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清早，山遠帶上前一天晚上由庫房中收拾出來的禮物，坐在車前，揚鞭輕喝，主仆兩人的車架隨著早早就候在府門的掌事仆下漸漸遠行。
衛(wèi)氏老宅客院，一名梳著雙髻的婢女急急奔來，“小姐！老掌事一大早就到公子的別院去了，”鄭云茵一張秀美的小臉略顯消瘦，此刻露出一絲焦急，上前扶住了貼身丫頭阿青，“阿青你說什么，表哥已經(jīng)回到臨水了？老掌事今日是去接表哥回府的？”
“是！”這婢女快速點頭，她握住鄭云茵的手，朝窗外和院子里看了一眼，小聲說道，“不好啦小姐，外院祥子的二妹告訴我說，公子這次回來，還帶著一位美人，昨天夜里跟公子一道，住進了別院里頭?！?p> 鄭云茵聽完，面色煞白，神色茫然地跌坐在榻上，不知所措。那婢女挨著她坐在一旁，急急安慰道，“小姐，如今可不是傷心的時候，如今最要緊的，是想法把婚事定下來，衛(wèi)老爺本就屬意于您，公子當年也應下了會好好照顧您一輩子的?！?p> 鄭云茵長長的睫毛輕顫，手中揉扯著一張帕子，瘦削的手背上青筋微現(xiàn)。“可是表哥只說會照顧好我，并沒有說要娶我？”
阿青恨鐵不成鋼，急道，“小姐！男子照顧女子，還有什么照顧能比得過娶了她？”鄭云茵聞言兩頰緋紅，吶吶不言。
阿青又道，“公子自來身邊不留女子，只有小姐不同，當年衛(wèi)夫人犯病，瘋得厲害，只有您能近前伺候，小姐盡心盡力，為了照顧好衛(wèi)夫人，生生把自己都累病了，公子快馬趕回臨水，看到您生病的樣子，就說了會照顧好您一輩子?！?p> 鄭云茵含羞帶怯，“表哥是說過這話，可是阿青，表哥他……”她欲言又止，神情哀婉，“姑父早兩年前，就提起過這門婚事，可是表哥并沒有應承?！?p> 阿青打斷道，“但公子也沒有提起過別的女子，公子這些年在別院陪著夫人，或是外出游學歷練，衛(wèi)家從未提過別的婚事。小姐，您還是最有可能的那一個，況且鄭家沒落，能否讓鄭家重現(xiàn)昔日的榮光，俱都著落在小姐您的身上了。”
說話間，又有小丫頭來報，說公子回府，親人團聚，請鄭家小姐一并出來相見。阿青聞言趕緊給鄭云茵重新梳頭上妝，挑選衣裳不提。
裝扮停當，主仆兩人走到花園，正巧遇到嫡系的幾位小姐行來，鄭云茵趕緊福了一禮，退開一旁讓出道來，其中身量最小的一位小姐嘟起紅唇，鄙夷的目光往這頭掃了一眼，嗤道，“伯父怎么給三哥挑了這么一個嫂子，哪里能擔起宗婦的責任了？就這由著人揉搓的性子，我可瞧不上！”
其他幾位小姐只微微一笑，眾人腳步不停往前廳去了，這里留下鄭云茵，俏臉上一陣紅一陣白，阿青上前兩步，“小姐，女子出嫁皆以夫家為榮，待小姐與公子成婚，不論小姐是什么性子，在禮法上，她們都只有乖乖低頭行禮的份，待小姐掌家了，自有她們好看！”
鄭云茵低頭不語，由著阿青攙扶著她快步跟上。
此刻元昔正坐在衛(wèi)氏族長，衛(wèi)宗慈衛(wèi)宣撫使大人的書房內(nèi)，衛(wèi)大人已四十有余，身軀凜凜，相貌堂堂。只是在外人面前面色嚴肅，威嚴板正的衛(wèi)大人，卻端端正正在元昔面前行了大禮，他抬袖擦著淚水漣漣的面頰，泣道，“為恢復我前朝皇室的榮光，殿下常年多番奔走，嘔心瀝血，委實是辛苦了，是屬下等無能！”
元昔上前將衛(wèi)宗慈扶起，“衛(wèi)大人請起，陳元昔能有今日，全賴衛(wèi)大人傾全族之力周全，怎有無能之說？”
衛(wèi)宗慈順勢起身，坐在元昔下首，他長嘆一聲，“夫人一事，著實讓屬下心生愧疚，當年事急，屬下一時想左了，竟狠下心來將親生骨肉……”他搖了搖頭，頹然地長嘆一聲，正是一副痛失愛子的心傷模樣，“若不是有此事在先，彥姬也不會探得這樣的隱秘去刺激夫人，夫人她也不至于成了現(xiàn)今這模樣?！彼f著又長嘆一聲。
元昔沉默了半晌，“待元昔將來身處其位，定會讓貴公子，得享衛(wèi)氏香火綿延?！?p> 衛(wèi)宗慈聞言趕緊站立起身，身軀微顫，口中稱謝，伏在地上叩首。如此再三，他方才起身與元昔商議正事，“長老會的意思，殿下將入朝為官，以期盡快掌控朝局，待時機一到，我們就迅速起事?！?p> 元昔點點頭，“我們蟄伏準備了這許多年，現(xiàn)今羽翼已成，是時候再進一步了。只是邯京城中，和宮中衛(wèi)軍，我們的人俱都官職不顯，恐怕還將有一番博弈?！?p> 衛(wèi)宗慈拱手道，“只要邯京得手，西路衛(wèi)軍已盡在掌控之下，待邯京大事一定，西路衛(wèi)軍便可迅速拱衛(wèi)京城。”
“東路衛(wèi)軍在王靖先長子王長義統(tǒng)領之下，王靖先雖然糊涂，王長義和王貴妃兄妹到是有勇有謀，這一路的變數(shù)也是最大?！痹粼谛熊妶D上指點說明。
衛(wèi)宗慈奇道，“殿下，何故殿下和長老會從未論過鎮(zhèn)北軍？竟好似將其視做無物一般？”
元昔聞言輕哼一聲，“當年三王作亂，父皇曾有手書給前任鎮(zhèn)北王謝顯，令他勤王救駕，誰知謝顯搬出祖訓，言明謝氏先祖與我陳朝開國皇帝有約，謝氏世代只鎮(zhèn)守北疆，至于皇位上坐著誰，與謝氏和鎮(zhèn)北軍并不相干。”
衛(wèi)宗慈聞言目眥盡裂，“所以謝顯就眼睜睜看著三王作亂，陳朝皇室凋零，國土分裂？”
元昔點點頭，“因此，長老會從未擔憂過鎮(zhèn)北軍反撲，”他輕笑道，“現(xiàn)任鎮(zhèn)北王謝卓，和王世子謝遷，扛著這樣的祖訓，特別是謝遷，到了那一天，我倒真是很期待看到他的表情?！?p> 這話衛(wèi)宗慈有些聽不懂，不過他也清楚不是什么疑問都非得要弄個明白不可，他轉(zhuǎn)過話題，“殿下，有件事不知當講不當講?！?p> 元昔聞言回道，“衛(wèi)大人無需見外，但說無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