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晚拒絕花夫人后,不知不覺已過去半年
夏天漸逝,眨眼已經(jīng)是入秋。這天下午,陸寧捧著本厚厚的古籍,坐在僧舍前的階梯上看,暖融融的陽光打在書頁上,樹上還有最后一點蟬鳴。
院子里格外寂靜,不知過了多久,一動不動宛如雕像的陸寧直起背,活動了一下酸澀的脖頸,合上書本,滿臉失望的神色。
新的工作他早已干的很熟練,因此每天能騰出一點時間看書,去書中尋找“武衣軍天賦測試,水晶球全亮是為什么”這個問題的答案。雖然雜役的閑暇時間遠不如書館前臺的多,但半年時間也已足夠他翻閱很大一部分典籍。
無一例外,靜安圖書館的藏書浩如煙海,卻就是無一字提到水晶球全亮的原因。
輕輕吐了口濁氣,陸寧心想:難道真的只能去找花夫人?
一念及此,花夫人那兩顆泛黃的眼珠又重現(xiàn)在眼前。
“讓她見鬼去吧?!标憣帗u了搖頭,大不了繼續(xù)在書館中尋找答案,雖然這無異于大海撈針。
這時三四個僧人急匆匆跑回來,見到陸寧,圓剪遠遠地道:“陸寧,這幾天我們的菜園,也麻煩你施下肥。”
“怎么了?”陸寧問。
“讓你幫個忙,不要不情愿?!眻A隆長臉一板地道。
陸寧懶得理他,這哥們算是宿舍里人緣最差的那個。
“城北白家今天有場婚事,我們得去做個福寧法場?!眻A登見陸寧臉色不善,于是連忙解釋道。
“放心吧,我會把活干完的。”陸寧點點頭答應(yīng)。
幾個僧人從旁邊走過時,隱約聽見圓隆輕輕冷笑道:“一掃廁所的,格調(diào)倒不小。”
“人家好歹是見過世面的,答應(yīng)幫忙就謝天謝地了,你還多話?!迸赃呉幻诵÷暤?。
“世面?在俞斜橋手下做鴨也算見過世面?”圓隆嗤笑道。
陸寧沒聽見兩人的對話,腦子里回蕩著圓登那句話,一時間竟怔住了。也不知過去多久,只覺得背后涼涼的,才驚覺已經(jīng)入夜。秋夜里氣溫降下不少,陸寧只覺得煩悶欲嘔,因此沒有去菜園施肥,也沒去飯?zhí)贸燥垼苯鱼@進被窩睡了。
一連幾天都是如此,等院中僧人做完法事回來時,菜園里的蔬菜早枯了大半。圓登倒是沒說什么,只是宿舍里的僧人,自此再無一個人理會陸寧。陸寧也落得清靜,每天花一個時辰澆水掃地,隨便弄一弄差不多就把活干完了,剩余的時間也不再看書,只是坐在樹下發(fā)呆。
這樣的日子持續(xù)了數(shù)月,陸寧肉眼可見地憔悴消瘦下來。冬至這天晚上,僧人們坐在食堂內(nèi)吃熱騰騰的素餃,望著窗外寒風凜冽,樹下呆坐的陸寧卻是毫無察覺,不禁面面相覷。
“這人沒救了,身上都是一股腐爛的味道?!眻A隆吞了個餃子,重重地哼了一聲,語氣很是不屑。
圓剪嘆了口氣道:“這人年紀輕輕,好吃懶做,也是家中教養(yǎng)不善的緣故?!?p> 圓隆搖搖頭表示反對:“他本來是書館的前臺,每天跟著俞斜橋吃香喝辣,啥事不干也能每個月進袋一大筆錢。如今被總管貶成雜役,豈有不消極的道理。沒有韌性,這是他本性有問題,怎么怪得了家里的教養(yǎng)。當然,我也沒說一點不怪他的爹娘。”
“圓隆,勿妄議他人!”圓登猛地低喝道。
圓隆“哦”了一聲,連忙低下頭吃餃子,眾僧人見圓登發(fā)火,這個話題便就此打住。
隨著氣溫越來越低,天氣也是越來越壓抑。這天下午,陸寧忽然感覺胸口悶悶地,喘不上氣,于是披上外套,信步往城東的斷鞭山走去。
王勇的家就在斷鞭山附近,之前聽他說斷鞭山下的亂流瀑很好看,小時候夏天水深,膽大的人敢直接從瀑布上跳下去,潛入水中。陸寧想去看看很久了。
大概走了一個多時辰,遠遠地便望見斷鞭山灰灰的影子占據(jù)了小半邊天空,陸寧拾階而上,不多便到山腰。
山腰有一片廣場,廣場邊緣就是瀑布的頂端。瀑布的對面,廣場的另一側(cè),幾棵大樹下掛著一面酒招,有幾個人在樹下喝酒。這陰天的下午,居然還有人來這里喝酒,確實有雅興。陸寧心里想。
進酒店喝了半碗酒,陸寧感覺心情輕松了些許,走到欄桿前,看著腳下飛濺的水花,宛如涌動的雪花,暗想這里風景果然不錯。視野開闊,有山有水,非常適合當墓地。
此時正值枯水期,水潭的水不深,因此瀑布看起來格外高,足有三四十丈。陸寧坐在欄桿上,面朝瀑布,心胸為之一寬,遠處青山茂林,腳下流水飛濺,確實讓人仿佛被滌蕩一清。
正在這時,背后一聲咳嗽,一個熟悉的聲音醉醺醺地道:“陸寧,下來陪我喝一會酒?!?p> 陸寧回過頭,原來是喬華。當下臉頰一紅,跳下欄桿,走到喬華桌對面坐下。
喬華也不給陸寧斟酒,自顧自吃完羊腿上的最后一點肉,又喝了口酒,舒舒服服地靠在椅背上。紅彤彤的鼻頭上一雙醉眼斜睨著陸寧,目光搜尋了片刻,忽然從地上撿起一根腐爛的木頭。
木頭約有小臂粗長,上面還沾著泥。
喬華將它放在桌上,砰地一聲引起了老板的注意。
陸寧疑惑地看著他,不知道這位造詣高深的歷史老師想做什么。
“待會幫你抹干凈?!眴倘A大聲對老板道,然后轉(zhuǎn)過臉看著陸寧。
“你小子歷史學(xué)得還算用心,腦袋不算太笨,因此還有救一救的希望。”喬華道?!拔腋嬖V你,這世界上有兩種逆天改命的方式,你知不知道是哪兩種?”
陸寧搖搖頭。
喬華拾起一根筷子,雙掌合十,將其夾在手心,接著如同鉆木取火一般,鉆向面前的爛木頭。木頭雖已腐爛,但筷子也是木質(zhì),因此并不容易鉆進去。過了許久,直到額頭微微見汗,筷尖才勉強將木頭鉆穿。
陸寧還是一臉疑惑,不知他此舉的深意。喬華卻是沒有一絲解釋的意思,又端起桌上一碗清水,轉(zhuǎn)動手腕,將其輕輕傾倒而下。水流注入腐爛的木頭,很快沿著蟲蛀的孔隙穿流而過,嘩啦啦掉在地上。
“看懂了吧?”喬華扔掉木頭,撩起衣角將桌面擦得干干凈凈,目光灼灼地盯著陸寧。