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五老贈(zèng)寶

　　??這是一個(gè)炎熱的下午，周瑜和兩個(gè)書童來到杭埠河里游泳戲水，好不自在。衣服和頭巾就脫放在河堤上。幾個(gè)人在河中嬉鬧得正歡，忽然一個(gè)禿頭老人跑了過來，往河埂上一蹲，對著周瑜他們就拉起屎來。禿老頭蹲在上風(fēng)，一股臭氣順風(fēng)就刮了過來，周瑜他們這才發(fā)現(xiàn)。書童連忙手捂鼻子，大聲罵了起來。

　　禿頭老人卻咧開大嘴嘻笑著說：“好香，好香。賞給你們嘗嘗?！睍由鷼饬?，要跳上岸去揍他。周瑜趕忙拉住，說：“看這老人瘋瘋癲癲的，怕是有毛病。我們同病人計(jì)較什么！走，我們游到上游去。”禿頭老人聽了周瑜的話，反而罵道：“你才瘋癲呢，你才有毛病呢?！睍忠习度?，周瑜說：“別理睬他。憑他這句話，就是有毛病了。”

　　這時(shí)，只見那禿老頭拉完了屎，順手抓起河埂上周瑜的頭巾就擦起了屁股，嘴里還說著：“太硬了，不軟和。”倆個(gè)書童再也忍不住了，跳上岸去，一把抓住，就要開打。周瑜也很生氣，本想讓倆個(gè)書童教訓(xùn)他一下也好，但馬上就想起母親平時(shí)的教誨來：要處處尊敬老人，便大聲向書童喝道：“不許對老人無理！頭巾不要了。你們把衣服抱好了，我們到上游去?！眰z個(gè)書童狠狠地瞪了禿頭老人一眼，抱起衣服，挺不服氣的朝上游走去。禿老頭反而傻笑著說：“軟骨頭，沒出息；軟骨頭，沒出息?！?p>　　倆個(gè)書童生氣極了，正想求周瑜，讓他們回去給這不知好歹的禿老頭一些厲害嘗嘗?？墒侵荑ひ呀?jīng)游遠(yuǎn)了。二人只好作罷。禿頭老人也瘋瘋癲癲地跑了。

　　在回家的路上，周瑜叮囑書童：“回到家里不要多嘴，這事就算過去?！?p>　　吃晚飯的時(shí)候，周瑜陪著倆位先生，在后花園亭子中，一邊喝酒，一邊向倆位先生請教學(xué)問，遇到不懂的地方，就翻書查找對證。

　　忽聽前面有人爭吵。不一會(huì)兒，就有家丁來報(bào)告，說是一個(gè)老叫花子，耳朵特別聾，盛給他飯，他說肉要爛；把肉端到大門口，他說有肉就該有酒；燒酒給他多半斤，他說要有人替他斟。周瑜說：“老邁之人，你們就去替他斟。”

　　不一會(huì)，家丁又回來了，說：“少莊主，那聾老頭說：‘既然有人斟，就該到客廳?！诳蛷d吃酒。”“客廳反正是閑著，你就讓他到客廳吃吧?！薄笆恰！?p>　　可時(shí)間不大，家丁又回來了，說：“少莊主，聾老頭不肯吃，說是‘酒好雞鴨肥，不能無人陪?！薄澳悄憔腿ヅ闼园　！敝荑ふf?！笆恰！?p>　　沒一刻工夫，家丁再次跑了回來說：“少莊主，這聾老頭不識好歹，得寸進(jìn)尺。還是趕他走吧?！敝荑枺骸霸趺磦€(gè)不識好歹？”家丁說：“這聾老頭非要你去陪他才成。”“他怎么說？”他說，他說，‘主人不陪客，無理又少德?！?p>　　此時(shí)，樊先生坐不住了，噌地站了起來，說：“少莊主，你甭管他。我去陪他！”蕭先生卻說：“樊壯士，依我看，這聾老頭可能有些來頭，還是不要得罪的為好。就讓我去陪陪他吧。”周瑜說：“既然倆位先生都愿意去，我們何不并坐一桌，既熱鬧又盡了禮節(jié)，不是更好？”“好，好。我們都去，都去。”

