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境只是簡單梳妝就去了養(yǎng)心殿,一路上只想著從前秦香湘也是坐在這樣的轎子上,不過去的時(shí)日不多,更多時(shí)候都是皇上來看她,不愿她多走些路。以前明明情深至此,也落得這樣的下場,未免有些凄涼。
到了養(yǎng)心殿,皇上正看折子,面無表情。夢境端了茶,在他案邊放下?;实垡?yàn)樾睦镉?jì)較著先前景仁宮之事,怕自己說多錯多,并未多講話,只在夢境低頭時(shí)偷偷看她一眼,真是芙蓉不及美人妝,只看著便心覺極好。
“今日叫你來侍茶,是因平日侍茶的宮女病了?!边@是事實(shí),但是說出口倒聽著像是借口?;实壅f完,見夢境只點(diǎn)點(diǎn)頭,低頭繼續(xù)看奏章。
馮寶特意讓侍衛(wèi)奴才們都站外面了,好給皇上和鄭夢境獨(dú)處的機(jī)會。可是兩人,一個覺得說什么都別扭刻意,一個又不敢先開口說話,氣氛有些尷尬。半晌,皇帝才開口說了句:“秦氏的宮女翠芳,對溺水之事多少有些知情,你應(yīng)該也能看出來。你說該怎么處置?”
“處置后宮,是皇后娘娘的權(quán)利,臣妾不敢僭越。”夢境答得謹(jǐn)慎,皇上卻不以為然:“沒事,你受秦氏所害,她的宮女交由你處置,皇后也不會多言。”
“翠芳受秦氏迫害已久,所以落水之事,她雖知曉,也不敢多言。臣妾覺得翠芳并無大錯,不該受罰,不如把她賜給臣妾,侍奉臣妾就當(dāng)?shù)诌^了?!?p> “那就聽你的,另外,朕再給你封個美人,并賜你長春宮主位,這樣以后就不再有人欺負(fù)你?!?p> “臣妾不敢,臣妾未滿十六,封為才人已不合常理,臣妾不想皇上因此違反規(guī)矩,落人話柄。”夢境嘴上為著皇上考慮,實(shí)際知道后宮之人都是拜高踩低的,一旦位分高,就會像秦氏那樣被一群妃嬪奴才們圍著,煩都煩死了。況且秦氏落水,也沒一個來探視的,可見其中虛偽。夢境巴不得自己才人位分都沒,和所有新選的秀女一樣是貴人,省得總遭些背后妒忌。
“朕想封便封,沒人敢說什么?!被实垭m嘴上這么說,但是心知太后不會高興,張居正必然也會上個奏章談?wù)摯耸???墒窃趬艟趁媲埃€是想展現(xiàn)展現(xiàn)君威。夢境聽了此話,覺得不知所措,重重看了皇上一眼,又低頭,心里有些不明的情愫生出來。
皇帝這才拿起茶細(xì)細(xì)品來,見夢境拘束嬌羞的樣子,覺得她美如雨前桃花,將綻未綻?;实巯肟此v,想聽她笑音,想見她月下之舞,見她酒后微醺,想和她如池中鴛鴦,相伴一生。只是帝王不得如此,兒女情長,英雄氣短。這一切心聲若表露出來,定被世人指為昏君,皇帝知道自己剛剛沖動所言,不僅給自己,更是給夢境帶來一些麻煩,但是話既已出,便收不回來了。最后,茶喝完了,唇齒之間茶香淡淡,他也只得說出這句:“茶有些冷,你到底是不太熟練,等侍茶宮女好了,你便不用再來了?!?p> 夢境答應(yīng)了一聲,腦海始終回蕩著那句“朕想封便封”,心覺皇上待她好,或許并不是因?yàn)榍孛廊?,而是因?yàn)樗旧砟?。她美貌,所以皇上封她才人,對她另眼相看,要她來侍茶??墒呛髮m美貌之人如此多,她即便傾國傾城,也不會受寵太久。況且,父親之死還未查明,不該想些不切實(shí)際的東西。夢境很快就打消了這樣的想法。
