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古畫里走出來的美人

　　門鈴響起來，聲音不算清脆，也不太悅耳，但卻帶來希望。

　　“有人在家嗎？”那聲音很輕柔，像是海邊的浪花輕輕拍打岸邊的沙粒，帶著一種清清涼涼的感覺。

　　“有啊，”婧芝不慌不忙地說，“請問你是？”

　　“我是來看房的?！蹦侨嘶卮鸬酶纱嗬?。

　　樓梯間腳步聲飛快，身影輕盈如燕。

　　她體型偏瘦，像個細細的桿子，曲線很不明顯；黑黑的頭發(fā)不過肩，劉海很齊，剛剛遮住眉毛；她的腦袋很小，圓圓的，像一個湯圓；上身穿著一件白色夾克，腿又長又直，配一條橄欖綠色的緊身褲和一雙帶綠色條紋的白板鞋，干凈整潔。

　　“你好！”婧芝開門時順便打招呼。

　　“你好！”來人也跟著打招呼。

　　“快進來?！辨褐サ脑捯魟偮洌瑏砣吮沣@進大門里。

　　她徑自走進去，感嘆說：“這個浴缸真大！”

　　婧芝的嘴唇微微動彈，聲帶還來不及震動，又一聲感嘆穿進耳朵里：“這鏡框竟然是真的銅做的！”

　　“這是房東太太年輕的時候買來的，掛在這里已經(jīng)好幾十年?！?p>　　“哈，那還真是個老古董吶！還不錯嘛！”

　　她那稱贊的語氣讓婧芝感到些許放松，來人想看看客廳，沒等婧芝介紹，她一個人推開門。

　　“哇，這里居然有一架鋼琴！”來人驚嘆的聲音又大了些。

　　“這是房東太太的丈夫買給她的?！辨褐ソ忉屨f，“已經(jīng)三十年了?！?p>　　“你會彈嗎？”來人帶著好奇的語氣問。

　　“會一點，彈得不好?！闭f著，婧芝擺擺手。

　　“那我來試試?！彼?，開始擺弄手指。

　　她彈了好一陣子，只是幾個簡單的音符，來回被她擺弄著。缺乏彈奏技巧使得琴聲悶悶的，很難稱得上是什么優(yōu)美的旋律。

　　婧芝并沒有正襟危坐，而是輕輕倚靠在沙發(fā)上；兩腿微微合攏，兩腳緊緊并在一起；右手輕輕搭在沙發(fā)右邊的扶手上，左胳膊放松地放在左腿旁邊，左手輕輕握拳，使得手指根部清秀的關(guān)節(jié)一目了然。她的五根手指輪番跳動，腦袋里回響起莫扎特的《小星星變奏曲》。

　　來人覺得沒趣，起身，向婧芝走過來。

　　相隔很近，此時，婧芝才看清她臉上涂著一層厚厚的粉底，卻也很難完全遮住她鬢角周圍以及臉頰中間那些坑坑洼洼的地方；她的柳葉眉被精心修剪過，眉筆圖描的痕跡清晰可見；眼睛又細又長，眼角微微向下彎曲，乍一看像是在額頭下面掛了兩把彎彎的鐮刀；睫毛不算長，但是很濃密，微微上翹，覆蓋著一層厚厚的睫毛膏；又高又尖的鼻子好像一座金字塔，棱角分明；嘴唇不算厚，涂抹粉紅色口紅，顯得嬌媚可愛。

　　這來人被什么東西驚到，瞪大了雙眼，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也許是因為婧芝那一頭從母親那里遺傳到的、比黑珍珠還要黑還要亮的頭發(fā)：平日里，梳頭時總是故意將兩縷頭發(fā)垂在胸前，剩下的在頸后輕輕蓋住肩膀，微風拂過，胸前那兩縷黑絲的微顫不知給她的主人平添了多少曼妙與靈動；又或許是因為她那雙美到無法用語言形容的眼睛：這一雙丹鳳眼，眼角上翹，恬靜時如皓月當空，憤恨時若利劍出鞘，目光柔靜，眼神犀利，靈機里滲著聰慧，溫婉中透著善良；也可能是因為婧芝那個巧奪天工的鼻子：鼻梁不算高，雖是嬌小，卻是圓潤有肉，好不精致；也可能是因為婧芝那淡粉色的兩片唇：上薄下厚，好像兩條彎彎的彩帶黏在一起，擺出一個小小的船形；再或者是因為婧芝那曼妙的身姿：修長的雙腿托起豐滿的臀部，再搭配她那上身柔美的曲線，仿佛荷塘里的睡蓮，豐盈飽滿的花身被一根頎長的花莖輕輕托起，安寢在靜謐的湖面上，沒有一絲波瀾。

　　真像是從古畫里走出來的美人，來人不禁心中感嘆，暗自思忖著，要是我跟這樣的人住在一起，那不就顯得我樣貌平平，普普通通，完全沒有魅力了嘛！不，絕對不行！想到這里，她的牙齒咬緊了，面目變得猙獰。

　　見到這樣的表情，婧芝嚇了一跳，不知道如何是好。

　　“想要看看其他房間嗎？”婧芝站起身，詢問說。

　　“好呀，看就看?！眮砣嘶卮鸬靡哺纱?，臉上的肌肉少許放松一些。

　　“來，看看吧?！辨褐ネ崎_房間大門，“我現(xiàn)在住在這里?！?p>　　今天的天氣特別好，陽光穿過樹葉的縫隙照進臥室，屋里格外敞亮。房間收拾得整整齊齊。窗臺上擺著五顏六色的鮮花，有含苞待放的，也有一展美貌的，大家正巧排在一起曬太陽嘮嗑，好不熱鬧；書桌上擺了一整排書，有表情嚴肅的專業(yè)書，也有輕松活潑的散文集，還有許多小說，中文英文的都有，算是個“文學大雜燴”。

　　哼，她還挺會收拾的。這么老舊的房間，竟然還能玩出這么多新花樣。絕對不能跟她住在一起，不然就顯得我沒她會收拾，不如她整齊，生活很無趣。對，絕對不跟她住一起，再好的房子，我也不租！

　　“這個房間也不怎么樣嘛，地毯這么舊，家具也這么舊，你看看這個沙發(fā)，這得用了多少年了啊……”來人的言語像一杯冰水，被迫喝下，從頭皮到腳跟都是涼的。

　　“這套公寓里很多舊家具，地毯也不算新，是真的。”婧芝很誠懇地點點頭，沒有打算狡辯。

　　“我不打算住這里?！眮砣藫u著腦袋，擺著手，“我這么趕時髦的人，可不能住這里?！?p>　　房間里的氣氛變得尷尬起來，婧芝深吸一口氣，默默送來人出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