　　“去什么！我來了?！比颂ь^一看，見一個(gè)衣衫破爛、骯臟不堪、又黑又瘦的小老頭走了過來。這哪里是什么異人？蕭先生大失所望。

　　可是這聾老頭卻大模大樣的，也不施禮，打招呼，自言自語的說：“人微言輕，說話沒有人聽那?！闭f著就旁若無人的坐下來，大嚼大飲起來。

　　周瑜走上前去，彎腰施禮：“請問老伯父尊姓大名？”聾老頭把手一擺，說：“別來這一套，窮討飯的哪有什名什姓！”

　　周瑜討了個(gè)沒趣，但并不生氣?？煞壬滩蛔?，倒火了：“你是什么東西，敢對少莊主如此無禮！”

　　聾老頭只顧吃喝著，頭也不抬，好半天才說一句：“我慚愧，不是東西；你有能耐，倒是個(gè)東西！”樊先生要抽佩劍，一把被周瑜擋住。

　　聾老頭看到周瑜手中拿著書，便問：“你拿的是什么書？給我看看?！薄啊独献印贰！敝荑ぺs忙把書遞了過去。聾老頭并不翻看一下，說：“儒教、道教，都是誤人之道?！闭f完就把書扔得老遠(yuǎn)。樊先生大怒，呼地抽出了寶劍。

　　就在此時(shí)，忽然身后有人高叫：“哈哈，你這竹棒子，殺雞都不出血，你能嚇唬誰??！”

　　眾人吃驚，回頭一看，見是一個(gè)瘸腿老頭，腿肚子正化膿流血，散發(fā)出陣陣腥臭。樊先生趕緊捏住鼻子，拔劍就劈，那瘸老頭也手握一柄寶劍，只往上一迎，就聽“當(dāng)”的一聲，樊先生的寶劍立刻折斷，只剩劍把握在手中。

　　樊先生大驚失色，順手抽出周瑜身上的佩劍，撲了過去。瘸老頭用劍一挑，樊先生手中的劍正好落在了瘸老頭腳下，只見瘸老頭伸腳一踩劍折兩段。他的身段之敏捷、武功之高超實(shí)屬罕見。樊先生再也不敢輕舉妄動(dòng)了。

　　老頭伸劍一指，奇怪！那本《老子》竟向瘸老頭手中的劍尖飛去，“嗤”的一聲，戳了個(gè)通心過，再用力一揮，那爛書已沉入荷花池中了。然后寶劍入鞘。瘸老頭對著聾老頭點(diǎn)了點(diǎn)頭，算是打招呼了，然后就不請自便地坐到桌旁，狼吞虎咽、大吃大喝起來。

　　兩個(gè)老頭像老朋友似的，三杯酒下肚，二人就出拳猜寶、呼三喝四起來，一邊還大喊道：“熱，熱，熱，快快掌扇，掌扇?！?p>　　周瑜叫來兩個(gè)家丁為兩個(gè)老頭扇扇子。可是他們只扇了一下，扇子就飛到亭子外邊去了，再拿來兩把扇子，也只扇了一下，還是飛走了。第三次拿來扇子，蕭、樊兩位先生親自掌扇，可是運(yùn)氣更差，連一扇也沒扇，扇子就好像是被人奪了去，沒了蹤影。二人知道要出變故，相互擠擠眼，趕緊退了出去。他們既不取俸祿，也不打招呼，就連夜離開了周家莊園。

　　這回周瑜親自掌扇。他站在兩個(gè)老頭中間，交替著給二老扇風(fēng)。替聾老頭扇時(shí)，瘸老頭就喊熱；替瘸老頭扇時(shí)，聾老頭又喊熱。周瑜只好雙手并用，一只手扇一個(gè)。兩個(gè)老頭還是催個(gè)不停：“出力，出力，加快！加快！”只把周瑜累得汗如雨淋，氣喘吁吁。兩個(gè)老頭只顧喝酒猜拳，也不容他歇一歇。