皇后收拾完了亂糟糟的景仁宮,疲倦地坐下,春蘭扶著,有些不高興地說道:“娘娘有了身子,不該如此勞累,審翠芳的活兒,本交待給下人們做就好?!?p> 皇后卻滿面愁容:“你可見皇上,看了那鄭才人多少眼,又看了秦氏多少眼?!?p> 春蘭低頭默默不說話。
“本宮今日才明白,皇上去長春宮,明著是去看秦氏,實(shí)際竟是為了她,”皇后又拿起肚兜,肚兜上的平安鎖幾乎繡好了,“正因如此,本宮才要細(xì)細(xì)審問翠芳?!?p> 春蘭明白話中意思,點(diǎn)點(diǎn)頭?;屎蠹?xì)細(xì)審問翠芳,對翠芳關(guān)懷有加,一來是為在皇上面前顯出自己溫婉,二來是為讓鄭夢境明白是皇后在推波助瀾。皇后當(dāng)時(shí)就懂,皇上來日定會寵愛鄭夢境,送她一份人情,日后她便對皇后少一份防備。
“今日之事,想必太后還不知道。你現(xiàn)在去稟報(bào)太后,就說事關(guān)重大,本宮有身子在,力不從心,還請?zhí)蠖▕Z。對了,拿上本宮前幾日手抄的佛經(jīng)?!贝禾m出去,皇后繼續(xù)繡起肚兜來,一轉(zhuǎn)眼身子也有三個月了,實(shí)際上是有顯出來的,只是皇上這幾日從未關(guān)心,所以沒發(fā)覺自己已經(jīng)有孕。既然如此,便讓太后好好說道他。
春蘭拿著佛經(jīng)到慈寧宮門口,正聽見太后正和劉嬤嬤念叨:“這秦美人不是前幾日得寵,怎說打入冷宮就打入冷宮了?”劉嬤嬤也不明:“仿佛是因?yàn)樽蛉章渌囊恍┦虑?,奴婢也打聽得不清楚?!贝禾m聽了這話進(jìn)去,將事情的經(jīng)過講了一番。
“皇后娘娘本就有了三個月的身子,今日親審翠芳又累壞了,實(shí)在是力不從心,所以吩咐奴婢過來問問太后的意思?!贝禾m故作委屈,太后聽了有孕,本坐著的不禁站起來,湊近了問:“有身子了?”眼里滿是喜悅,劉嬤嬤趕緊上去扶著腿腳不好的太后:“太后別激動,春蘭,皇后娘娘有孕,皇上可知曉?”
春蘭低頭:“這幾日皇上朝政繁忙,晚上又不來景仁宮,并不知皇后娘娘有孕?!?p> “真是荒唐,看看他寵的什么妃嬪,又是下毒,又是誣人,真是蛇蝎心腸。放著自己的正室不好生照顧,凈找些狐媚來!”太后一聽皇上連皇后有身子都不知道,瞬間大動肝火,罵了好幾句。
“太后息怒,”劉嬤嬤趕緊勸道,“皇上好歹是處置了秦氏,說明皇上還是賞罰分明的。”
春蘭心知皇上并不寵秦氏,真的原因還是在那鄭夢境那里,臉上就有些不快,這讓劉嬤嬤看到了,劉嬤嬤便問:“見你面色不好,可有些話沒說干凈?但說無妨?!?p> 春蘭又將鄭夢境的事情說了一遍,這倒勾起太后回憶來:“鄭夢境,不就是那個選秀時(shí)候,你說的那個,伶牙俐齒的小姑娘嗎?我記得她年未十六啊……”太后看向劉嬤嬤,劉嬤嬤想起鄭夢境選秀那日想回家拜別父親她攔著未讓,實(shí)際是有些緣由的,可這話不能當(dāng)著春蘭說,便搖頭:“奴婢不太記得了……”
太后聽劉嬤嬤話便懂了,知道這不能當(dāng)著外人說,就按下不提:“這是捕風(fēng)捉影的事,皇帝若真寵她一人,我也不答應(yīng)。劉嬤嬤,這事情怎么處置,不是最重要的,先把皇帝叫來,哀家好好說說他!春蘭,你先回去吧,好好照顧皇后養(yǎng)胎,這可是皇上的第一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