萬花翻滾，青云繾綣，在血雨中竟有一種別致而精巧的美感。
“吁～～”
陸遜呆住了片刻，不知是被山下的美畫震驚到了，還是在為自己的失誤自責，亦或是再想補救措施？
無論如何，當他被馬嘶聲驚醒，被那個男人的馭馬輕喝拉回到現(xiàn)實，驀然回首，瞪大的眼眶所及處，有一銀甲白袍的老將正馭著白馬，提著長槍，在山峰之巔俯視他們。
趙云只用了一瞬的時間，就從白帝山貫穿了整支吳軍，來到了另一處山頭——陸遜大營的背后。
當陽正空，趙云勒住的照夜玉獅子，前蹄奮揚，馬首仰起，朝天嘶鳴，如一只銀龍，就要騰空而起。
他的周身，都閃著耀眼的銀光！
刺的吳人睜不開眼來！
陸遜立在中軍點將臺上，冷冷的與他對峙，他身旁的輕衛(wèi)、中軍、精銳，早已亂了陣腳，腳步嘈雜、奔來走去，呼喝著糾合徒眾保護大都督。
剛撿回一條命的潘璋從傷營里爬了出來，不理會身后人的拉扯勸說，包裹全身的白布條上露出一絲縫隙，內(nèi)有一道布滿血絲的眼珠，目光灼灼的盯住陽光下的趙云，嘴中喃喃囈語：
“這…就是萬人敵么？”
……這就是萬人敵啊！
關張趙，萬人敵也?？墒钦嬲娜f人敵是個什么樣子，未曾親歷的人誰又說的出口？
潘璋很慶幸自己親眼目睹了這一幕，從此他心中就種下了一顆種子，一顆向萬人敵邁進的強者的種子。
趙云與陸遜對視良久，忽然微微一笑，年近半百的面龐在陽光的濺射下溫潤而明媚，像是畫中走出的白衣少年，美的不可方物。
竟連而立的陸遜都有些自慚形穢。
陸遜這一刻是有些絕望的。
這老物五十歲長的像十八歲的樣子，這是還打算活多久？
有他這樣的人在，自己何時能打敗劉備，何時能指染蜀川？
陸遜強攻白帝的心緒在動搖，趙云卻不打算再和他們干耗時間。
他此來，是有目的的，逼裝完就該走了。
他風輕云淡的朝陸遜拱拱手，徐徐笑曰：
“陸都督好啊，順便再替云向吳侯問個好，就說來日云定親自上門拜訪。”
他又掃了掃陸遜門下諸將：
“若有人想阻攔……盡可一試?！?p> 趙云說完，仰頭望天，張目對日，長笑一聲，勒起白馬，揚長而去。
宛如仙登羽化，鶴卷殘云。
數(shù)萬人靜籟無聲的遙望他遠去，仿佛是在目送戰(zhàn)神，竟無一人敢說出追殺的話來……
陸遜冷冷的盯著他離去的方向，一人一槍一白馬最終消失在視線盡頭。
他的臉色陰沉的可怕。
“都督，這…還打嗎？”
有人直接心理崩潰，把撤退的想法擺在了明面上。
“咔擦！”
陸遜手起刀落，將其斬于陣前，他神情陰翳，厲聲喝道：
“本都督說過的話，何時變過？爾等是越發(fā)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他很少動怒，只是趙云的逆天操作，已經(jīng)使他失去了繼續(xù)優(yōu)雅的資本。
“徐盛！”
“末將在！”
“本帥命你節(jié)制大軍，全權負責白帝攻城事宜?！?p> “馬忠！”
“末將在！”
“點起你本部兵馬，合于中軍，隨本都督…親往秭歸糧草署！”
仗打到這個份上，已經(jīng)不是他陸遜能不能奪下白帝城的問題了。
趙云一槍貫穿全軍，明明有千分之一個的幾率將他刺于陣前卻并沒有這么做，而是徑直往吳境內(nèi)地趕去，結合朱然確實在后方圍住了部分蜀軍的情況，這說明什么？
這說明“蜀將劫糧”的推測不再是推測了…而是板上釘釘?shù)氖聦崳?p> 趙云這會，說不定正趕去與其會合呢！
而如果真讓對方破壞了糧倉署，以其二十萬軍力處于缺糧境地，蜀軍再隔絕回吳道路……
后面的陸遜已不愿去想，也不敢去想。
他此時唯一能做的，也是必須去做的，就是親自趕回去，將這支蜀軍抹殺于萌芽中！
軍陣片刻的混亂，陸遜匆匆布置好一切，正準備啟程，白帝城中猛然青光乍起，歡聲雷動，東城門嗡嗡開啟，當先一人皓首白發(fā)，身后無數(shù)蜀騎隆隆而出，居高臨下，順勢俯沖，眼看就要與吳軍前陣沖撞在一處！
陸遜沉著的面色終于劇變，他死死盯著那名持劍飲血的蜀將，目眥欲裂，咬牙切齒。
那名帶頭沖鋒的大漢老將，正是劉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