　　突然間，聾、瘸兩個(gè)老頭都不出聲了，像石頭人一樣癡癡地對坐著。周瑜無比驚訝，正要回頭，肩膀已被人拍了一下。一個(gè)蒼涼的聲音響了起來：“扇他兩個(gè)太累了，你還是替我扇扇吧?！敝荑づみ^頭來，見是一個(gè)獨(dú)臂老人站在他身旁，手中拿著一把羽毛扇，斷胳膊里夾著六把破爛扇子，說：“少莊主，我是替你送扇子來的，該請我吃酒吧？”說完，“嘩啦”一聲，爛扇子撒了一地。

　　周瑜不免有些害怕，看看六把扇子正是剛才丟失的。這一晚上家中來了三個(gè)怪老頭。他正不知是福還是禍，連聲說：“老伯請坐！酒席立刻就到?！?p>　　不一會(huì)工夫，酒菜上桌，獨(dú)臂老頭用羽毛扇一扇，聾、瘸兩個(gè)老頭又恢復(fù)過來。獨(dú)臂老頭對他們說：“你們還吃你們的，我單獨(dú)吃?！?p>　　話音未了，傳來一陣悠揚(yáng)的琴聲。獨(dú)臂老頭猛地一下暈了過去，往桌上一伏，呼呼酣睡。

　　這時(shí)亭外傳來吃吃笑聲。周瑜側(cè)頸一看，白天遇到的那個(gè)禿頭老人一手夾著一張琴，一手扶著一個(gè)瞎眼的老頭正緩緩走了進(jìn)來?！坝形以诖?，怎么能吃獨(dú)食？”說著，就來到了獨(dú)臂老頭身邊，猛地咳了一聲。獨(dú)臂老頭立刻醒了過來，左右看了看，趕忙說：“同吃，同吃。”

　　“這就對了?！毕寡劾项^坐下后，緩緩的說：“少莊主，這酒是你請我們吃的嗎？”周瑜心想：“誰請你們吃酒了？是你們自己找上門來的?！庇忠幌耄赣H說過：人生在世第一要緊的，就是尊老敬賢，萬萬疏慢不得。于是，急忙朗聲答道：“老人家，這酒席是專為你們擺的?！毕估项^說：“那么，你安排了什么節(jié)目，給我們助助酒興??？”“這——”“我看這樣吧，”瞎老頭說，“聽說你深諳音律，就彈上一曲，為我們助興吧?！敝荑ね妻o不得，只好命家人捧出琴來，轉(zhuǎn)軸撥弦，調(diào)試停當(dāng)后，向老人們深深一揖說：“晚生獻(xiàn)丑了?！比缓?，為五位老人彈奏了一曲《武王東征》。琴聲倒也激越悠揚(yáng)、自然流暢?？墒牵K眾老頭并無反應(yīng)。周瑜沒有辦法，只得捧琴致謝。

　　不料，瞎眼老頭突然說：“我本來酒興正濃，可聽了你彈的這支破曲子，興致都跑光了。你這破琴還留它何用！”說話間，伸手就奪過了琴，“咣當(dāng)”一聲，摔在地上，砸了個(gè)粉碎。

　　周瑜的臉漲得通紅，一股怒火竄上了心頭。正想發(fā)作，又想到平日母親的教誨，于是強(qiáng)壓住心中的怒火，還是滿臉堆笑地說：“眾位前輩，晚生琴技很差，讓五位老人敗興，得罪，得罪！”

　　此時(shí)，天色已晚。周瑜就懇請五老留宿，五位老頭也不推辭。周瑜親自照料好他們歇下了，自己才去就寢。一宿無話。

　　第二天一大早，周瑜就來拜望五位老人。推開房門，哪有五位老人的蹤影？問莊園中看門的人，說是早就走了。五位老人臨走時(shí)留下了話：“請少莊主前去太極村收取酒飯、留宿錢?！?p>　　周瑜聽了微微一笑：“這也值得上門去要？”心想算了吧，這事就算過去。可轉(zhuǎn)念一想：這五位老人行蹤有些蹊蹺，讓人摸不著頭腦，很是神秘。他們既然留話，何不登門拜訪一下，看個(gè)究竟，也好知道他們的來歷？或許能有所教益也未不可?？墒沁@太極村在哪里呢？連聽都沒聽說過，到哪里去尋找啊。聽看門的人說，那五位老人是朝西南方向去了。也只能朝著那個(gè)方向去尋找了。

　　周瑜心中想著太極村，茶飯也不香。他草草吃過早飯后，也不讓家丁陪同，就獨(dú)自一人沿著杭埠河朝上游走去。經(jīng)過七門堰，翻過新開嶺，越過龍骨沖，來到了龍河口。他穿過了一個(gè)個(gè)山嘴，越過了一道道山?jīng)_……走了大半天，眼前出現(xiàn)了一座大山，山勢挺拔險(xiǎn)峻。周瑜費(fèi)了好大的氣力才爬上了山頂。向下一望那兒有一塊平地，左山右崗，看上去好像是一張?zhí)珟熥危辉偻翱?，一沓平陽，三條大河像三條白龍銜珠而來。

　　就在一塊大石崖前，正拱坐著不辭而別的那五位老人！只見他們專心致志地在仰觀巨崖上縱橫交錯(cuò)的裂紋，指指點(diǎn)點(diǎn)，竊竊私語，不知在做什么。周瑜急急來到了五位老人身邊，恭立在一旁。雖然感到很奇怪，卻一直不敢吭聲。

　　不知過了多長時(shí)間，那個(gè)禿頭老人才欠起屁股，打了個(gè)哈欠，說：“討債的來了。該付人家酒飯、留宿錢了。”

　　周瑜趕緊說：“列位老人家，我不是……”話還沒說完，禿老頭就扔了一條頭巾過來，說“別假惺惺的了。接住，別看它破，這可是當(dāng)年鬼谷子送給我的呢?！闭f也奇怪，他這一扔，不偏不倚，正好就戴在了周瑜的頭上，不大不小，不痞不俗，清涼爽快，十分舒坦。這就是周瑜后來常戴的“綸巾”了。

　　斷臂老人也接過話頭說：“我這羽扇雖舊，卻是當(dāng)年周文王被困羑里，擺演八卦扇風(fēng)時(shí)用的，對你以后可能有用處。若不嫌棄就留著用吧。”說著就將扇子遞到周瑜手中。這就是周瑜后來手握的“羽扇”。

　　那位耳聾的老人也急急從懷里摸出了一本絹書，說：“這本無字書，周郎，你要不要??？”周瑜心想：“無字書？難道是人們常說的《無字天書》嗎？”“別看它無字，卻比你那‘老子’、‘小子’管用得多哩?！?p>　　周瑜剛剛接書到手，那個(gè)瘸腿老人已從拐杖中抽出一把魚紋寶劍來，問道：“周郎，你認(rèn)得這把劍嗎？”周瑜一看魚腸，心中已猜著了七八分，但又不敢冒昧，便試探著說：“莫不是越王劍？”“小小年紀(jì)，倒有點(diǎn)見識。這正是當(dāng)年越王勾踐取夫差吃飯家伙的那把寶劍。拿去吧。”

　　周瑜接劍在手，還沒來得及說“謝”，瞎眼老人業(yè)已摸出一張瑤琴遞了過來說：“這是經(jīng)俞伯牙調(diào)試過的瑤琴。周郎，就用它賠你那張琴，行嗎？”周瑜接過琴，輕輕一撥，便發(fā)出昆山玉碎、芙蓉泣露的妙音。歡喜不跌，趕忙連聲道謝。

　　周瑜怕五位老人疑他沒有誠意，就跪在地上，一邊磕頭致謝，一邊懇請五位老人到周家莊園長住，以便隨時(shí)請教。

　　五位老人推辭說：“山野之人，散漫慣了。周郎，時(shí)候不早了，快快回去吧，免得你母親掛念。我們還要研討太極圖呢！”說罷，五位老人又仍然拱坐巨崖前，仰視著那些石縫裂紋，再也不搭理他了。

　　周瑜呆了半天，見五位老人絲毫沒有再理會(huì)他的意思，只得匆匆趕回家中，備辦了一桌豐盛的酒席。

　　第二天起了個(gè)神早，一路翻山越嶺，親自送往太極村。哪知找遍了大小山崖，也沒見到五老的蹤影。

　　后來發(fā)現(xiàn)：五座山峰拱列，極像昨天五位老人研討太極圖的形態(tài)。周瑜趕忙用酒菜祭奠這五座山峰，并對著山峰禮拜了一番。

　　后來，人們就稱這個(gè)地方叫“五老觀太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